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不开哥哥

　　我把那张写满私密诘问的纸揉成一团，指节用力，然后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又抽了张全新的白纸铺开，当季沉屿推开书房门进来时，我正对着纸上罗列的几条可能性蹙眉沉思。
　　他看起来休息得并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冷静。
　　“有什么头绪？”他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纸上的条目，神态自然得仿佛昨夜那个蜷缩颤抖、主动贴近的人只是我的幻觉。
　　又在装。懦夫。
　　我心里冷嗤一声，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伸手指了指纸上“外企”和“技术转移”那两个词，语气平淡地接过话头：“‘北极星’的核心，是利用王淑华的专业知识，以处理医疗废弃物为掩护，实际进行违禁化学物质的提取和合成，对吧？那家外企 ‘诺亚生物’，提供的是境外销售渠道和技术掩护。”
　　季沉屿微微颔首，默认了我的判断。“李轩的父亲，李承翰，他那个关键的海外项目审批，是‘诺亚’承诺帮他打通关节的筹码，也是把他们绑在同一艘船上的锁链。”
　　“所以，对付李轩，不能硬来。”我接上他的思路，指尖在“审批”上划了一道，“要让李承翰的这个项目，以一种合情合理、且与‘诺亚’无关的方式，彻底黄掉。让李氏意识到，‘诺亚’这艘船不但不稳，还可能把他们拖下水。”一个计划在我脑中初步成型，或许可以从环保标准或国际法规入手，制造无法逾越的障碍。
　　“父亲那边，”季沉屿的声音低沉下去，“即便离开季氏明面上的位置，他也不会完全放弃‘北极星’。”这意味着，即便扳倒了季宪穆在季氏的权威，那条黑色的产业链可能只是转入更隐蔽的地下，由王淑华或其他人继续操控。
　　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了陆倩华。“至于母亲，”季沉屿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和王妈近期的频繁接触，资金往来异常，她似乎在利用王妈的技术和王妈对父亲的感情，但她的最终目的……”
　　“为了得到整个季氏。”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下去，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确认的事实。“她从来要的就不只是一点钱，而是整个集团和家族的控制权。”
　　我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刚刚在不经意间，已经泄露了远超今生认知的秘密。毕竟连季沉屿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季沉屿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眸色更深了些，顺着我的话，用一种仿佛早已洞悉的口吻，平淡地接了下去：“嗯，她的胃口确实一直不小。”
　　“啧，他妈的怎么这么麻烦。”我忍不住低声咒骂，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桌面。上一世根本没这么多弯弯绕绕，所有的恨意和冲突都摆在明面上。这一世倒好，每个人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刀刃，藏在华丽的刀鞘里，只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出鞘见血。
　　“即便知道他们的目的，我们依旧需要确凿的证据，以及一个能一举击穿所有防御的突破口。”季沉屿的指尖在“诺亚生物”上敲了敲，补充了关键信息，“它的实际控制人，是贺昱杰。这家外企背景复杂，关系网盘根错节，常规手段很难撼动。而且，据我调查，这并非贺昱杰的核心产业，只是他用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资金和技术的工具，即便舍弃，对他而言损失也有限。”
　　我立刻抓住了重点：“工具？也就是说，即便‘诺亚’出事，只要不直接牵连到贺昱杰本人和他的核心利益，他很可能断尾求生？”
　　“没错。”季沉屿颔首，“所以，直接攻击‘诺亚’效果可能有限，除非我们能找到它与贺昱杰核心产业之间无法切割的证据，或者，”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让这件事变得足以玷污他的核心声誉，让他不得不亲自下场处理。”
　　“让他不得不下场……”我沉吟着，一个新的思路逐渐清晰，“如果，‘诺亚’涉及的不仅仅是商业违规，而是更严重的，比如牵扯到国际公共卫生安全或者某些政治敏感的领域？如果这件事被捅到某个他无法轻易摆平的层面呢？”
　　季沉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借助外力？比如，国际组织，或是与他有竞争关系的对手势力？”
　　“贺昱杰树大根深，我们硬碰硬很难。”我分析道，“但再坚固的堡垒，也能从内部找到裂缝。他手下那么多人，总有不甘心只做‘黑活’、想要更多，或者被他牺牲过的人。找到他们，撬开他们的嘴。”
　　“同时，”季沉屿接上我的思路，完善着计划，“对李承翰项目的打击照常进行。这不仅是为了切断李氏与‘诺亚’的联系，更是做给贺昱杰看——我们已经盯上他了，并且有能力干扰他的布局。这会迫使他做出反应，只要他动，就可能露出破绽。”
　　“双管齐下。”我总结道，感觉脉络逐渐清晰，“一边用李氏父子敲山震虎，逼迫贺昱杰和他阵营里的其他人；另一边，暗中寻找‘诺亚’与贺昱杰核心利益关联的证据，或者能给予他沉重一击的‘内部证人’。”
　　阳光透过窗户，将书房切割成明暗交织的两部分。我们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共同谋划着一场将席卷而至的风暴。
　　“贺昱杰……”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将其牢牢记在心里，“那就先从他这把‘保护伞’开始，看看是他的伞骨硬，还是我们的手段更锋利。”
　　打蛇打七寸。
　　季沉屿又在“北极星”上点了点。
　　我道：“‘北极星’项目运转时间久，必然有极其隐秘的资金通道和数据处理中心。王淑华技术核心，陆倩华负责资金，那么谁在负责确保这一切的‘安全’？季宪穆不可能完全假手他人。”
　　“安保系统和部分境外账户的权限，在父亲最信任的私人助理，陈竣手里。”季沉屿提供了一个关键名字，“他跟随父亲超过二十年，几乎知道所有秘密。”
　　陈竣……我记下这个名字。一个深得季宪穆信任的影子，这或许更难对付，但也可能更具价值的突破口。
　　“至于母亲……”季沉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她想要季氏，除了明面上的股权争夺，恐怕也已经在暗中吸纳散股，并与部分摇摆不定的股东接触。她选择的时机，恰好是‘北极星’项目即将完成最关键阶段，父亲注意力被高度牵制的时刻。”
　　这步棋走得又准又狠。陆倩华不仅要掏空季氏，还要在季宪穆最焦头烂额的时候，顺势接管外壳。
　　“我们不能让她得逞，也不能让‘北极星’顺利完成转移。”我总结道，目光扫过纸上的几个关键点——李轩、陈竣、陆倩华、王淑华、贺昱杰。它们像散落的珠子，需要一根线串联起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矛盾同时爆发，让他们自顾不暇的契机，如果只是卫生问题的话，恐怕还远远不够。”
　　季沉屿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背影挺拔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两个月的期限，是他们技术转移的最后窗口，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那就给他们创造一个‘意外’，一个足够大、大到能打乱他们所有步骤的‘意外’。”
　　“比如？”我挑眉看他。
　　“让‘诺亚生物’自身，先陷入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里。”季沉屿的语调平静，却蕴含着风暴，“国际商业仲裁，或者某项关键技术被指控侵权……足以让他们暂时无暇他顾，甚至开始考虑抛弃不那么可靠的合作伙伴以求自保。”
　　我立刻领悟了他的意图。一旦“诺亚”自身难保，李承翰的审批自然失去意义，李氏与他们的联盟会出现裂痕。同时，失去外部的技术和渠道支持，“北极星”项目的转移将步履维艰，王淑华和陆倩华的计划也会被打乱。这会迫使所有藏在暗处的人主动露出破绽。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接上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陈竣，那位忠诚的助理，或许会收到一些关于他家人海外账户的‘匿名’问候？让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
　　季沉屿没有否认，这便是默认。
　　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沉淀着一种复杂的光，像是幽潭深处被投入石子后漾开的、难以捕捉的涟漪，其中竟隐隐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自豪。
　　季沉屿认可我。
　　我满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胸腔里那股因他昨夜逃避而生的憋闷似乎都散了些许。我勾着嘴角，带着点狡黠和势在必得，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哥哥觉得我怎么样？”我刻意顿了顿，才慢悠悠地抛出真正想说的话，“你未来助理的位置，我是不是可以先预定了？”
　　季沉屿与我对视着，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藏着一丝明朗的笑意。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我的能力，也默许了我这近乎“敲章”的行为。
　　“这次回来我会多留几天，正好看看你的成长。”
　　阳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上，为他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色。风暴将至的前夜，这一刻的静谧与默契，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诱人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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