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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招化草真相引途
英招没有丝毫犹豫,鸟翼猛地展开,墨色羽毛上的银线重新亮了起来:“我愿意。”
薄奚兰的白骨手捏着一支狼毫,笔尖蘸了蘸朱砂,开始书写英招的典当契约。
这朱砂还是用她指尖的骨血调制而成的,每次交易的契约都需如此,是当铺规则的一部分。字迹刚落,契约上的光晕渐渐变得刺眼。
契约既成的这一刻,英招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鎏金的鬃毛逐渐褪色,变成普通的灰棕色,肩颈处的鸟翼簌簌落下羽毛,银线先消失,接着是墨色的羽片,露出底下青白色的皮肤。就连马身上的虎纹也开始淡去,像是被雾水冲淡的墨痕。
英招发出一声轻哼,人类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没退缩,只是盯着薄奚兰:“现在可以告诉我残魂在哪里了吗?”
薄奚兰收起契约,卷轴自动卷成筒,落在柜台的角落,与其他二十四份契约叠在一起。
她能感觉到,当铺与平圃的联系变得清晰了,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从当铺门帘外的雾霭深处延伸过来。
“跟我来。”
她率先走出门帘,白骨脚踩在淡青色的雾里,竟没陷下去,雾霭像是实体的毯子,托着她的重量。
走了两步,她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前章里蜚在石头上刻的“活下去”,指尖的“典”字又烫了起来。
英招跟在她身后,步伐比刚才慢了许多,鎏金的马蹄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马脚,虎纹几乎看不见了。
雾里的古木越来越密,那些死灰的藤蔓缠在树干上,像是一道道锁链,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薄奚兰竖起骨耳,隐约听见“别靠近”、“真相即是陷阱”的细细碎语,可再凝神仔细听,又只剩风声。
“意志一直在阻挠我找他。”英招的声音低了些,混着风声,“之前我几次想进平圃深处,都被雾里的幻象拦住,有时是帝的斥责,有时是平圃被毁的画面,可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它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手里的碎片,意志也一直在骗你,说集齐了就能赎回,可你没发现吗?每次交易后,碎片的雾气都淡了些。”
薄奚兰没说话,只是一味的往前走。
她的骨缝里渗着骨液水雾状的眼泪,每次听到关于青衣人的消息,她都会这样,却不明白为何。
灵魂碎片还在发烫,像是在指引方向,她跟着那股灼热感走,雾霭在她面前自动分开一条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雾突然变得浓稠,变成了深灰色,连光线都透不进来。深灰雾里传来细碎的呜咽声,像是有无数人在哭,又像是风吹过空洞的洞穴。
薄奚兰停下脚步,指尖的裂痕又开始渗血:“残魂,就在里面。”
英招激动地往前冲,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摔在雾里。
它挣扎着爬起来,鸟翼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银线和羽毛全没了。
“是意志的屏障!它不让我们进去。”
薄奚兰抬手,掌心的“典”字突然亮起红光,与关节处的咒纹相呼应。
她往前伸出手,白骨指尖触到深灰雾的瞬间,屏障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烧红的铁碰到水。
“当铺的契约,应该能暂时破了这屏障。”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碎片的灼热感越来越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烧穿,“你快进去,我撑不了多久。”
英招立刻起身,钻进深灰雾里。
屏障在它进去后,瞬间又合拢了,薄奚兰的指尖被弹开,骨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她收回手,靠在旁边的古树上,树干上的死灰藤蔓缠上她的手臂,像是要吸她的血,可她没力气推开,碎片的灼痛让她几乎站不稳,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青衣人的脸,眉眼弯弯的,嘴角带着笑,正把玉兰花放在白骨的指尖,轻声说着:“阿兰,等我回来。”
“阿兰……”薄奚兰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骨缝里的雾气更浓了,“是我吗?”
就在这时,深灰雾里传来英招的声音,带着激动和颤抖:“找到了!他真的在这里!”
薄奚兰猛地回过神,推开缠在手臂上的藤蔓,跌跌撞撞地往深灰雾里走。
屏障已经消失了,或许是意志暂时放弃了阻拦,又或许,是想让她看到些什么。
雾里的呜咽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只有英招的呼吸声和某种微弱的光点在闪烁。
她看到了英招,它已经快完全变成草了,下半身已经埋在土里,青白色的皮肤变成了草叶的绿色,只有上半身还维持着马身人面的形态。
英招的面前,飘着一缕淡青色的光,光里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穿着青衣,身形单薄得像一阵风。
那就是青衣人的残魂。
薄奚兰妖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手攥紧了。她往前走了两步,碎片的灼热感达到了顶峰,几乎要从她胸口跳出来。
“你……”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声音卡在骨腔里,发不出来。
他的残魂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淡青色的光微微晃动,转向她的方向。
没有脸,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可薄奚兰却觉得,他在看着她。
接着,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却清晰地落在她的耳朵里:“我不怪你,也不怪掌柜,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活。”
“好好活……”薄奚兰重复着这句话,骨节开始发抖,黑红色的咒纹渗出血珠,滴在地上,瞬间被雾霭吸了进去,“为什么……要让我好好活?你到底是谁?”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淡青色的光又晃了晃,像是在叹气。
突然,那光猛地飘到她胸口,贴着灵魂碎片绕了一圈,碎片的青雾瞬间亮了,竟传来极淡的声音,像风吹过草叶:“阿……”
没说完,就散了。
薄奚兰的指骨猛地攥紧,碎片烫得她发抖,却舍不得挪开。
脑海里一闪而过九尾狐对她说“别让故人等太久”的记忆片段,已成白骨妖化的她,眼眶的位置明明已经没有了泪腺,却酸涩胀疼得厉害。
“他快散了,意志一直在消耗他的魂,用来维持诅咒。”英招的声音带着哭腔,草叶般的手臂想去碰那缕光,却穿了过去,“平圃里有一面真相镜,就在雾最深处,能看到景台山交易的全部,但意志一直不让你靠近,它怕你知道真相。”
真相镜。
薄奚兰猛地抬头,看向雾的更深处。
那里隐约有一道微弱的金光,像是镜子反射的光。
仅有的记忆片段不断翻涌,她想起白泽说的“景台山双份交易”,想起玄龟说的“掌柜骗你典灵魂”,指尖的“典”字突然发烫,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三千年靠规则活,可规则从一开始就是陷阱?鲛人说的“只典不赎是谎言”、乘黄说的“意志要你的灵魂换长寿”,这些线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拼凑,指向一个让她发冷的可能——或许赎回,从来不是救赎。
“你快去吧。”英招的脸开始变成草叶,声音轻得像耳语,“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别让我的代价白费。”
薄奚兰看向英招,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棵青绿色的草,叶片上还留着淡淡的银线痕迹,和英招鸟翼上的银线一模一样。
风一吹,草叶轻轻晃动,突然缠上她的白骨脚踝,不是束缚,只是轻轻勾了勾,银线闪了一下就暗了,似在向她告别。
薄奚兰弯腰用指骨碰了碰草叶,没说话,却在离开时,悄悄用指尖血在草叶旁画了个极小的“平圃”印记。
就像她在账册上给比翼鸟、鲛人的故事画标记一样,这是她唯一能留下的“羁绊痕迹”。
她转身,朝着那道金光走去。
雾里的古木开始往后退,死灰的藤蔓也不再缠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为她开路。
可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算盘掌柜的声音,木珠碰撞的脆响里带着冰冷的警告:“薄奚兰,别再往前走了。”
薄奚兰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她能感觉到,当铺的意志正在靠近,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淡青色的雾霭开始变成灰黑色。
“真相镜里的东西,不是你该看的。”算盘掌柜的声音从雾里传来,越来越近,“集齐灵魂碎片才是你的目的,别被无关的东西分心。”
“无关的东西?”薄奚兰转过身,白骨脸上没有表情,可骨缝里的雾气却越来越浓,“青衣人的残魂,景台山的真相,这些都是无关的东西?”
穷奇曾告诫过她,别被意志操控。
“你想做的无非是集齐灵魂碎片,解除诅咒。”算盘掌柜的身影在灰黑色的雾里显现,还是那副穿着青布长衫的模样,手里拿着算盘,木珠上泛着冷光,“其他的,都不过是意志设下的阻碍,包括那缕残魂。若就这么轻易被挑唆,目标偏移,不如趁早死心,省得害人害己,白费力气。我们相伴这么多年,我才会管你,对你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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