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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商人的妻-4
人群散去,终究还是有看不过去的好心妇人,见蔡三妹孤单一人,扶着她回去。
蔡三妹只觉四肢无力,灰心丧气,孤单地抱着木匣子失魂落魄地坐着。院子里,花轿已被轿夫抬走。院门口闩门的木棍被棠采叶带走,出去找时,早已不见。只得虚掩住门,回了屋子。呆坐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坐,坐到中午,浑然忘记烧锅煮饭。
冯氏上门来,将早上收的红包退给她,埋怨道:“三妹啊,你说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想卖掉亲侄女,不该啊!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的,信了你说的话。盼娣只是找了一户好人家,先做童养媳。可你该知道,咱们县里有女儿的正经人家,谁会和杨有酒家结亲啊?你这是糊涂了啊——”
糊涂都是说得轻的,这卖侄女,县里的老爷又是个清明的,最见不得对女儿不好的人家。
唉——冯氏摇摇头,叹了口气,看蔡三妹依旧木木呆呆的表情,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好。不然别人还以为自己拿了多少银钱,与这事有什么瓜葛!
看着冯氏快步离开此处,蔡三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蔡家这么多年在县城里的名声就这样毁了?她怎么向她哥交代,娘又会不会怪她?
她闷着头,突然想到,自己不过是听从了大哥的吩咐做事而已,犯不着自己一个人担着。何况,自己治不了大嫂,还有娘啊!明日就去将娘先接回来,看怎么收拾棠采叶。
今日,也不知道大嫂中了什么邪了,竟不是低头说话了,敢和她叫嚣了。难道往日里都是装柔弱,大哥不在了,她就不装了?好你个棠采叶!心思这般深沉歹毒,害我蔡家失了名声!
等明日接了娘,你见着娘,盼娣见着奶奶,就像老鼠见了猫,看还敢嚣张不?还不乖乖地听话,嫁了盼娣!
事情一想通,又觉得精神起来,外面呢天色黑净,做不了什么事情。外面院门口,好像有人推开了门,糟糕!门没关上,蔡三妹想出去看,独自一人不敢怕挨了闷棍。点了油灯,在屋子里弄得砰砰响,暗自给自己壮胆。
等外面终于没有了响动,天也亮了。蔡三妹出去看时,院子里的四只大母鸡已经不在了,门锁也不在了。没办法,只得央了昨日扶自己回来的邻居,先帮自己看着房子。自己出去买了大锁回来,又找木匠,买了一根闩门的木棍。做好这些,锁了大门,这才去接自己的娘。
楚茨带着盼娣回家,自然不知道蔡三妹的打算,就算知道,也不会理会。
盼娣忐忑不安走在后面,紧紧跟着她娘,生怕被抛下。楚茨听到背后有身影,停下脚步,等女儿追上来,问道:“盼娣,刚刚你说什么?”
盼娣有些局促不安,小声问道:“你说的,让我卖馒头的事,可是真的?”
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呢!
楚茨反问道:“你想反悔,不想去卖馒头了?”
盼娣接上,急语道:“我不是,我是想早点开始卖。”
原主赁的屋子在北街,禺山县城最穷困的街道,人群最复杂的聚居地。即便这样,原主母女三人也只能赁一间屋子。最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室内白日如黑夜。
这个院子里有三间屋,原主家占一间,另一间是一对夫妇带着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还有一间是厨房共用。男的做些炒货,挑着担子在街上叫卖,女的就在家看孩子做家务。
“棠大姐回来了啊?咦,今日怎么没有收衣服回来?”一个蓝衣女人此时端着碗,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喂小儿子吃饭,看到楚茨两手空空,稀奇地问道。女人比原主要小,日常以大姐相称。
旁边是蓝衣女人的小女儿,在一旁自己端个碗吃饭。
“不收衣服了,以后也不洗衣服了。靠洗衣服可养活不了我们母女三个。”
女人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喜,不洗衣服了?那自家以后可以多做些炒货晾在院子里了。
心里高兴,也没在意今日这位大姐竟会主动说这么多了。
楚茨走近自家屋子,掏出钥匙打开,推门进入。招娣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前了。见到娘回来了,高兴地跑过来,欢快地叫“娘”。
“小屁精,就知道讨好娘!”盼娣阴阳怪气地在一旁讥讽妹妹。
楚茨理解她,毕竟盼娣这次嫁给杨有酒。多病的妹妹是大半的原因,因为吃药开销大,家里承担不了才让盼娣要提早出嫁。
楚茨看了看米缸,还有零星一点米了。去箱笼里掏出了一个布包,解开布包,再从里面拿出一个荷包出来。荷包上粉色的并蒂花开已经泛白,有些旧了。
掏出三十个铜板给盼娣,“你去买一些面粉,肉做馅料,咱们今日做馒头吃。”
“娘?”盼娣不解,但双手依然接过她娘给的铜板,家里没有粮食了,她是知道的。
楚茨挥挥手,“去吧!不先学做馒头,哪里有馒头给你卖?”
盼娣脸上挂笑:“娘,我一定买好东西回来,爷爷教过我的,我会做馒头!”说完,也不着急走,去另一个箱笼里,翻出自己的绿荷荷包,将铜板珍而重之地装了进去,紧紧攥紧。拿上米袋,出了门。
楚茨拉过房间内唯一一把杌凳,坐下,招了招娣坐在怀中,暗自给她把脉,仔细看了她的眼睛。放下招娣的小手,暗自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招娣只是营养不良造成的瘦弱,并没有影响到智力的发育。
看着同样是六岁,却比外面那女人的女儿小许多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悲切心,想起了曾经在孤儿院时。
“招娣,咱们今日吃馒头好不?你可喜欢?”
招娣乖巧地待在娘的怀里,依偎在娘怀中:“娘,我少吃一点,省下的都给姐姐吃,姐姐不想出嫁,娘不要让姐姐嫁人吧?”
乖巧又懂事!
楚茨抱紧了招娣,回答道:“招娣不要担心,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咱们三个人都能吃饱!”
屋外的女人过来敲门,手里端着一碗稀粥,见到楚茨说道:“棠大姐,你们还没有吃饭吧?今早粥做多了吃不完,不嫌弃的话,凑合着吃吧。”
穷苦人家怎么会有吃不完的米饭呢?不过是个大方的说辞。
楚茨站起来,让出杌凳,接过碗,表示感谢。
女人没坐下,倚在门上,问道:“棠大姐,你说你不洗衣服了啊?那以后靠什么营生啊?”说着,后知后觉似的捂了一下嘴,道:“大姐别怪我多嘴。咱们这邻居也是多年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这也是担心你。没有打探的意思。”
楚茨愁眉叹道:“你也知道,孩子他爹这也是三年多没回来了。就算前几年回来过,总是说亏本了,没赚道银钱。孩子他爹是靠不住了,这里还有三张嘴等着呢,总不能饿死吧!我这不是想找个营生嘛?现在咱们这里给人洗衣服的人家多了,价压得低了。靠洗衣服,就算我母女三人整日喝粥,怕也活不下去。我这就想着,把我爹以前的营生捡回来,重新做起来。”
女人好奇地问:“你爹以前是做什么的?”
“做馒头的, ‘棠家馒头’。”
女人张大了嘴,“棠家馒头”她可是听她货郎丈夫说过呢,可是禺山县城里做馒头最好的,口味一绝,个头还大。丈夫有次还买回来吃过,后来再想吃的时候,就听说关店了。她还遗憾了好久呢!
原来棠大姐是“棠家馒头”的小东家啊?听说那店家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宠爱得很,可是棠大姐怎么变成到现在的落魄了呢?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人家不说,自己也不好随便问了。
闲聊了几句,问了以后自家可以敞开晒炒货以后,女人就离开了。
盼娣快到中午才回来,拎着米袋,提着肉,草绳绑着的一小把野葱放在树叶里包着。
“娘,我跑到爷爷以前常去买面粉的地方,老板给我的是最低价。还给了我一些老面!送了一个萝卜给我。”盼娣利索地将米袋放到米缸中,盖上盖子,欢乐地说道:“娘,我到厨房里拿个大碗做发面吧!咱们晚上就有馒头吃了。”
“那家面粉店在城中心,你空着肚子走了那么远的路,累着了吧?来,先把这半碗稀粥喝掉吧!”
“娘——”盼娣对她娘突如其来的关心很不适应,眼尾微红。以往,娘的关心只对着妹妹,盼娣不好意思让娘看到了她的感动,侧头道:“我还是先去厨房拿碗,先把面发上,晚上咱们可以早些用饭。”
只要娘不把她嫁给杨有酒,她怎么样吃苦都行!
楚茨看着女儿溜走的背影,轻轻地笑了,是个体贴家里,省钱小能手好女儿。她拿着半焉的萝卜去厨房,发酵面粉她不擅长,凉拌个萝卜给女儿下饭,她还是可以的。
楚茨在一旁切了半个萝卜做凉拌萝卜丝,看大女将生面撕成指甲盖大小,均匀地放在木盆中,再一手加水,一手轻轻地和着面粉。等面粉和匀了,放下水瓢,两手戳面,成面团以后,用盖子盖上,端到院子里去晒。
盼娣再回厨房,楚茨认真看了,手上是干干净净的。
“你真是会揉面的。”楚茨赞道。
“学揉面发酵面团我学了半年,才练成了这三不沾的功夫。爷爷说,你静不下心来学手艺,他不指望你学做馒头,只把这手艺传给我,让我好好地将棠家手艺继承下去。”
原来老爷子是留了后手的,培养了后继者的。难得的是盼娣这么能沉得住气,这么些年,竟然没有漏出一点风声。
楚茨虽不是原主,此时也恰当地表现了自己的愧色,“是我不好。等咱们拿回了爷爷的老宅,娘和你一起做馒头。”
盼娣不太相信,老宅不在娘的手上已经三年多了,还能拿回来吗?还有他爹原来在三年多前就写了和离书了,她,妹妹和娘,已经不属于蔡家人了,还有谁给他们钱赎回房子?
还有,她爹能回来吗?
盼娣的确如她所说,做馒头的手艺是过关的。当晚,母女三人一人吃了一个半大馒头,一人喝了一碗萝卜汤,美滋滋地在院子里散步。
“娘,姐姐做的馒头真好吃!”招娣仰头说道。
“真的吗?”楚茨问道。
招娣思考了一下,嘟着嘴说道:“这是我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还有娘做的萝卜汤也很好喝!”
端水大师!
楚茨暗地里笑这个小女儿谁都不得罪。
“就会巴结奉承!”盼娣这一次是小声地说了,“不过我觉得发得还不够好,馒头不是十分松软,我还要练练。还有最重要的是,馒头有些粘牙。”
对自己真是高标准要求!楚茨心里点赞,嘴上宽慰。
晚上,等两个女儿睡熟了,楚茨悄悄地掀开被子,穿好衣服,下了床,穿好鞋。轻悄悄地迈着小步,推开门,走到外面,再反锁上。
外面门一落锁,盼娣睁开了双眼。
娘这是要抛下我和妹妹两个累赘,自己走了吗?盼娣思来想去,没有头绪,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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