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故人

　　宜霖还在睡着午觉，白皖轻轻把她拍醒，“走了宜霖，我们去训兵场了”。
　　“啊姑娘，”宜霖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条件性的擦掉嘴边的口水，“今天下午就去么，不等明天么？”
　　“等什么明天，走了！”说着白皖就要自己把披风穿上。见这样宜霖立马爬了起来。
　　下午的阳光正好，白皖和宜霖走在路上觉得有了些暖意，“北崮这地方也就中午这会儿能出门”，宜霖在白皖身后说。“姑娘，我们去师姐的练兵场么？”
　　白皖暗自想了想，李遇上午说的那个话已经表明了态度，其他的副将又连话都未曾说过，只有师姐的训兵场能去了。
　　还没到训兵场的门口，便听到里面喊声阵阵，刀剑互相砍在一起的声音传来，宜霖不禁拉住了白皖的袖子，“姑娘……”
　　“没事，”白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有什么的。”
　　白皖自小在街市中长大，但是只限于玩玩投壶什么的，可比真刀真枪差远了。这种场地，受伤一定伤及骨肉，夫人临出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宜霖保证姑娘的安全，姑娘可不能才一个多月就受伤啊。
　　但白皖还是一副坚定的样子，走向了练兵场。
　　中午的阳光好，练兵场上众人大多都赤裸上身，汗流浃背，一群人在场地上拿着武器，有人拿刀、有人拿剑、有人拿戟，师姐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几百人在一起混战。
　　“这，是练兵？”宜霖不忍出声。
　　练兵原不应是大家整齐划一，可这场地上大家却仿佛是在比武。
　　白皖倏忽往后连退了三步，压着嗓子没有叫出声，却让身后的宜霖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前几尺的地方插着一把剑，三分之一的剑身没入土中，竟然也没个晃动，想必是飞过来时力道极大。
　　“武靖一手好戟。”师姐的声音随着一位男子的笑声传来。
　　每天上午集中训练，下午总会有一个时辰让大家拿着趁手的兵器互相切磋。但男子之间总难免有些矛盾，师姐也会看着谁的兵器有所精进，所以在此时总会在高台上督兵。刚只感觉有一道光照来，抬眼发现是一把剑被挑飞到半空中。待落地不禁出生夸赞，但师姐又细细一看，怎得练兵场上有两个身穿披风的女子。光线强烈，师姐抬手遮了下光，坏了，是白皖和她的侍女，没伤到吧。
　　师姐走下高台，走到白皖身边，“白姑娘怎么来练兵场了？”
　　白皖微微弯腰行礼，“师姐，今天上午和二皇子说了，白皖想来学习一下。”
　　师姐微微皱眉，早上便想到白皖要来估计是要来自己这里，没想到这么快便来了。
　　白皖见师姐有些犹豫，以为是怕自己会娇气，立刻说，“师姐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地学。”
　　“刀剑无眼……”
　　“师姐，你放心，若是受伤，也定是学习中尝试。士兵操练，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师姐看着白皖这么坚决，也不好拒绝，就算问二皇子意见也是要等到晚上，现如今还是拖延一下，“下午他们一般都是自己练趁手的兵器，你自己上手可能有些难，你不然在旁边先看着？”
　　“好。”白皖看师姐应允了，连忙拉着宜霖站到了旁边。师姐扭头看了她们一眼，回到了高台上。
　　“姑娘，你看他们一个个的如此凶悍，你凑什么热闹？”宜霖看着面前一个个壮汉，拿着不一样的兵器打来打去。
　　白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拿着不一样的兵器打架，“你说为什么要拿着不同的兵器？”练兵练兵，这样有什么练的。
　　“不知道。”宜霖看着看着，都有点困了，却又总总被兵刃相交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白皖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下午。
　　看着看着，时间过去，眼见着日头西坠，师姐在高台上喊了停。“痛快！”人群中传出声音，众士兵纷纷大笑着。和师姐行了礼，便离开了。
　　白皖和宜霖看到一半累了，宜霖便蹲了下来，后来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大家散去，师姐也走下高台，白皖一把把宜霖拉了起来。宜霖一遍哎呦着一遍揉着腿，“麻了姑娘，轻点”。
　　“好了，休息休息要吃饭了，晚上还有个晚训，但天气寒冷……”师姐走到白皖面前，看了看呲牙咧嘴的宜霖说。
　　“晚训我们来的，师姐，”白皖看着师姐。
　　“那好吧，晚上多穿点。”师姐看了看日头的高度，“一个时辰之后在大营门口集合。”
　　看着师姐离开的背影，“一个时辰？”宜霖不禁出声，“备菜做菜吃饭洗碗，这时间哪来的够？”
　　白皖赶忙拉着宜霖往帐篷处走，“那还不快走！”
　　快走到帐篷门口，白皖突然问宜霖，“我们那日是不是看见大家拿着碗筷一起吃饭？”
　　“是啊，就是大锅菜吧。”宜霖不太上心的说。
　　“我们今日就吃那个！”
　　什么？宜霖心中吃惊，怎么能和一堆男人挤在一起吃？“那个菜，姑娘咱们应当吃不惯吧。”
　　“有什么吃不惯的，师姐不一样一起吃，吃饱了就行。”白皖一头扎进帐篷里，外面已经开始有了凉意，等一会日头一落，肯定一点暖意都没有。“宜霖，你快拿两个碗去。”
　　宜霖见拧不过白皖，只能匆匆拿着两个木碗前去。大锅的前面站满了人。宜霖在那里排队，却总是被人挤来挤去，“哎，你怎么挤人呢？不知道排队？”宜霖被挤着已经有点来气，竟然还直接被挤出了队伍。
　　“排队？有你什么事？”只见一个士兵冷哼一声，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轻轻一晃身，就把宜霖挤出了队外。
　　“哎你们”，宜霖气不打一出来。
　　“你们什么你们，我们一会还要去训练，你在这干什么？”
　　“我们也去。”宜霖话音刚落，只听得旁边有人笑出了声。
　　“一下午光在树荫里坐着了，咋也没见你们动弹动弹呢？还想去晚训。”
　　旁边围着的人众多，却没一个人为宜霖说话，甚至大家都在继续说着之前的话题，好像没有宜霖这个人一样。
　　“干什么呢，闹闹哄哄的”，听着声音，李遇来了。
　　“将军”，大家立刻声音变小了，队伍有条不紊的往前走着。
　　李遇走到旁边，看着宜霖一脸不忿地提着一个小屉子，瞪着队伍里的士兵。
　　“你怎么在这？”
　　“来这就是打饭啊。”宜霖没好气的说。
　　“你们不是……”李遇低头看了看小屉子里的两个碗，“都自己做么？”
　　“时间这么紧，哪有时间自己做饭。”
　　“时间紧吗？”李遇说着，“一个时辰，都够大家绕山一圈了。吃个饭哪来的这么久？”
　　宜霖知道在他面前要吃瘪，索性不说话，也不看他。
　　李遇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憋着嘴，一副受了好大委屈的样子，“可没人给你气受”，说着一把把宜霖推进了队里，宜霖一个踉跄，“排队啊，不会排队啊？”说罢李遇又冲着宜霖后面的士兵说，“排队吃饭，晚一分钟看我怎么罚你的”。
　　宜霖转身瞪他的时候，李遇已经转身离去了，倒是后面排队的这一路，后面的人虽然一直在推搡着宜霖往前走，但宜霖确实没一会儿就打到了饭。
　　宜霖看着眼前的饭，一碗白菜粉条，肉倒是不少，还有几个大肉包子。“这也太糙了。”
　　白皖却端起碗吃了起来，“快吃啊，一会咱们还得去大营门口呢。”
　　宜霖默默叹了口气，在青州，姑娘吃的都是厨房仔细做的，各个节气夫人还会专门研究怎么把各种时令东西做在吃食里，现在竟然一个糙米面的馒头都能拿给姑娘吃了。
　　吃完饭，因为时间太晚了，二人顾不得收拾碗筷，便匆忙跑向大营门口，远远看到已经列队完成，白皖悄悄牵着宜霖站在了队尾。
　　眼看着师姐在前面发布了号令，大家整齐的往大营外跑去。
　　师姐直到等到白皖跟上来的时候才在旁边陪着跑去来，“我们晚上一般会环山一圈，你们要跟着跑么？”
　　“跑！”白皖说着也没有停下脚步。
　　师姐停顿了一下，也只能从旁边拿了一个火把，跟了上去。
　　冬天的夜里，气温越来越低。白皖虽然穿着披风，但跑起来披风一歪一歪，护不住身体。宜霖在旁边一边跑一遍帮白皖拽着衣服。但士兵们跑步的速度本来这两个姑娘就跟不上，一来二去，和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
　　山上没有灯，只有队伍里的火把。眼看着路上被踏的越来越泥泞，却也越来越暗看不清，白皖一脚踏入了泥坑中。这一路跑下来，整个披风的下半部分都是泥，越发的沉了。布鞋也被泥浸湿，越来越重。白皖一个踉跄，整个人跪向一边。手直接拄到了一个泥坑里，手下的披风更是满满的浸在泥坑里。
　　宜霖赶紧要把白皖搀扶起来，师姐在旁边伸手速度更快。师姐叹了口气，“哎，今天要不就先到这里吧。”
　　白皖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沾满了泥浆披风如同千斤重，直直地往地上垂去，里面的衣服也已经满是泥泞，终究是没说话。
　　三个人原路往回走，一阵风吹来，师姐火把晃了晃，远方传来狼的嚎叫声，宜霖吓得往白皖身前一躲。“没事，大营这边猛兽少，别自己晚上出去就行。”师姐把宜霖往身边拽了拽。
　　白皖一边拽着自己的裙子，一边艰难的挪着裹了厚厚一层泥浆的鞋，索性不管披风了，任由它垂着。宜霖也在旁边自顾不暇。师姐看了看她们两个，换成右手拿着火把，左手把白皖的披风一提。
　　“不用麻烦……”
　　“白姑娘快走吧，披风提起来不挡风，还是快点回帐篷才好。”
　　三人一路走回大营，大营门口李遇的队伍已经集结好了准备去跑山里。这几批士兵分开训练，保证大营里一直有士兵巡逻。算着点师姐的士兵快该回来了，李遇望着回来的那个路口，却无意中一转头从出发的方向出现了一点火光。老远的看见举着火把的人影像极了师姐，旁边还有两个仿佛行动很困难的人。李遇眯着眼睛瞅了瞅，嗯，应该是白皖。走着磕磕绊绊的，怕不是出去摔了跤。
　　到了大营门口，士兵们的火把把这三个人照亮。李遇细细一看，白皖浑身上下都是泥浆，发髻也有些凌乱，师姐给挽着披风，宜霖也是一身的脏泥。“白姑娘这是怎么了啊？”
　　白皖抬起头来，宜霖插了话“不劳烦李遇将军费心”。
　　“怎得如此无礼”，白皖扭头斥责了宜霖，“今日第一次跟着大家出去训练，没经验，丢脸了，还望将军莫笑。”
　　“衣服还湿着，赶紧去换了吧。”师姐说着就推着白皖往帐篷处走去。只听得远远的声音嘈杂，好像是师姐的士兵们已经绕山一周回来了。这一个模样让大家看到肯定又要多了几个笑柄，白皖赶紧拉着宜霖往帐篷走去。
　　“你说，我要不要去问师姐要一身他们穿的训练装？”白皖一边在帐篷里换着衣服突然出声说。
　　“什么姑娘？你还准备跑啊？”宜霖惊讶抬头。
　　白皖看着刚刚脱下来满是泥泞的裙子，和那双肯定洗不出来的鞋，“咱们这个衣服可太不适合训练了，就单凭这一项也不适合大营。”
　　“要我说，咱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在大营里呆着呢……明明也没有人管我们……”宜霖正收拾着这边的衣服，这么多泥也不知道要洗多少遍。
　　突然帐篷外响起师姐的声音“白姑娘，方便进来么？”
　　“师姐请进”，白皖赶紧示意宜霖把脏衣服先放在旁边。
　　没想到师姐进来之后，却是直冲着那一堆脏衣服而来。“我帮你们把衣服拿走洗了吧”。白皖和宜霖赶忙去阻止，师姐却笑着推开了她们。
　　“这边晚上天气寒冷，士兵们的衣服都是洗了一起在外面烤火的，你们这个帐篷厚，如果烤火的话容易出危险。”师姐顿了顿，“但你们愿意和士兵们的衣服晾在一起么？”
　　“可以的可以的”，白皖二人赶忙点头，“我们就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的，”师姐笑了笑，“快早点歇息吧。”
　　看师姐要走的样子，白皖突然喊住了她，“师姐，我们能找您要两套训练用的衣服么？”
　　“大营中没有裁缝”，师姐微微皱眉，像白皖这种富家女儿，应当是要拿好的绸布量身裁剪吧，“也没有好的布匹”。
　　“不用不用，我们就和大家用一样的，”白皖连忙解释。
　　师姐手里的衣裙哪怕脏成这样，也能摸出来是上好的绸缎。再看看白皖，白白嫩嫩的，难以想象穿上士兵用的粗麻衣服是什么样子，能不能受得了。
　　“我们是想着，以后参与训练，现在带的衣服都太累赘了，还是和大家穿一样的。”
　　看了看坚持的白皖，师姐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如果穿不惯你再跟我说”。
　　“好嘞，谢谢师姐！”
　　师姐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帐篷。
　　“宜霖，我若有个阿姊，如果能是师姐这样的就好了。”白皖细细回想大营中的这段日子，总是师姐帮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像多了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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