梦呓者的自述

　　在遥远的世界尽头，那个平凡的村子旁生长着一棵桃花树。
　　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唯独缺少一棵桃花树应该有的东西。
　　——它没有开花，一次也没有。
　　像残缺的月。

　　*

　　见不里幼年时的记忆里对这棵桃花树的印象略等于无。
　　他更关注潮汐、夏雨、呼啸而过的风、冒着气泡的酒和永不打烊的店铺。
　　那棵桃花树太过于普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而且……
　　见不里在跑过这棵树时顺便扫了一眼，疑惑升腾：
　　——它为什么不开花？

　　*

　　很多年以后，落着雪的下午，他自己一人蜗居在别墅里，易拉罐在地板上“咕噜咕噜”滚动，脑海中有着长青树。
　　他从未看见它开花。
　　过去那么多年，从未见过。

　　*

　　那束桃枝在刚看见时是陌生的，这份陌生里还带了些惶恐。
　　— —那是一个离开故乡已久的游子对曾经熟悉东西的害怕。
　　他顺着枝干向女孩看去，声音哑涩：“……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好像尘封已久的秘密被抛开，天高云淡，他们的眼里只有澄明的苦意。
　　“嗯，你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你属于很久很久以前，你属于过去。”

　　他是历史，是黄纸页，是卷轴，是田野，是过去。
　　也是没有见到花开的游子。

　　*

　　在很小的时候，村子里的阿孃会笑眯眯地说：“我们小里，长大了的匣子可不会少哟。”
　　他不懂什么叫“长大了的匣子”，问大人，大人们也只是笑着摇头，然后摸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小里这么聪明，未来一定会明白的。”

　　可这不是未来，他也不明白。
　　只能在和同伴玩耍的时候偷偷去垃圾堆里翻，看到好看的匣子就会放到床下保存起来，越积越多，没有大人告诉他“你的匣子已经够了”，那就是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匣子。
　　年幼的见不里固执地想。

　　这个时候，阿孃去世了。
　　见不里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雨天，白色好像突然蔓延，占据了整个村子。
　　他惶恐地站在小路上，看着人们哭泣、晕倒、互相搀扶着走路，可他也只是看着。

　　……什么是“长大了的匣子”？
　　他还是不明白。
　　可他也长大了。

　　*

　　在说起这些事时女生就只是听着，一言不发，也没有表示质问，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漠然让他心惊。
　　他在某一个时刻发现她并没有人类该有的情感。
　　— —这很可悲。
　　明明生活在人类当中，却游离在外。

　　他做了一个本子，里面写满了他所能想到的情绪。
　　日子一天天过去，本子的页数越来越少，直到故事的最后，里面只剩下薄薄几页。
　　漩涡不休止的转动，客形知凑过来看：“还有什么？”
　　“……恨和爱，以及热情。”
　　“想不到她热情的样子呢……” 客形知吐槽道，“不过，你确定她不知道爱吗？”
　　他没有回答。
　　“那恨呢？”
　　他也是沉默。
　　这几个问题无解。

　　*

　　那个匣子静静地躺在桌面上，表面泛着淡淡的日光。
　　— —那是真正的太阳。

　　*

　　首先突破耳膜的是呼喊：“小里！该起床去割稻子啦！”
　　然后是光线：清明的不染尘埃，温柔中带着冷冽。
　　他猛地坐起，看向远处的山，脑海中想的却是她说过的话。
　　“……如果我爱一个人，应该是会让TA得到想要的东西吧……爱有点复杂啊……”
　　少女拄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眸里的海悄悄浮动。

　　有风吹过，放在桌上的本子被翻开，里面有一页掉了出来，飞出窗外，消失在茫茫花海里。

　　“小里— —花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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