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钟

　　栾叶望向钟越，见他莫名其妙到后面，先是疑惑，又扭头拿起矿泉水瓶，到他旁边把里面接的自来水倒在他手心，地面上的灰尘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双手只要撑在上面就会有颗粒状的东西粘住。

　　一个人起身，就会有第二个人，陆陆续续站起来后杨林甩着手中的车钥匙问：“谁开车？我可是开了一天不想绕路了。”

　　早上跑大老远满足姚远的口味，回到医院吃完饭接他们到花店，又开车到周围停车场，绕来绕去眼皮子都要睁不开，昨天晚上还和姚远熬夜到十二点，等徐叔输液结束，阿姨睡着了他们才离开去酒店。

　　钟越抬胳膊后的一秒，杨林迅速丢过去，一脸轻快道：“交给你了。”

　　一行人往外面去，钟越在最后面走的很慢，磨蹭地转头回望，放在身侧的双手攥紧，脚步用力地离开。

　　栾叶小心的和他同步伐，两个人都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中间的差距容纳十个人都不是问题。

　　“你走那么慢干吗？”栾叶小声嘀咕，对他这脚步着实无语，前面的人都快要看不见了，他还慢悠悠墨迹。

　　钟越抓着车钥匙，板正的身体让他走路从来不驼背含胸，仪态是这里面最好的，个子也是顶格的。

　　“等你，嫌热就走得慢一点儿，还有风吹在脸上。”

　　就是再不怕热的人，也会因为阳光下的暴晒而冒汗，更不要说他们都待了两个小时，栾叶双手放身前，总感觉双臂和双腿的颜色可能回去就会有变化，一定会黑那么一点点。

　　栾叶这都是慢速度的走路，前面人已经坐上车，打开窗户朝他们挥手，才小跑过去到后门，一打开四个人分坐在两侧，中间的位置还放了东西，一看就没有打算让她待后面。

　　姚远挑眉示意她，随后关上门像是要赶人一样的，栾叶绕着车身坐到副驾驶，这是张阳望借徐朋他姑父的车，不然就姚远那五座车怎么塞得下他们六个人。

　　“姚远，臭不要脸。”栾叶边系安全带边吐槽，身体靠着椅背说：“就你每天做这做那，结果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姚远咂巴一下，“那可不一定啊，我这是什么？这是乐于助人，帮助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能够积德，别忘了事成后请我喝酒。”

　　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已经开始说起来，姚远也不怕其中出什么变故，非常笃定两人有戏，同样也为自己明年能喝两杯喜酒而开心。

　　杨连夏看穿她的心思，“姚姚，你去喝喜酒不得给钱？我们俩各给了你一千五，虽然说伴娘是不给钱的，但还是给了，你不管给我们多少，就是不给也是亏的，毕竟伴娘礼给了一沓现金的。”

　　“你不说都忘了，早知道今年不结婚，等你们敲定了我再赚一把，后悔了。”姚远懊悔道，把往上滑的衣服向下扯，二郎腿翘得非常高，“不说这个，你们四个明天回去吗？明天再不回去可是第三天了啊，都是三天假，你们想好啊，过年我们还要再聚一次的。”

　　栾叶这是正常调休没有问题，杨连夏同样也是，所以一致协商明天下午回去，晚上到家，虽然路上七个小时的车程，但可以轮流开，张阳望则是买明天回去的机票，比他们早离开。

　　“嗯，那我和杨林留在这里善后，这期间帮个忙，然后再回公婆家。”姚远事情想得很完美，提起公婆，栾叶倒觉得几人这次回来，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按理说这一天是姚远回门的日子，而她还在L市，并且还要后面几天回去。

　　姚远大手一摆，不在乎道：“我们家没那么讲究，你看我爸妈能每天出去搓麻将的样子，会让我回去吗？”

　　“现在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反正都不管是就这样摆烂呗。”姚远是彻底死了心，想不通以前和睦的家庭，怎么就变成这样，她没有变，变的却是他们。

　　纵使嫁出去，依旧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姚远从来没想过推脱，以她目前的情况，每个月给两口子打钱，再加上他们自己平时上班还有未来的养老保险，一个月五六千不是问题，所以现阶段完全不操心。

　　“没事，现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栾叶安慰道，通过后视镜朝她笑了笑，外人怎么说也没办法说的再直接，他人的家庭情况各有各的苦和原因，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必要再去想之前的。

　　“那可不，我首要目标就是攒钱再攒钱，当然啊，嘴巴上说一说，别当真，我还是想要快乐地生活。”姚远一句话能转变两个方向，经常让人跟不上她的脑回路，而立志做丁克的她，竟然也让杨林答应，知道消息的几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

　　杨林抱在身前的手松开，对上一个个打量的视线，认为他们反应太过了，“怎么了？现在许多家庭不都这样吗？二人世界多好。”

　　栾叶笑了笑，“现在是这样说，以后不一定，年龄上人说不定想法也会改变，等到看见同龄人怀里抱着可爱的孩子，说不定你们就会想要了。”

　　“不可能，我的心很坚定，不受任何人影响。”姚远斩钉截铁道，她反驳过很多次，假设都没有做过，就一心一意的想要成为丁克族，却不想以后被栾叶一语成谶，真的渴望小孩。

　　能够碰到尊重且敬爱她的人很少，像杨林这样能够喜欢好几年都不吭声且到了关键时刻才讲出口，也着实令人佩服憋得住，要不是姚远出现着急和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来也轮不到他。

　　“诶，这话可不一定，你就想一想，班级有联系方式的男生那么多，但你俩没在一起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聊天，说工作还有生活中的事情，不就一点点培养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姚远摸着下巴故作神秘道：“那是，我可不像你，胆子那么大，光明正大地追男生。”

　　杨连夏颧骨上升，不好意思地撇开脑袋不和她讲这个话题，前面栾叶捂嘴没憋住笑，如同清铃般的笑声传到钟越耳边。

　　车厢内萦绕的香味让栾叶有了困意，又因为冷气双手抱身前感到冷，道路上的日光只一瞬间便消失，只有无尽的阴凉，不知太阳去了哪里。

　　哐当的关门声，救护车的鸣笛，栾叶看着两辆救护车在他们的前面驶入，送下来一位孕妇。

　　“走了，还在那里发呆。”姚远拽着她隔壁把人往住院楼带，这两天都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但医院楼比较多，也没有指示牌，加上有好几道门，她都容易找错方向。

　　红色塑料袋里是给周芳买的高钙奶粉，因为家里桌子上的袋子已经空了，恰好钟越细心的发现，才得以补上。

　　“叶子，怎么感觉钟越有点不对劲啊，你俩是不是说什么不开心的话题了。”姚远比谁都操心，眼巴巴看着她一定要等出一个结果。

　　栾叶先是摇头，随后解释道：“我和他没事，是他自己做了决定，想要和叔叔阿姨说一下关于徐朋的事情，他可能单纯的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一下子面对。”

　　姚远听后哎了声，“也是，三个人的身心谁也没比谁好过，叔叔阿姨死了儿子，如今要知道是为了保护队友，该怎么去说这件事，真愁人。”

　　“我反而没有特别担心，因为从长相上叔叔阿姨不是会责怪别人的，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自己的儿子在火场中牺牲是因为保护队友，这一个事实，其他的都不算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笃定，虽然就和他们说过几句话，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栾叶盯着站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的钟越，走廊上就她们三个人，他现在看上去像极了大人口中的呆愣子。

　　姚远抿嘴叹息，“但愿吧，可能对阿姨叔叔又是个打击，也可能是别的，我说不准，就是钟越站在那儿半天也不进去，可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吧。”

　　通过房门望向里面的两个人，隔壁病床的年轻小伙子已经出院，还是只剩下徐叔一个人继续留在医院观察。

　　抓着门把的手始终没有按压，黑色衬衫掩盖了起伏的胸腔，黑色宽松长裤遮挡了微抖的小腿，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才开门走进去。

　　周芳以为都回来，结果就钟越一个人，但脸上的笑是越来越深，两个人正在吃午饭，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就多做了，不吃也可以留着当晚饭。

　　碗筷的放下让钟越知道，现在打扰他们的吃饭时间，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让他最终打开门，同样害怕他们听完吃不下饭。

　　在万般纠结的情况下，钟越坐在椅子上礼貌道：“叔叔阿姨，你们先吃。”

　　相比较杨林他们第一面就可以热情地打招呼，而他畏畏缩缩一直没有开口，现在主动到病房并没让两口子觉得奇怪，朝他笑后继续端起碗。

　　只有木筷和陶瓷碗的清脆碰撞声，钟越给自己倒了杯水，掩饰自己的紧张，一杯又一杯，等到第三杯快要喝光的时候，听见塑料袋的声音，知晓是吃完了。

　　放下水杯双手叠加在腿上，眼睛扫过徐叔那张脸，最终停留在周芳面颊上，忐忑不安且嘴唇发抖，声音极小说：“叔叔阿姨，我和徐朋是同一年进入到依山，比他大五岁，去年四月份和他一起参与江隆山区的灭火，队伍分成三小队，我和徐朋在一个队，火场有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我们没办法控制火势的发展，当时徐朋就在我前面，面对突然的打火，一条隔离带的距离，将我抱住推回去，火很快席卷他全身，隔离带也被点燃，我们十几个人冲不过去，等到火情控制，徐朋已经走了。”

　　“我一直没有过来，是因为像张阳望说的那样，胆小鬼，你们的儿子因为我死。”

　　讲出这些话，钟越并没有如释重负，面前两人一个脸上的笑容变小，可还是和蔼可亲地看着他，一个大病后始终没有笑容，脸颊凹陷进去，炯炯有神的眼睛却让人发现其中隐藏的骄傲。

　　钟越的话是给两口子一个新的打击，可已经接受现实的他们只能再次接受，不管是火还是救队友，已经牺牲了，过往的怎么说都没有用，即使他们埋怨徐朋傻乎乎的冲在前面保护别人，可是就算徐朋还或者，能保证他在别人后面不被人保护吗？

　　不能，所以周芳一点儿都不伤心，她也很感谢钟越将火场中的事情讲出，她的儿子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做到了七岁时，在大棚里对着他们叽里呱啦乱说一通的话。

　　“我以后长大了要保护别人，要让老太不受欺负。”

　　“进入部队当然是和队友在一起的时间久啊，你这不是废话吗，而且互相之间帮助不是很正常吗？怎么搞的好像亏欠我。”

　　思想和精神上的领先，是钟越始终比不上徐朋他们的，就像栾叶所说，如果是她，一定会留在依山，一定会顽强的继续坚持下去。

　　徐叔凝着钟越，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想法，因为内心的自责和愧疚，所以迟迟没有告诉他们，但现在讲出来并不晚，而他也通过这些话了解到，自己的儿子是个勇敢的人，也是个乐于付出的人，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他妈妈，可外人无论怎么了解，都会认为随了他们。

　　其实徐朋从小到大都像他大舅舅，因为从前当过兵，一身地气派都和村里人不同，那时当兵退伍下来可以说整个村庄都必须知道，因为是光宗耀祖，如今同样也是。

　　所以徐朋孩时去舅舅家，听他讲以前当兵的故事，久而久之也就被吸引，再加上一〇年的网络已经发展起来，学校的电脑机房内搜索和军人相关的，一下子都会跳出很多，初中的他也将那些事迹在心中记得一清二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