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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难测
晚上十点多,东大门小吃街附近的某个胡同口,一群光鲜亮丽的女孩举着手机嬉笑,镜头对准被她们围在中间的长发女孩,闪光灯映出对方那张惨白恐惧的脸。
“长这副模样还敢勾引人?姐姐,你都不照镜子的吗?”
有人上手扒她的衣服,领口扯低,手机镜头也随之下移。
“哟,看着瘦瘦小小的,居然还挺有料……”话没说完就被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心虚地瞥了一眼某人,“当然,跟我们兮兮比还是差太多,江熠能看上才怪。”
录了三十几秒的小视频后吴巧兮收回手,嫌累,她嘴角带着笑,但表情绝对谈不上高兴,拿她和这种东西相提并论,实在掉价。
看着同伴一会儿掐对方的脸,一会儿又拽头发,吴巧兮剥了颗糖慢慢嚼碎,盯着她皱成一团的五官欣赏,可直到糖果在口腔里彻底融化,余味消散,都没能等来预想中的痛哭求饶。
没意思。吴巧兮忽然兴致缺缺,皱眉问道:“明天周末,你们怎么安排?”
大小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脑子跟普通人不一样,大家都习惯了。
“明天我要去上海看演唱会,我哥哥帮我找内部人弄的票,vip第一排。”
“我得回家一趟,我妈明天过生日,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
“我明天带我弟去环球影城玩儿,这周再不兑现承诺,少爷得把我房间拆了。”
更没意思了。
吴巧兮手指卷着头发,轻轻叹气,随即从香奈儿包包里翻出一把粉色的小剪刀,周围的同伴顿时表情各异,等着最后的好戏上演。
“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我亲自来?”
吴巧兮长了一副清纯少女的脸,笑起来时会给人一种特别无辜的错觉,正如此时她好声好气地询问,好像真的在认真同你商量。
强撑到现在,倔强的猎物终于崩溃,脑袋拼了命地挣扎,试图甩开背后摁着自己的手,又反被左右各扇了一巴掌。
“不要……求求你……”勇气和尊严终是败下阵来。
吴巧兮却不太满意,笑着往前逼近,手里的剪刀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晚了。还是我亲自来吧,你别怕,我手很稳的。”
就在她分开剪刀的同一秒,隐秘处突然抛来一个不明物体,不偏不倚地击中她的右手腕,再“啪嗒”一声落地。是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
吴巧兮抖着手吓一跳,剪刀也从手中滑落,手腕处的痛感提醒着她遭人暗算的事实,顿时颇为恼火,侧头望过去。
没有人。
正要开口大骂,又是一个不明物体迎面砸来,软绵绵的,贴着吴巧兮精心打扮过的脑门往下滑,她身体僵住,嘴边的话突兀消声。
前后几盏路灯偶尔闪烁,偏偏她头顶上方的这盏光线充盈,于是当那团绵软的物体滑到她鼻梁骨的位置上,视野里清楚地现出一坨红肉,后面还有根尾巴,她蓦地瞪大眼睛,感觉到脸颊湿乎乎的,抬手一摸,沾了满手的血。
鼻尖也嗅到了令人作呕的腥味。
吴巧兮吓傻了一般,没动,同伴的尖叫在胡同里炸起回声:“啊啊啊——”
一阵风刮过,吹起地上的树叶和垃圾,窸窣作响。
要变天了!
“早安,今天降温,记得穿多一件。”
睁眼就收到江熠的语音,陆言初蜷在被窝里,用晨起时特有的沙哑嗓音回复:“早安男朋友。”
低低的声音像是一把小刷子,反复在江熠的喉咙和胸口处揉搓,他清了清嗓子,保险起见还是换成文字。
【star:昨晚干什么坏事了?】
【漂亮的小狼崽:当然和你有关。不过自己动手总是感觉差一点。】
江熠呼吸停了一瞬,看来小崽子是嫌自己平时太温柔了,心里怨着呢。
【star:宝贝,等下次睡觉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陆言初今早心情不错,难得没有着急起床,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他哥撩上火。
【漂亮的小狼崽:这次都没睡,还说什么下次???禁止画饼!!!】
江熠笑出声来,真是个可爱鬼。
【star:辛苦你忍一忍,到时候一定全方位好好补偿你。】
【漂亮的小狼崽:也辛苦哥哥忍一忍,到时候一定全方位配合。】
俩人你来我往,明暗拉扯,被窝里的温度逐渐攀升,隐隐有失控的征兆。
在这之前江熠便及时下床,胡乱踩着拖鞋过去洗手台,用冷水反复冲脸。
室友经过,被飞溅的水珠凉得一哆嗦:“干嘛呢熠哥?今天降温热到你了?”
“嘿嘿,年轻人血气方刚,理解理解。”
江熠抬起头,水珠顺着他深邃的眉眼往下滑,弄得锁骨也是湿乎乎的一片,他懒洋洋地一瞥面前的镜子,笑了笑,没有反驳。
两人勾肩搭背挤过来,站在江熠后面扯闲篇。
“我们熠哥可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人,可惜人家一个都看不上眼。”
“暴殄天物啊!”
“可不是嘛。要说人宋子宜挺好的,系花,成绩也挺优秀,我觉得跟熠哥站一起蛮配的,俩人都是浓颜。”
“那我还是投罗倚声学姐一票,光是气质就完胜好么,而且学姐专业成绩更牛逼。”
“哎,没有人投吴巧兮学妹吗?”常年赖床的宿舍长打着哈欠从下铺爬起来,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呢,就颠颠地凑过来闲扯,“清纯学妹,嗓音甜美,笑起来也好可爱。”
“……”江熠太阳穴突突地跳,真是刷个牙也不安生,他吐掉嘴里的泡沫,仰头漱了漱口,然后将手里的杯子磕到台面上。
平时他就不大耐烦听室友们讲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愿在私下像议论物品一样议论那些女孩,尽管他们说的绝大多数人他都没印象不认识,但他依然选择给予对方必要的尊重。
别人再喜欢那也是别人的事,同理,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大家彼此互不干涉。
“你们口嗨是你们的事,我不负责。”江熠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眼神里的警告有如实质,但语气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同住一间宿舍彼此却闹得太僵。
他从小就很懂人情世故。
“但你们别当着陆言初的面说,一个字都不行!拜托别连累我!”
大家都被他唬得一愣,很快又放松下来,笑着打趣:“熠哥这弟控没救了,以后嫂子肯定会吃醋的。”
“所以啊,你们嘴下留情,好歹我也是条性命。”
不等他们理清这其中诡异的逻辑,江熠已经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换好,下楼去食堂,提前买好陆言初点名要吃的小笼包,趁着人没到,用手机回复傅明庭凌晨两点发来的邮件。
给“云创”定制网站非常磨人,功能和风格上前后调试了好几版,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是个四十几岁的秃顶男人,日常端个保温杯,总说自己喜欢精益求精,也顺便磨一磨年轻人的性子。
于是光就主页的搜索引擎图标,究竟是用闪电还是云朵,悬浮窗是不是要最小化,这样才不至于引起部分用户反感,诸如此类,“求精”了不知道多少次。
好在最终敲定的成果双方都很满意,也算对得起前段时间他们没日没夜地编写代码、跑测试。
那几天就连熬夜冠军傅明庭都有些扛不住,许思凡知道后就卡着点发消息骚扰他,赶他去睡觉,让他小小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英年早逝,否则京大就会痛失一位高颜值学霸。
当时傅明庭困得双眼发红,脑子估计也不大清醒,但他还不忘给许思凡回复消息,说自己马上就睡了,手指犹豫了一下,又发了一句“晚安梦里见”。
许思凡捧着手机差点睡过去,回消息倒挺快,说“好的我先去梦里等你”。
梦里有没有见到,不清楚。不过白天俩人见面的次数多了,毕竟有江熠在中间牵着,一日三餐,总有一顿饭会在食堂碰上。
后来就开始约着吃宵夜,虽然基本上都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大家吃吃喝喝聊聊天,也没什么独处的空间,但许思凡和傅明庭的关系确实肉眼可见地变得亲近许多。甚至给旁边人一种他俩好像认识很多年了的感觉。
“那是因为我跟庭哥投缘,磁场相合。”许思凡不止一次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江熠喜欢逗他,特别是有傅明庭在的时候,他会先点头附和,再笑眯眯地拆台:“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许思凡不觉得尴尬,他只觉得好笑:“熠哥,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你说是就是吧。”江熠微笑着避开他伸过来的爪子,听到许思凡没皮没脸地说:“我跟你投缘,跟小言初也投缘,现在还跟庭哥投缘,要不怎么说,优秀的人总是互相吸引呢。”
可你若是问他缘分是什么?他会认真告诉你,但凡解释不清楚的都能概括为缘分。它可以是答案,也可以永远都没有答案。
所以,江熠偶尔也愿意相信许思凡是大智若愚,只是他日常太聒噪,本就不太明显的特质都被他一张嘴掩盖了。
三天之后傅明庭做东,在常去的那家火锅店订好包间,犒劳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
许思凡也跟着过来了,买了水果和小蛋糕,见到他出现,一群人都嘻嘻哈哈凑过来,罗倚声看着一大袋子新鲜饱满的车厘子,忍不住转头问江熠:“言初呢?”
“他晚上有事来不了。”
连着两次英语考试,姐妹俩的成绩都稳居年级第一,付先生认定一大半的功劳都属于小陆老师,付太太想要送礼表示感谢,被陆言初婉拒了,最后接受了一家人诚挚邀请,共进晚餐。
中途收到陆言初发来的合影,说结束后会尽快回学校,江熠之前给他发了定位,陆言初想过来接他。
包间里吵吵闹闹,江熠一边应付桌上的人敬酒,一边还要留神注意手机,确保陆言初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酒杯挨个转了一圈后,他拿着烟盒去了走廊另一头的洗手间,刚敲了根烟咬在嘴里,就听到隔间里有人在讲电话,提到了陆言初的名字。
江熠默默把手从自动感应水龙头下方移开,抬起头。
“吴巧兮已经几天没来学校了,我真他妈服了,她连她家老头都不怕,居然怕鬼。”
对面的男生讪讪一笑:“不只是巧兮,她们几个也吓得够呛,这几天都集体请了病假,在家待着不敢出门。”
孙超骂了句“傻逼”,又问:“不是,你们不会真信这世上有鬼吧?”
男生咳了一嗓子,话说得半点没底气:“我是不怕鬼敲门,可万一……就是点背敲错了呢。”
孙超:“……”
他气极反笑:“八成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脑子里很自然就浮现出某张脸,孙超表情骤冷,阴狠地咬着牙,“这两天你给我盯紧陆言初。”
“超哥,你怀疑他?可人陆言初是个学霸,标准的好学生……”
“好学生个屁!你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
孙超忽然想起前几日听来的坊间传言,顿时又找回了优越感:“你知不知道,陆言初是个孤儿,从小就被爹妈抛弃,想想也怪可怜的。你看他到处跑兼职,京大周边但凡是招工的,估计都被他薅了个遍,呵呵。”
挂断电话,孙超偏头吐了口痰,骂道:“穷逼,让你在老子面前装。”
听到抽水马桶的声响,沉默了半晌的江熠眨了眨眼睛,右手摸进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烟,吸了一口。
没过几秒孙超就拉开门从隔间出来,慢悠悠走到洗手台前,才刚往手心挤了点洗手液,站在他右侧的年轻人忽然吹了声口哨:“喂!”
孙超皱着眉斜眼看过去,江熠叼着烟,说话时灰白的烟雾虚虚笼着他英俊的脸:“你认识陆言初?”
“你有事儿?”
江熠忽然笑了一声,点头:“我是他哥,确实有点事儿!”
只怪他刚才没拿正眼看人,偏偏人家还挺礼貌,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可孙超没来由地心头一凛,他眼里闪过一丝戒备,又很快被他提高音量压制住了,脊背也无意识般挺直。
“所以呢?”
江熠低声重复:“所以呢?”在最后一个字落音的瞬间,猛然一脚踹了过去,孙超反应及时,迅速后退避开,江熠大步紧逼,趁他还没站稳又是一脚踹向他的膝盖骨,力气大到直接把人踹到墙角,死狗一样倒在地上。
孙超痛得冷汗直流,身子因为江熠不断靠近而本能地往后缩,一张嘴却不肯服气:“真有本事等出去了咱俩光明正大打一架,搞偷袭算什么?”
“这还不够光明正大?”江熠抬手指向头顶的吊灯,“不是挺亮堂的么。”
孙超:“……”
江熠慢慢蹲在他前面,取下烟,手腕一动,积了一小截的烟灰便徐徐往下落,烫得他一哆嗦,张嘴又想骂人,直接被江熠一句话唬住:“吃过香烟吗?”
“我操!”门口一道身影来了个急刹车,“什么情况?”
江熠头也没回地交代:“耽搁几分钟,出去把门带上。”
“好的哥,有需要喊一嗓子啊。”
许思凡得令,不仅关上门,还尽职尽责在门外守着,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微笑示意里边正在紧急维修,麻烦移步。
孙超几次试图反击都被江熠压制,一来二去的,江熠也终于没了耐心,五指扣着他的后颈,摁着他半张脸压在墙上,笑着问:“你之前说的薅是这样吗?”
“……”
孙超重重喘气,身子挣扎了几下,两条腿也不老实地蹬着。
下一秒脸就被摆正,同时一根烟头直逼眼球,孙超吓得慌忙闭眼,又被对方用两根手指残忍拨开。
“别惹陆言初,记住了吗?”
孙超梗着脖子,在心里恨恨地骂:兄弟俩都他妈是个爱戳人眼珠子的死变态。
江熠如他所愿,手里的烟头绕着他的睫毛转了一圈,整个人活像个彬彬有礼的阎王爷。
“嗯,你也看到了,我这人脑子不太正常,尤其是跟我弟有关的事,我都特别爱较真。所以啊千万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否则的话,鬼都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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