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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
李睿现在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身下的马儿也是步履迟缓,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他将亦鸢送回去后没有直接去廷尉府,而是让鲁曲带着他的指令回右监安顿众部下。自己则打算回家补一觉。
昨晚星夜奔驰,从发现暗道的客栈策马回到城里,再从南邑城奔回客栈,中间还得小心翼翼掩人耳目,防止别人发现。耗体力费心力,此刻已到临界点,给他一个门板他都能躺上面睡着。
到家了。家门口依旧是刚走时的模样,掉了漆的木门上落着一个大锁,李睿拿起锁准备开门,却摸到锁的后面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牌。小圆牌掩藏在锁后,如果不亲自翻一下是翻不到的。
李睿将小圆牌捏起来仔细打量,之后再次骑马扬长而去。
一路奔驰,快马加鞭来到了金楼。
迎客的跑堂看见有个穿官服的客人,赶紧殷勤的迎过来。李睿将马绳往跑堂小子手里一塞,大步进了金楼。此时还没到正午的饭点,里面没几个人,李睿左右审视了一圈,发现没人关注自己,便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
他往二楼深处的雅间走去,背后厅堂的杂音渐渐消失在身后,二楼深处的雅间里无比的静谧。李睿很熟悉的推开一个雅间的门,那里面空无一人,他却不停留,直接走到一个橱窗前屈指按节奏敲起来。
橱窗里遥遥传来一声“进来”,橱窗转动露出一条可供人进出的缝,李睿侧身钻了进去。
里面也是一模一样的雅间布置,只不过多了一道屏风,屏风后面负手站着一个人。
“头儿。”
“嗯。”
“您这次怎么这么着急?”
“你发现的那个客栈可真了不得。”
“这怎么说的?”
“别问了,客栈和密道的后续处理就交给我。廷尉府那边你对上对下都统一口径,就说你守着客栈的时候遇到了在外城巡逻的军兵,就被军兵接手了。剩下的你也不知道。如果有谁想找,就含糊过去。”
“是。”
见李睿面上还有犹豫之色,被称为“头儿”的人隐在屏风后,接着说道:“你放心,这个事儿就算廷尉正想管,上面都不会让他管。他要是敢多打听,不用我出手,他的主子都得先灭他的口。你休息去吧,昨晚星夜兼程赶回来给我送消息,今天又马不停蹄的回来。”
“是。”
李睿还犹犹豫豫的站在原地。
“怎么,还有话说?”
“……头儿,这次出门我还发现一件事,是关于亦鸢的,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
“她是个女的。”
李睿透过纱质屏风,看见屏风后的人伫立良久,像是愣住了。只是一会儿,这人大步从屏风后走出,来到李睿面前。
“你确定?”
李睿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昔日的上级,现在的暗地里送情报的头儿,他黝黑又不乏英气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震惊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他鲜少在驻边将军祁连琰的脸上见到,这个青年将军在边关统领精兵的时候绝不会在下属面前展露一丝超脱他掌握的情绪,哪怕李睿是他最近亲最得力的下属。
祁连琰短促的笑了一声:“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又转向李睿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说起这个就有点尴尬了。
李睿脸上有些发热:“她受伤了,属下给她上药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祁连琰自说自话:“居然是个女的,还能有这样的身手。我真是越来越好奇她的来历了……”
李睿站在一边等着,直到祁连琰再次发话:“此事先捂着,太早抖搂出来就没意思了。”
说这些话时,李睿看见头儿的眼睛冒着精光,似乎还带了点玩味的劲头。他默默地在心里为亦鸢捏了把汗。
“行,你先回去休息。”
“是。”
莞尔给的药让亦鸢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可谓足,亦鸢作息规律,很久都没有睡到这个日头了。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疲累感一扫而空。小心撑起身子盘腿坐在床上。没有头晕,也没有耳鸣,只是后背还有些灼热的疼痛。莞尔这次给的药真不错,她感觉伤口恢复得很好。
亦鸢木然地转动眼珠扫视屋内,莞尔的医药箱子还搁在桌子上,梨花木小榻亦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人却不在。昨晚依稀觉得她半夜还给自己上过几次药,也不知她自己睡好了没有。
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忽然敏锐地捕捉到院门响动有人走了进来。亦鸢扯过棉被将自己裹住,来人脚步不急不缓很是稳健,亦鸢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该不会是……
来人推门进来,亦鸢的心跳漏了一拍。
公子烜站在门口,看见亦鸢裹着棉被盘腿坐在床上,精神较之昨晚好多了。但眼下乌青依旧,脸色苍白,看人的目光还有些呆滞。半月前还是英姿飒爽的模样,现在却变得虚弱病态,从未见过她这么无精打采。
两人对视了一阵,亦鸢有些紧张的直起身子。这个时间公子应是在王城中处理公务的,怎么还在府中。
公子向她走过来,一步一步,像是走在她的心尖上,让她的心跟着轻微的颤抖。
现在应该做什么呢,应该下床行礼,还是就跪床上行礼。可自己身上仅缠了包扎伤口的纱布,也就堪堪能遮住胸,稍一动作棉被遮不住就走光了。
亦鸢坐立不安了半天,遂决定还是坐着不动好了,其实公子私底下并不在意虚礼,只是一直以来自己太较真了。
公子烜走到床沿边坐下,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亦鸢随着公子烜的动作床板向下晃了一下,这样细微的动作也同时让她吊在半空中的心悬了一下。
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看着公子:“属下觉得好很多了。”
嘴唇上干燥起皮,抿起来还有些扎嘴。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挺狼狈的,跟着廷尉府的在深山老林里滚了三四天,昨夜只是换了脏衣服并在伤口处做了简单的擦洗,露在外面的头发还是黏腻脏乱,脸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时隔半个月未见,昨夜的小灯又不够亮,这会明亮日光照亮了寝室,亦鸢也能将公子看的清清楚楚。公子风姿依旧,还是一个标准的英俊贵公子。只有自己精神萎顿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两相对比有些自惭形秽。
沉默的有些久,亦鸢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就又接上话:“唔……莞尔的药很好用,伤口冰冰凉凉的也不是很痛。她昨晚还给我喝了一碗辅助睡眠的药,刚才睡起来感觉精神好多了,头不晕了。”
这半个月跟着廷尉府的人混在一起,亦鸢也摸索着学了些聊天小诀窍,其中之一就是闲聊的事情要详细地说,说得越细越好。譬如李睿和大伙聊吃的,从用什么原料,到怎么做的,最后做出来的点心看起来什么样,闻起来什么味吃起来又是什么味,说得层层递进特别详细,旁的人也听得也很带劲,不知不觉就以他为中心绕出一个圈了,时间也就这样打发过去了。当然,亦鸢自己也听得挺投入的,原来可以这样与人闲话,如果是这样那同人聊天倒也不是一件很头疼的事了。
只是现在自己实践起来好像有些困难。亦鸢搜肠刮肚地想再找些话,不然把莞尔的“凝血散”也介绍一遍?从原料到做法,看起来什么样闻起来什么味也说一遍?
亦鸢刚准备说的时候,公子开口了。
“这段时间你好好呆在府里休养,伤养好了再出去。其他的不用操心,廷尉府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提到廷尉府,亦鸢猛然想起暗道的事还没给公子说,她向公子那边挪了挪,压低声音:“公子,这此郊外巡逻我们发现了一个很特殊的客栈,客栈里面居然有暗道。”
亦鸢将发现尸坑到跟着两个哑巴来到废弃客栈,以及最后在客栈里发现暗道的事全讲了一遍。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暗道就是尸坑里面的人生前挖的,这些青年中一部分是曹票用各种手段拐骗过来,在这里做挖暗道的活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青年都相继被杀抛尸荒野。二楼的那个歹人冒着自己被暴露的风险也要杀死被我们活捉的人,这条暗道对他们而言一定很重要,而且一定要保密。”
“公子,这件事一定得查。”亦鸢有些冲动的拉住公子烜的衣袖,“您不知道,那个尸坑挖的深,我们只看见了上面几层的尸体,下面肯定还有。这些都是无辜的百姓,不能就这么平白被人害死还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公子烜轻拍她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安抚着她有些焦急的情绪:“阿鸢放心,这件事就算廷尉府不查,我也一定会查的,一定为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对呀,这个任务上报后,廷尉正肯定还要审呢,说不定现在李睿已经在写卷宗了,自己却在这里瞎着急。
亦鸢发现了自己的不智和失态,讪讪地缩回手,过一会儿又嗫嚅道:“公子,我还有一件事……”
公子烜柔声应答:“怎么了?”
“属下的女身被李睿发现了。”
闻得身前的公子没有声响,亦鸢抓紧了披在身上的棉被,说道:“执行任务时缠绵毒发作,我又被流星锤所伤,没支撑住就晕过去了……是……是李睿帮我处理的伤口。不过属下试探过,除李睿之外其他人应该都还不知道。”说到后面亦鸢的声音就像蚊子哼哼一样越来越小。
意想中的沉默没有发生多久公子安抚的话语就在耳边响起。
“莫担心,李睿那边我会处理的。”这句话温暖而有力量,给了亦鸢莫大的安慰。
之前心里还有些焦虑,若是女身的事曝光,不仅前面的努力功亏一篑,公子在仕途上也会受到影响的。毕竟昭国这样长期封闭的国家,还有老世族在思想风气上的禁锢封锁,他们并没有能接受女子出入庙堂的习惯。
反观现今中原之地的霸主国彭国,就是女主当政。国内风气也很开放,男女皆可从政从商,庙堂内也有女大臣。
亦鸢没拽住自己神思,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在女子当政上面溜了一圈,她没看见公子烜脸上的表情。如果她抬头去看,一定会发现此时公子的脸上会出现她从未见过的神情,那是一副偏执的怒容。
心中如火焰一般烈烈燃烧的怒气又一阵一阵地在胸口翻腾。封烜察觉到自己的失控了,旋即站了起来离床几步,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说道:“余事莫想,好好休息,我先处理公务了。”
“是。”
看着公子离开,亦鸢挺直的脊背放松了下来,心里却莫名有点点失落。公子总是事务缠身的,来也匆匆去也从匆匆。
亦鸢裹着棉被呆呆地坐在床上无事可做。本想从衣柜中拿身干净中衣下床走走,可双腿一触地又止不住的发软,差点跪在地上,只能回床上继续坐着。
院门外隐隐传来姑娘们的声音,亦鸢辨出了莞尔清脆的嗓音,于是凝神细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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