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秩序之外[破镜重圆]

　　八月末梢过去，九月天气逐渐阴凉。
　　自从被收购，DA公司福利待遇一骑绝尘，远远甩开同竞公司，在网上的风评成为新梗，都说DA才是尽闻集团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什么休闲度假，公费旅游，节假补娱乐补探亲休假，全普及上了。连午休时间都延长了半小时。

　　“感觉在做梦，老板好到不真实？果然，结婚的男人就是靠谱。”
　　“不是老板靠谱，而是齐太太靠谱。”
　　“谢谢齐太太，祝她长命百岁！”打工人的祝福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跟着人群附和完，费婷转头找到温皎，女人第六感让她觉得温皎很奇怪……
　　今天，温皎又有“朋友”约她午餐时间。

　　费婷危机感油然，她上次KTV就想问：“男性朋友？”
　　温皎沉思，点头。
　　“你上次和我说你结婚了，不会认真的吧？”费婷觉得自己脸上表情一定精彩。
　　因为她之前一直认为，温皎在逗她玩。

　　“是啊。”温皎的回答让费婷两眼一黑。

　　没办法，结了婚就是这样，需要留出时间照顾丈夫的情绪，过二人世界。
　　最恐怖的是，温皎忙着照顾丈夫情绪，公司大老板也在忙着照顾妻子情绪。

　　终于，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巧合”，费婷提出合法但不合理的质疑。

　　“神秘齐太太，该不会是你吧？”
　　温皎沉默。
　　“嘶，真的？”费婷倒吸凉气。
　　温皎还是没否认。

　　这下百分百确定。
　　消息太过震惊，费婷捂胸口。

　　“姐妹！整个公司，你第一个告诉我？”费婷眼神晶亮。
　　温皎摇头：“不是。”
　　“不是？”费婷怀疑人生。
　　“是只告诉了你一个。”

　　*
　　很快又是周五，温皎最近不怎么加班了。
　　一来最近业务不忙，二来，她有了新的职业规划。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温皎随意看了一眼，是Eric发来的。

　　Eric：有兴趣加入MDE新研发团队吗？
　　Eric：Rachel，你知道的，我刚来中国，很缺心腹立稳脚跟。

　　要是往常，温皎也就直接拒绝了，但现在，她真得认真思考。
　　于是回复：我考虑一下。

　　晚上回去，温皎把这件事和齐厌说了，他应该有知情权。

　　齐厌扬眉：“升职加薪都留不住温工程师？”
　　温皎故意“啊”了一声：“那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实力。”
　　“这就是你的实力。”齐厌说，“而且，我向来公事公办，从不偏心任何人。”

　　您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吧？
　　温皎沉默，半晌，“可我还是，想去一个更公平的地方。”
　　因为有避风港的地方，知道有退路，幼鸟是无法起飞的。

　　齐厌认同了她的看法，神色凝肃补充：“尽闻现在军医疗行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要是被竞争对手把人才挖走了，我怎么和董事会交代？”

　　温皎知道他在夸大其词，还董事会，走出DA，都没几个人知道她。
　　于是仰头，亲了他喉结一口，制止他接下来的所有话。

　　齐厌完全没料到她这样的举动，愣了好一会，指节敲着旁边的桌子，节奏时快时慢，像颗混乱的心。
　　他佯装生气：“谁教你这样亲人的？”
　　随即，大手掐住她后脖子，力度像在挠痒痒。

　　“你啊！”
　　温皎窝在他怀里没躲开，反手抓住他，有些生气地把身后那只不安分的手扯到前面，五根指头一根根往下掰，全部收入他自己的掌心，握成拳。

　　齐厌没有反抗，探头盯着她的暴行。
　　艺术品完成，温皎回头瞪他，倒打一耙：“都怪你，把我教坏了！”

　　齐厌失笑，看着自己被两只小他两圈的手拢住，像花瓣托举花蕊，将他珍视地保护起来。
　　他无法对温皎生气。所以事情发展到最后，扯到Eric这个破坏家庭幸福度的始作俑者头上。

　　温皎：“你似乎对白铭有很大意见？”
　　齐厌并不否认：“嗯。”
　　这人一出现就把他太太拐走了，他讨厌他，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你干嘛叫他这么亲昵。”还白铭，有名有姓的。
　　“人家名字就是这个啊。”

　　“他明明有英文名。”
　　“……”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温皎笑了笑：“好的，我以后只叫他Eric。”

　　离职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按照流程，有一个月交接期，温皎也不想搞特殊。

　　这个月要带新人，温皎又变忙了，她想尽善尽美完成交接，连中午陪齐厌吃饭的时间都砍掉了。
　　虽然齐厌也很忙，但温皎作为主动拒绝一起吃饭的那方，内心还是小小过意不去。

　　所以周六晚上，齐厌突发奇想，说白郡林花圃的花开得很漂亮，要开车带她回去看，温皎也没拒绝。
　　年轻人就是这样，精力充沛到愿意为了一株想看的花，驱车几小时奔赴。

　　到了白郡林别墅，温皎都有点困了，齐厌牵着她，一步步踩上楼梯，来到二楼储物室门前。

　　“不是说看花吗？”温皎瞬间清醒。
　　齐厌无奈：“九月看什么花？”
　　长手一推，储物室的门打开，灯光乍泄，一排排收藏柜里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

　　“不是想进去看吗？现在就可以。”
　　他在邀请她。

　　温皎脚步有些虚浮，踏入那方小天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内心还是忍不住惊叹。

　　周围收藏柜林立，温皎本以为会是高达变形金刚之类男孩子喜欢的东西。
　　不是有句话叫男人至死是少年吗？他们总会有一个空间，收藏曾经喜欢的东西，不被时间打扰。

　　所以，隔着玻璃，发现那双被她遗留的浅蓝色舞鞋时，温皎心里好像被一把无形小锤子轻轻砸了一下，变得柔软。
　　丝绸蝴蝶结静静垂落，收藏柜单格将它封存，以致于岁月在它身上并没有留下明显痕迹。
　　依旧如同她十九岁，第一次见到它时一般梦幻。

　　无数个同样的收藏格，里面大大小小摆放很多物品。
　　大到生日礼物，小到一张电影票、车票，都有它们各自独属的空间，安静呼应，又互不打扰。
　　只要是他们谈恋爱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温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回头，齐厌正蹲在地上摆弄什么东西。
　　他抬头看她，按下黑色盒子上的按钮。
　　一瞬间，屋子雪白的天花板就被绚烂星空铺满，一朵朵炸开，像烟花一样。

　　温皎认出来，那是他们第一次逛街，在地摊上随便买的星空盒子，没想到还没坏。

　　站在星河下，她仰头，心想原来九月还可以看电子烟花。

　　*
　　“咔哒”一声。
　　黑暗中，银质打火机亮起火苗，映亮青年垂目的脸庞。
　　有种神性的静谧感，但他脸上分明没有半点表情。

　　身后桌上，手机亮着屏幕，显示又是一个未接来电。
　　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

　　无人搭理的屏幕熄灭，重归寂静。
　　齐厌站在窗边，眉梢未松，外面的世界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修长指节弯曲，合上盖子，火苗熄灭；再打开，又是一声“咔哒”。

　　重复几次，没等他对无聊举动感到厌倦，手机屏幕又亮了。
　　这一次，他合上盖子，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齐厌率先开口：“喂。”
　　谈不上多热切的声音，但也足够令对方惊喜了。

　　“齐厌，是我。”齐连生的声音缓缓传来。

　　电话里，两人难得没有争吵，终于能心平气和，像很久没见面的老朋友一样谈心。
　　齐连生主要说了楚欣的事。

　　因为Eric的事打击太大，楚欣被接回了齐家老别墅，彻底暴露本性，接连顶撞齐连生。
　　被楚明月训了几句后，她一个女孩子招呼不打，半夜离开，在林子里迷了路。

　　被佣人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有点精神失常，总觉得别人想害她。
　　谁靠近她，她就打谁，楚明月也不例外。

　　“有空的话，回来看看吧。”齐连生松口。
　　“没空。”

　　齐厌挂了电话，两腿分立，陷在椅子里，有些颓废气息。
　　他低着头，刚抽出一根烟点燃火星。
　　余光却发现黑暗里站着一个人，自然卷的长发蓬松垂在后背，穿着白色睡裙，在门外张望他。

　　齐厌灭了烟，随手扔进垃圾桶：“怎么不睡觉？”
　　温皎看着他，摇头：“睡醒了。”

　　桌案暖灯打开，柔光将他包围，齐厌扯出笑，冲门外的人招手：“过来。”
　　温皎走过去，被他抱住，像只白色小熊。

　　齐厌埋首在她颈窝，呼吸着清浅的香气，半晌没动，似乎就这样睡着了。
　　温皎抬手，反抱住他脑袋，齐厌没动。

　　她试探开口：“你以后不要抽烟了。”
　　没有动静，齐厌可能没听见。

　　墙壁的秒针安静游移几个刻度，颈窝传来一声闷闷的“嗯”，齐厌始终没有抬头。
　　外面的世界下起了雨。

　　像他十八岁那年，阴雨连绵。

　　*
　　头顶白色大灯乍亮，撕裂稀奇古怪的梦境，刺得人眼睛疼。
　　刚过完成人礼的齐厌睁开眼，坐起身，头痛欲裂。

　　看着旁边躺着的人，纤细到只可能属于女性的背影，齐厌脑子尖厉嗡鸣一声。

　　记忆停留在楚明月当着齐连生的面，笑盈盈递给他的一杯酒。
　　无法拒绝，喝完那杯酒，他就回到房间休息。
　　再睁眼就是眼前的混乱情景。

　　发生了什么？
　　门被强行撞开，齐连生不由分说，冲进来给了他一巴掌。
　　旁边，楚欣拉着被子哭哭啼啼，楚明月同样不好受，抱着她轻声劝解。

　　“你这个畜生！我没你这个儿子！”
　　宿醉的后遗症还在，齐厌艰难翻身下床，额上尽是冷汗。

　　齐厌抬起漆黑一双眼，语气沉沉：“我没有碰她。”
　　他又不是傻子，清楚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然而对齐连生而言，家族丑闻比任何对错都重要，任何辩解都是无意义的。
　　齐连生只让他：“你给我滚！”

　　于是齐厌就滚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让他感到恶心，充满污秽气息，在这里多待一刻，他都会发疯。

　　明天就是大学开学。
　　齐厌随意套了件外套，背着包，徒步离开庄园。

　　让人难受的，甚至不是楚欣和表面慈祥的后母算计。
　　而是在齐连生眼中，他如此不堪。
　　他是一个垃圾玩意儿。

　　正值夏日，草木葱郁，在黑暗中摇曳，幢幢鬼影。

　　虽然无数次经过这里，但都是坐在轿车后排，齐厌从未仔细打量过这片森林。
　　极静的夏夜，他只能数着自己沉缓的心跳声，沿着山路往下走。

　　晚上下起了雨。
　　走到公交站台，齐厌才发现，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所以楚欣的经历，对齐厌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他走过比她更漫长的黑路。

　　天将明，细雨终于停了。
　　少年人总觉得世界没什么可怕，可当他坐在公交站台，望着来往车辆，不会有一辆为他停留。
　　齐厌突然觉得，他好像提前迟暮了。

　　不过，那些糟糕记忆已然不太清晰。
　　只记得，当他风尘仆仆踏进教室，有双形状姣好，明亮又熟悉的眼睛，一眨不眨，温和看着他。

　　齐厌停止脚步。
　　那一刻，不再记得来时的灰暗艰辛。
　　世界天光大亮。

　　*
　　婚礼定在10月7日，国庆长假的尾巴。
　　举办婚礼之前，两人去了趟雪山脚下旅游。

　　温皎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在这种鬼地方。
　　反正肆虐的风雪下，青年毫无预兆，单膝下跪，递出了戒指。

　　“温皎，接下来的话很重要，我只说一遍。”
　　呼啸的风雪中，温皎意识到什么，有细小雪花落在她眼睫，轻轻颤动。

　　“与你结婚，并非意气用事。”
　　“我知道你做选择时，总是爱纠结。鞋子永远要整齐摆成一条线，衣橱里的裙子，要根据颜色，从深到浅，依次排列。”
　　“你不高兴时，声音会慢下来；高兴时，声音会不自觉轻快。我知晓你的犹疑、你的彷徨。你总是害怕自己不够好。”

　　远处群山连绵，他握住她的手指，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脸上：“但我想告诉你，在我眼里，你永远就是最好的。”

　　别的任何人我都不在意。
　　你就是我的满分线，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
　　后来温皎回想起这事，俨然没料到齐厌突来的举动。

　　她已经攒钱买了只很贵的男士戒指，但钱不够，所以准备以后再补自己那只。
　　结果齐厌先给她送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手。

　　齐厌倒不以为意，轻巧接过：“刚好，我只买了女款。”
　　温皎再一次被他震惊，心想他们有这么心有灵犀吗？

　　当然不是。
　　齐厌都买了，不过，他更想要温皎送的那只。

　　举办婚礼时，温皎才知道，齐厌这几个月都在认真筹备这件事。
　　大到婚礼流程，小到每套头纱的小钻，都由他亲自把关。

　　温皎受宠若惊。
　　她觉得齐厌肯定很累，而且有点铺张浪费。

　　“温盐盐。”齐厌叫住她，只说，“我的婚礼可是很严肃的事，一辈子结一次婚，当然要庄重。”

　　爱意若深厚，行为必端重。
　　所以，不许你妄自菲薄。
　　你就是值得最好的。

　　群山见证，你是我荒野一生中，唯一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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