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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而别
她从未见过谢双谯漏出过这种神色,矛盾而又顽固的同时出现。
姜永蕴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良久后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他哪里像恢复了神志的样子?”
姜永蕴的喘息变得有些沉闷:“抄家的圣旨为何下的那样快?”
和前世在地牢里见到谢相时如出一辙的质问,姜永蕴的用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当日一马当先杀进皇城的,的确是……父亲。他身侧的……也确实是歙州刺史李骥。”谢双谯开口,略带些犹豫:“就是我们遇到的这个李骥。”
“至于抄家的圣旨……早朝结束后陛下将一众文臣留在了保鹤堂,直到日光熹微也未曾召见。紧接着便是叛军入城,陛下驾崩的消息接踵而至。”
谢双谯眼瞧着垂眸的姜永蕴,见她似乎被往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裹挟,他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握住了她伏在膝上的那双颤抖的双手。
手心的温热也难消融冰雪,姜永蕴双手冰凉,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自从太子亡故,两位皇子夺嫡失败后,陛下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疑心日益加重,如此情形之下,姜昌宁何来的机会设计这一出?”
如此便只能说明,姜昌宁身后,另有其人……
“阿祯,那日地牢中,亲手了结岳父大人实非我本意……只是她下了旨,你和父亲只能留一个,我实在是……”谢双谯仍握着姜永蕴的手,却在此话开口后不知所措起来。
眼前好像闪过那颗头颅骨碌碌滚过留下的血痕,姜永蕴几欲作呕,惊恐的抽回手。她捂住脸,感受着视线里的一片漆黑。鼻尖却又起沉重的血腥味。
烛火被一阵风吹灭,
姜永蕴大汗频频,几欲作呕。摇摇欲坠的身体让谢双谯顾不得权衡再三,他将姜永蕴拥入怀中,安慰般轻抚她的肩膀,“对不起阿祯,是我没用……”
不知是哪个字抑或是某一瞬间的气息焦灼让姜永蕴回过神来,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回退几步对上谢双谯一脸的无措,她重新感知到方才停留过的怀抱,一阵不寒而栗。
姜永蕴的身体仍颤个不停,良久之后,她好似镇定下来,又好似不再抗拒谢双谯的接触。
她先谢双谯一步,在他靠近前凑到他面前,双手死死攥住谢双谯的衣领,姜永蕴有些自暴自弃般开口:“谢双谯,不要来招惹我了。我现在只要看到你的脸就会想起父亲的死状,就会想起……想起自己承受的屈辱。”
“谢双谯,为什么会这样?”那双原本攥紧对方衣领的手一路攀上,手腕挂在谢双谯颈后,姜永蕴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他怀中。
抽噎的声音逐渐微弱,姜永蕴的呼吸变得平稳且缓慢。
谢双谯僵着身子,生怕惊扰怀中之人。
良久后他低唤一句“阿祯。”确认过姜永蕴彻底熟睡之后才沉了沉肩,随即将人打横抱起,借着月色将姜永蕴放到床上。
清水打湿手帕,谢双谯擦干姜永蕴脸颊上的泪痕,轻抚她哭到有些红肿的眼睛。良久后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里的不忍与心疼。
谢双谯其实并未坦白,前世临死之前,他只比姜永蕴多了三天自由。也是在这三天里,他跟踪姜昌宁,撞破了幕后真凶。
紧接着便是大批出动的神机营,他们都是来杀自己的追兵。
不过好在临死前他遇见了贺意,贺意是山桃的亲戚,更是他绝望之际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颗稻草只能救一个人的命,那便让他去救该救的人。
安置好姜永蕴,谢双谯没再燃灯。他摸黑将散落一地的话本拾起,收整好后搁到一旁,随后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老旧的木门关阖的瞬间发出“吱呦”一声惨叫,姜永蕴闻声睁眼,坐起身后蹬掉脚上那双鞋。
她没燃灯,却也瞧见床尾沾染了一片污渍。姜永蕴有些嫌弃,却又不想再弄出太大的动静。
姜永蕴脱了外衣,蜷缩在角落,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她有些累了,累到没有力气阖上眼皮。
困苦于未知的前路,愁囿于唯一可能知晓内情之人的刻意隐瞒。她同谢双谯相守十余载,又怎会看不出他的诚恳与隐埋在情绪之下的心虚。
只不过他今夜所说,姜永蕴并非全然不信。因为仅凭她对姜昌宁的了解,也能知道她无论再恨一个人,都不会如此设计害她。
她被天家威严压迫着生长,自然而然地将那些皇亲国戚划成自己的附庸。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她既能做天下共主,又何苦绞尽脑汁去玩弄她身后的鬣狗。
所以,姜昌宁身后,一定有着一个位高权重,且能让她完全信任的人。
脑海中闪过许多人的面容,姜永蕴好像看到了人生的回马灯,那些曾出现在她面前的,对她以礼相待的重臣。
思绪的最后,出现的是宋郅则的脸。
如果是他,那一切便都合理了起来。现在的抚州监察史宋崮,会在十年后成为宋相。他有理由,也有手段让自己的儿媳,让她为自己争一争。
“谢相……”姜永蕴喃喃,突然勾起脑海深处的一丝记忆,在地牢中,看守的侍卫通传时,对谢双谯的称呼是“谢相”。
且不说亘古至今,都未曾出现过一朝两相的局面。宋崮怎会允许,自己扶持上位之人让自己腾出他的至高之位。
可若宋崮真的肯,那必然是有着更巨大的诱惑。
比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要尊崇的,只剩九五至尊之位。
宋崮要同宋郅则,改朝换代,自此让姜氏一族的江山改姓宋?
这个想法乍在脑海中浮现,姜永蕴便已然浑身冷汗频频。她再难入眠,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熬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凌乱的摊在床上,姜永蕴一筹莫展地坐在床边发呆。
山桃进门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小姐?您醒了?”山桃放下盥洗用的铜盆,走近些又唤了她一声。
姜永蕴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她垂眸收敛心事,一言不发的跟着山桃叠衣服。
细线抽丝,被姜永蕴捏住一端绕在指尖,她似是精神不佳,缓缓道:“是时候去鄄安了,这一路折腾了太久,浪费了太多时间,我有些累了。”
山桃将衣物收整进木箱,拧了巾帕递给姜永蕴:“那我们何时启程呢?”
“现在就走。”姜永蕴神色慌乱,迫切想要离开的心绪溢于言表。
“那我去通知谢公子一声!”山桃说着,抬脚便要往外跑。
姜永蕴的声音终于不再有气无力,她喊住山桃,随即摇了摇头:“只需告诉贺意,旁人的事与你我无关。”
山桃半知半解,懵懂的点了点头,随即一溜小跑不见了人影。
独自留在房中的姜永蕴踌躇许久,砚台中水渍干涸,姜永蕴持墨条的手一顿,松开了手指。
她与戚与鹤终究只是过客,自己的去留,何时要同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报备详尽。
更何况,她此程的目的地原本与此地毫无干系。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行三人甚至没能走出晋阳的城门便被人扣住。
山桃生怕自家郡主受委屈,正欲上前理论,便被人拽住了袖角。
姜永蕴眼神示意她噤声,似乎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
“军营之中最近出了大批逃兵,所有出城之人都得接受盘查。”一道尖锐高亢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他的嗓音听得姜永蕴一阵恶寒。
自心底浮现的厌恶涌上神色,姜永蕴蹙眉,不耐地掀开马车帷帘一角。
这一瞧才知晓,所谓的“盘查”,只是一个收过路费的由头。姜永蕴不愿浪费时间,也不肯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出头鸟。
她从钱袋里挑出几块碎银交给贺意,不愿为了出城与之多费口舌。
不曾想那几人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看到贺意痛快利落地给钱便心生贪念,狮子大开口地大声嘟囔道:“你这马车上藏了几个人?”
贺意反驳:“放肆!”
众人不以为意,竟相发出猖狂的嘲讽笑声。更有不老实的,想直接上马车一探究竟。
贺意眼疾手快,拔剑横陈在那双即将触碰到马车的脏手前。他不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怒自威,硬生生逼退那人。
“怎么?你是要造反吗?”
姜永蕴闻声愕然,这原本是要她要出口的话。然而未等她有所动作,马车外便响起一阵纷乱的打斗声。
贺意与那几人缠斗之前低声嘱咐一声,“别动,很快解决。”
可前有狼后有虎,贺意孤身一人,又怎回是数十人的对手?
“咻……咔……”一支箭自后而来,穿透马车,钉在姜永蕴眼前。
马车内二人皆是出了一身冷汗,姜永蕴先一步反应过来,她揽住山桃的肩膀,打开了马车车厢底部的暗扣,一个足以容纳两人通过的孔洞展露出来。
主仆二人顺势而下,从暗洞自马车底钻了出去。然后尚未等她们有施展身体的空间,便瞧见一群策马而来之人。
两人蹲得极低,并不能完全掩藏身影,她们只能看到强劲有力的马蹄落地溅起的尘土绯绯。
身后的贺意寡不敌众,已然落于下风。姜永蕴破罐子破摔,拉着山桃走到明处。
朝他们而来的队伍并非谢双谯,也并非戚与鹤。
原本还算有些人气的街巷早已空空荡荡,姜永蕴与山桃两个迥然不动的活靶子,便格外的引人注目。
得救的妄想成空,利箭破空而来,飕飕砸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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