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乱长安

　　迅速地辨别地形与植物的走势，赵绯知道猎人们最喜欢在山中的哪些位置搭建属于他们的临时窝点。

　　这些窝点既是偶尔供他们使用，也是方便其他进山的人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有一个暂时休息的安全场所。

　　只要找到了藏在这片深山中的猎人窝点，绝对足够让他和林雪奴撑到搜救的援兵到来。

　　林雪奴伏在赵绯的背上，起初仍旧是寒颤不止。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侵扰她的寒意，方开始减轻了些。

　　有暖人的温度自身下不断传来。林雪奴许是累极了，不知不觉间，她在赵绯的背上睡着了。

　　背上人的呼吸俨然渐沉，赵绯也稍稍慢了慢步子，好让那人睡得安生一些。

　　待她睡熟了，赵绯才重启大步，抓紧寻找猎人的据点。

　　林雪奴睡得昏沉。几次半睡半醒，撑开眼，都只见眼前茫茫然，全是一片绿色。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赵绯背着她行了多久。

　　直到听闻似乎有人在她的耳边，呼唤她的名字。

　　“林家小娘子，林家小娘子？”

　　“雪奴？雪奴，醒醒。”

　　林雪奴的视线渐渐清明起来，不远处的树林里，似有一座矮矮的小房子，立在那里。

　　这个时候的天色接近全黑，到底是不是房子，林雪奴也瞧不真切。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喜悦。

　　“前面，前面有一处房子！”

　　“一会我先进去查看情况，你且在门外稍等。”

　　“嗯嗯。”

　　赵绯步速不减反增，快速向那处移动。

　　到了附近，他将林雪奴安置好。自靴口拔出一把匕首，他独自探身进了小房子。

　　匕首发出的寒光晃了晃林雪奴的眼，令她彻底清醒了。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何赵绯会在刚刚就将他唤醒。他是担心屋内会有危险，不愿让熟睡的她同他一起身犯险境。

　　可即便知道“飞天神将”其名非虚，武艺高强，林雪奴还是担忧地盯着小房子黑漆漆的入口一直看。甚至心里打算着，屋里若是有坏人埋伏，袭击赵绯。她便也要冲进去，同赵绯同仇敌忾，一并与那些坏人拼命。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小会儿的工夫后，赵绯便从小房子的门口走了出来。

　　见他平安，林雪奴别提多高兴了。

　　搀扶着林雪奴，两个人走了进去。

　　说是小房，等林雪奴真正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只是一间巴掌大小的房间罢了。

　　墙体都是用泥块子和藤草夯的，没有窗户，进出只靠一个洞。为什么说是洞呢？因为出口就裸在那，没有门。洞口也低，林雪奴进来都需稍稍低下头，就更不用说比她高上不少的赵绯了。

　　屋内常年照不到太阳，再加上连日阴雨，弥漫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味道，林雪奴闻了闻，便猜测是苔藓的味道。苔藓可以入药，她曾在一些医书中读到过它的方子。

　　不过索性条件虽艰苦了些，可屋内大部分的地面还是干燥的，头顶也有了遮挡，两个人终于不必在这不知为何地的荒山野岭，继续涉水淋雨了。

　　赵绯将林雪奴安置在屋里比较深的地方，那里有一些干草铺在地上，正好可以作为垫子，供她躺卧。

　　将她安置好了后，赵绯则是没有闲下来。他在屋里翻找到了猎人平日里储备起来用作不时之需的一些用品。有几件麻布衣物，几捆干柴。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火折子。

　　揭开盖子，吹了吹，竟是有零星的火光闪动。

　　赵绯忙将盖子盖回去，只怕这些微弱的光在还没有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之前，就彻底被周遭充斥着的潮湿之气湮灭。

　　在这样湿乎乎的天气下，这个火折子竟还能有些许的亮光，已算得上是奇迹了。

　　屋中的正中央，有一处地面异常的焦黑，赵绯知道，这一处便是整间屋子的炉膛了。

　　将柴火摆了摆，又去林雪奴那里抓了一把干草，赵绯准备开始生火。

　　当下这一系列顺理成章的求生之举，早年在赵绯身上时常发生，他已是驾轻就熟。可在林雪奴看来，却不是这样的。她自幼养在深闺，哪里见识过这些稀罕物件，更是不知引火烧柴的这些个粗重功夫活了。

　　赵绯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好奇极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去那样做？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林雪奴的小脑袋瓜子里面，对新奇的事务充满了疑问。眼下发生的事情，哪一件在她曾读过的书中都未有记载过。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不曾开口去打扰赵绯。

　　她就静静地坐在草垫子上，看着眼前的人认真而专注地忙碌着。

　　稍后，赵绯再次拿出火折子，几次尝试之后，终是点燃了炉膛上面的干草。

　　星星的火点把干草引燃，干草再滋养着这些火点迅速地明亮起来。

　　他的侧脸映衬在微弱的火光之中，烫得林雪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伴随着干草上面越来越耀眼的亮光，柴火也着了起来。

　　屋子里终于亮了起来，潮湿之气也逐渐退散。

　　林雪奴情不自禁地为赵绯拍手。心里更是忍不住，好好地称赞了赵绯一番。

　　身后的人见了火光，高兴得直鼓掌，这让赵绯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些。不过他还有别的心思，心中便道，林家小娘终究只是一个年岁尚浅的姑娘家，这一趟宁安之行，属实是让她遭了不少的罪。

　　赵绯于林家和林雪奴颇有愧疚之感。

　　稳住炉火后，赵绯便抱了些猎人留下的衣物，递给林雪奴。

　　对她道：“待会换上吧。虽是些粗布、粗麻的旧衣，可总比你身上湿了的衣服，穿起来要舒适一些。我出去弄些吃的来，去去就回。你守住这堆火，如果火小了，就添些柴。千万不要让它灭了，只要火还燃着，就没有野兽敢进这屋来。”

　　双手接过了赵绯递来的衣服，林雪奴把他的话一一记下。

　　乖巧地点头，道：“嗯，雪奴记住了。”

　　提起吃的东西，林雪奴方觉腹中的确很是饥饿。今日之内，她实在经历不少，耗费不少的精力与体力。

　　嘱咐完了林雪奴，赵绯便起身欲离开。

　　刚走了两步出去，便转身又回到了她的面前。

　　“大人？”林雪奴抬头问道，便认为赵绯还有话交代于她。

　　从靴口拔出防身的匕首，赵绯反手递向了林雪奴。

　　林雪奴即吃惊，又犯难，她从来没有摸过什么武器。

　　面对这把匕首，她很是无措，不住摇头。

　　见林雪奴不接匕首，赵绯道：“拿着。你一个人，可以防身。”

　　“那、大人呢？外面。。。若是有野兽。。。”

　　一说起野兽，远山处就又有兽鸣响起。吓得林雪奴下意识闪了闪身子，倒像这只野兽就在眼前似的。

　　“我会武功，那些野兽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

　　“没有可是。”

　　说完，赵绯便把匕首放到了林雪奴捧着的那几件衣裳上。

　　完后起身就走。

　　“诶。。。”林雪奴来不及拒绝。

　　她低下头，去看匕首。

　　这把匕首非常精美，匕鞘与匕柄上面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鞘、柄相连，正是一副完整的图画。

　　林雪奴认出，这是大齐传世的冬狩图。便是讲的大齐摄政王猎虎擒熊的旧传说。

　　“我。。。雪奴等大人回来。。。”

　　林雪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望着门外许久，耳边只有雨声与草木声。

　　林雪奴也不知道赵绯走远了没有，可她就是相信赵绯不会对她起什么坏心眼，偷看她换衣服。

　　至于为什么，她反而说不清楚。

　　裹了一些干草，她往火堆去。

　　脚上还是疼的紧，她只能一点点在地上蹭着走。

　　到了火堆附近，阵阵暖意让人舒服极了。

　　地上铺好干草，她坐了下来，开始换衣服。

　　平素里衣食住行、起居饮食都是素心照顾于她。便连穿衣打扮也是，这一下让她独自更换衣物，倒是把她给难住了。

　　光是把湿衣裳脱下来，就花了好些时候。

　　等她再把干衣裳穿上，便又过了不少工夫。

　　这一套下来，林雪奴累得是精疲力尽。

　　坐在火堆旁，她止不住叹自己，怎么能如此的笨拙？竟连穿衣、祛衣这等最最基础的小事情，都做不好。

　　回想起来，平时素心都是怎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于自己，林雪奴不由得偷着红了眼圈。她想素心了，想郭蓉蓉了，想她爹娘和扬州城家中的大家伙了，甚至连青隼、哲别，高县令和邢捕头，还有陶郎中和张大哥夫妇，这些人们都让她想念极了。

　　偷着红眼圈，再偷着把眼泪擦了去。林雪奴不愿意让不知何时归来的赵绯，再撞见自己这幅懦弱的垮模样。那个人是那样的坚强、刚毅，无论面对何等的难事、苦事，都不曾退缩。她也要努力、坚强，勇敢地面对当下的困境才是。

　　只有这般，才不会给那个人再平添不必要的麻烦了。

　　抱着腿坐在火堆前，林雪奴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赵绯归来。

　　可或许是因为消耗得实在是太过厉害，困意很快便开始出现，而且愈发地让林雪奴无法抗拒。

　　负隅顽抗了几次后，她很是不情愿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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