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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疼痛如电流般在身体每一寸皮肤及神经间游走,李维全紧紧闭着眼睛。
一群人打够砸够,抢走王雅芳哆嗦着攥在手里的钱包骂骂咧咧离去。
“还他妈想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最后一个人似乎不解气,又对着蜷在地上的李维全踢了一脚:“垃圾。”
李维全闷哼几声。
吓傻的王雅芳猝然清醒,赶紧冲到他身边扶起他,眼泪模糊得她有些看不清李维全究竟被打成了什么样。
“老李!老李!你没事吧!”王雅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仿佛被绞碎那般翻滚着疼痛:“你怎么这么傻!干嘛要掺和进来!明明你可以躲在里面不用管我,你干嘛这么傻!”
“怎、怎么可能让、让你受、受委屈,”李维全气若游丝地喘着:“你、你别哭啊,雅芳,我,我没事儿......”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说没事!”王雅芳用劲抹掉眼泪,看着他鼻青脸肿还憨笑的傻样:“走,我们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李维全咬紧牙撑着石桌缓缓站起来:“没伤到哪,我肉厚,就是皮外伤。”
“必须去,”王雅芳使劲拽他胳膊:“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伤,走,跟我走!”
“真没事儿!”李维全粗哑着嗓子喊。
王雅芳愣了愣。
“你相信我,”李维全又放柔了语气:“抹点药就行了,你家有没有酒精之类的东西?”
王雅芳咬着嘴唇点点头。
“嘶......轻点轻点,嗷——”
屋内光线不好,李维全坐在碎裂成无数条痕迹的那面穿衣镜前龇牙咧嘴。
“已经轻到不能再轻了,”王雅芳举着棉签的手压根不敢碰他伤口,一碰他就叫唤:“要不还是去医院吧?这太严重了!”
“不去,”李维全倔强地摇头:“过几天结痂就好了,何必去花那冤枉钱。”
王雅芳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泪不停地砸在李维全肩膀上。
“对不起啊老李,”王雅芳嗫嚅着嘴唇:“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李维全盯住她的手,半天思想斗争后只是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是我自愿的,你不要自责。”
“如果不是让你来帮我换灯泡,”王雅芳低着头:“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我觉得幸好我来了,”李维全咧开嘴笑着安慰她:“如果我没来,到时候那帮畜生万一发泄在你身上,想想都觉得后怕,而且雅芳啊。”
他看着王雅芳,眼里盛满了担心:“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们宋卫海的下落?这样他们就不会再缠着你了,你要委屈自己和宋以到什么时候?”
“我真的没见过宋卫海,”王雅芳叹了口气:“不过我听小以说,之前去你商店里偷东西的,应该就是他。”
李维全惊愕地瞪大眼睛。
那个海藻头发衣衫破烂的流浪汉竟然是宋卫海?
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个信息的他呆呆地盯着破碎镜子中扭曲的自己。
“对不起,我、我上次就应该告诉你,”王雅芳歉疚地看着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如果你知道他是我丈夫,会不会以为我也是那种人......”
“怎么可能,”李维全拉起她的手:“这么久了,我还不了解你的为人吗?”
王雅芳身体一抖,缓缓将他推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李维全苦涩地扯起嘴角:“总不能一直忍气吞声下去,对你们公平吗?”
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宋以收到了王雅芳的短信。
-小以,中午回来的时候买瓶云南白药吧。
宋以疑惑皱眉,手指飞快地在老年机上按着。
-怎么了?怎么突然要云南白药?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扭到了脚,稍微有点疼,别忘了啊。
宋以直觉不对劲,向后撤开椅子准备站起身,于归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嘛去?”
“我妈说她脚扭了,”宋以说:“我回去看看,你中午放学先跟着秦懒他们去食堂吃吧。”
“严重不啊?”于归立马坐起来:“要不要去医院什么的,我也跟你回去,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先回去看看情况,需要帮忙给你打电话,”宋以说完站起身:“老师,去下厕所。”
写解题步骤的张龙回头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示意他走。
最近宋以天天赏脸来上课,能看到他都是上上签,张龙自然对他要求不高。
“马上下课了,宋哥也真是的,”秦奋噘起嘴嘟哝:“哎于哥,他真去厕所了啊?”
“嗯。”于归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买完云南白药,宋以一路狂踩着宝马回到栀晓巷,王雅芳刚做好饭,端着盘子一瘸一拐地往厨房外走。
“妈!”宋以还没进门就先喊:“你没事吧?”
结果他冲进屋,看到了坐在桌边满脸伤的李维全。
“老李头?!”宋以顿时来了火,怒目圆睁:“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李维全刚开始还支支吾吾不敢看他,宋以哐地一拳重重砸在木桌上,李维全眼一闭心一横全招了。
“简直欺人太甚!”宋以说:“妈,要不然我们报警吧,那么多钱,你我这辈子累死累活都还不完!”
“报警你爸怎么办,”王雅芳犹疑不定:“那群高利贷的找到他可是会要他命的。”
“要他命那是他活该!”宋以吼:“自作孽不可活这种道理是个人都懂!我们不欠他的,凭什么要替他背负这么多!凭什么!”
“别喊啦兔崽子,我耳朵要聋了,”李维全说:“先坐下吃饭,吃完饭再慢慢......”
“我不吃!”宋以抬手猛地打翻了王雅芳端进来的汤盆,陶瓷瞬间四分五裂:“你们还有心情吃饭?!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他妈有心情吃饭!我去找宋卫海,我他妈要去弄死这狗操的玩意儿!”
他横冲直撞地跑出院子,任凭王雅芳在身后怎么撕心裂肺地喊都没有回头。
“怎么办,怎么办?”王雅芳急得直掉眼泪:“老李怎么办啊!”
“你别急,”李维全追着跑出去:“我去找他。”
宋以煞红着双眼,如闪电疾风般穿梭在大街小巷。
没有。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宋卫海。
他像个神经病一样眼神阴鸷地瞪着各种陌生人看,像个疯子一样不停推搡着挡他路的人。
“你他妈有病吧!”有人骂道。
宋以顿住脚,然后转身恶狼似的扑向那人,拽起那人的衣领凶神恶煞地吼:“你他妈有没有看见宋卫海!有没有!”
“啊啊啊啊救命啊!”那人吓得顿时喊起来:“我不知道什么宋卫海你快放开我!”
“你在干什么?”于归从马路另一边冲过来抓住宋以,用力撕扯开他抓着那人衣领的手:“冷静点!”
那人得救后连谢谢也顾不上说,匆匆骂了宋以几句慌不择路逃跑。
“冷静,你他妈叫我怎么冷静!”宋以的神智已经被愤怒完全支配:“宋卫海......宋卫海!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我他妈叫你冷静!”于归二话不说,抬手一拳砸在他小腹上。
没用全力但也不轻,宋以吃痛后退两步,目光阴霾地看着他。
于归无所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两人沉默了好几分钟,宋以才渐渐恢复正常。
他嘶哑着嗓音问于归:“你怎么在这。”
“冷静下来了吗?”于归问。
宋以摁着太阳穴,闭起眼睛疲惫地点了点头。
“我回家之后你不在,”于归走过去扶着他,手贴在刚自己打的那个位置给他缓慢地揉着:“阿姨都快哭成泪人了,什么都不说,就一个劲儿的让我去找你。”
“我想杀了宋卫海。”宋以平静地说。
“听听你说的什么宇宙无敌狗屁话,”于归说:“杀人偿命不说,你这个空想屁对你或者阿姨有什么好处?但凡你能说出一点,我绝对不拦着你。”
宋以:“......”
“怎么,说不出来?”于归说:“你也知道你自己说的是气话吧。”
宋以没吭声。
“走,先回家,”于归拉住他的胳膊:“别让阿姨太担心。”
看到李维全的惨状,于归才明白为什么今天宋以如此暴怒。
那群高利贷的以为宋卫海躲在王雅芳家里过来堵人,结果把想保护王雅芳的李维全狠狠打了一顿。
“你别管这破事,”宋以指着李维全吼:“还不够受的是吗?”
“小以,不许没大没小!”王雅芳训斥他:“今天要不是你李叔在这......”
宋以扭头就走。
“这孩子怎么这样了......”王雅芳泪眼婆娑地看着于归:“龟龟,阿姨拜托你,帮我看着点小以,他......拜托你。”
“知道了。”于归点点头。
他完全可以理解宋以的心情。
这种忍耐到极致的、痛苦的、不停挣扎的矛盾一旦爆发,不给他一个发泄的突破口,他无法抚平隐藏在晦暗里的疼。
于归跟在宋以身后,始终和宋以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此刻的宋以需要空间,需要安静,他不想打扰。
宋以一直走到个空旷的废弃公园。
公园大概是被拆了一半后觉得没有规划意义,随处可见大块的碎石,凹凸不平的地面,树木只剩下枯根,可悲地陷在干涸的土地里。
“别跟着我了。”宋以总算开口。
“没跟着你。”于归说。
宋以回头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迈开腿跑了起来,于归敏捷地追着他的影子踩。
“还说没跟着我。”宋以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停在风里。
“我跟着二狗,关你宋以什么事。”于归也喘着气。
鹤唳风声飒飒作响,把宋以的短发刮得像超级赛亚人,于归瞪了他片刻,最终没忍住笑起来。
“笑屁啊。”宋以指着他。
“就是在笑屁,”于归越笑越大声:“笑一个被风刮成超级赛亚人的屁。”
宋以也回瞪着他,没几秒便破功,传染似的跟着他一块儿笑起来,笑得停不住,于归笑着笑着吸了风,狠狠打了个嗝。
“操。”宋以笑得冒了个鼻涕泡。
俩人傻乐半天,找了块能背风却凸起着半截的石台坐下。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过了很久,宋以叹了口气。
“你是指哪方面?”于归说:“是你脑子没用,还是你的大大宋没用?”
“操?”宋以震惊地看着他:“气氛都烘到这儿了,你怎么随便开小黄车啊?”
“烘到哪了?”于归转脸看着他:“你得趴我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嚎一顿,还是我给你来个摸头杀告诉你你不仅脑子有用大大宋也有用?”
“我日,”宋以乐了:“我发现在不正经这个领域,你比我还略骚一筹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于归笑了起来:“是你太他妈黑,我被同化了。”
“如果你没这想法,我也带不动你对吧,”宋以说:“对了,打我一拳哈,我记在小本本上了,下次讨回来。”
“哪来的小本本?”于归问。
“小本本在心里,”宋以说:“你看不见,总之我记着了。”
“行吧,记仇的宋二狗。”于归说:“你想打我也可以,前提是你能打得过我。”
“我才不打你,”宋以笑说:“山人自有妙计,让你五体投地。”
俩人在外面逛到晚上才往回走。
期间宋以的老年板砖要命似的震了好几次,他都没接,直到最后于归觉得烦踹了他一脚他才不情不愿从裤兜里掏出板砖。
来电显示除了王雅芳和李维全,竟意外地有几个岳凡的未接。
“老岳给我打电话干嘛?”宋以皱着眉头给他回了过去:“我不去学校不是常事儿......”
“宋以?!”电话刚接通,岳凡便问:“你一下午没来上课是不?”
“啊,”宋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特意给我打电话?”
“于归呢?你知道于归去哪了吗。”岳凡说。
“和我在一起。”宋以偏头看了于归一眼,对他做了个口型,于归了然。
“你俩也太放纵了吧?”岳凡头疼道:“高考迫在眉睫,你不来上课你成绩好你牛逼我没意见,可是于归呢?你能保证他成绩一直稳定顺利考上大学吗?只要你们一天没毕业,老师就得对你们负责......”
“能保证。”宋以说。
“嗯?”岳凡没反应过来。
“能保证他成绩稳定,考上大学,”宋以说:“因为我也会和他一起考上大学。”
岳凡被他的自信堵得哑口无言,半天才无奈地说:“总之下午校长问起你们的行踪,我说你俩不舒服请病假了,你俩记着不要说漏嘴。”
说完他挂了电话。
“老岳说什么?”于归有点紧张:“说我们逃课了?是不是要写检讨?”
“说和我们串供。”宋以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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