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情走偏开始

　　莫塞卡看着被门夹住的南修，俯身摸了摸气息，确认人已经死亡，便去向脸色十分难看的齐荆请示道：“齐先生，这要怎么处理？”
　　齐荆的语气冷得能掉出冰渣子：“拿激光刀，切开。”

　　莫塞卡小心翼翼地问：“切门？还是切人……”
　　“你是白痴么？”齐荆终于像是忍耐不住怒气了，“当然是切门了！”

　　不过是照常出门工作，回来就听说王从舟跟着南修逃出城去，虽然知道留不住王从舟，但真正等到这一天到来时，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莫塞卡摸了摸鼻子，虽然他很想说可以下达一道开放指令打开门，不过齐荆看起来都要气昏头了，他不敢再去招惹怒火膨胀到极致的上级，指挥着人将门切开，然后让他们把冰冷的尸体抬出去。
　　两名士兵抬着蒙上白布的尸体准备离开，从莫塞卡身旁走过时尸身被晃动了一下，于是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落在莫塞卡脚下。
　　他把那东西捡了起来，发现是两本证件。
　　打开来，两本都是结婚证件，一本上面写着“南修·德默克”，另一本上面写着“卡莎·德默克”。

　　他看着两个人的照片沉默了一会儿，三两步追了上去，将证件拍在其中一名抬着尸身的士兵身上。
　　“拿去一并火化了吧。”他说，“把他们一起送回第六区。”

　　·
　　十天后，在第一区特派指挥官的督促和指导下，北部利卡修城建立起新的军区防线，精神干扰磁场也在此完善，士兵们转移过来将此作为新的驻扎地，妲拉德城则用于收容精神正常的平民。
　　也在那一天，第八区所有还能保持着意识清醒的人，都看到了同一段十分钟左右的视频。
　　视频内容并没有什么十分夺人眼球或者是惊悚异常的东西，只有一个看上去二十岁的青年，或者说是少年，无法明确断开这二者界限，因为他看上去年纪真的不大。

　　“大家好，我是第八区一名普通公民，同时也是变异人种。”

　　王从舟思考许久后，还是决定用现实中第八区的身份介绍自己。在登上海盗团的船后，他就去了启风海上专门为第三区研究者设立实验室的岛上，直接向那些为治愈受精神侵染者冥思苦想的学者们说明来意。

　　虽然经过简单验证，研究者们确定变异人种的血可以治愈受精神侵染者，但他们拒绝王从舟提出贡献血液填充降雨弹的想法，这可能触及到第三区严格的实验伦理道德准则，只得报请高层，等待批准后才可以考虑后面的事情。

　　王从舟并不想等下去，一番谈判和拉扯后，他要求自己操作降雨弹填充和发射，其他人概不参与，于是就有了这段视频。

　　“变异人种的心脏血可以很有效治愈受精神侵染者，现已得到第三区研究者认证，我知道第八区并不只有我是变异人种，还有很多人，你们都藏身在人群中。”王从舟看着摄像头说，“发出这个视频的目的，其实是想呼吁大家，一起拯救我们的家园，第八区。”

　　他将用以引血的导管拿在手中，针头刺入心脏位置，暗红的血液从导管进入旁侧降雨弹的内部空间，剧痛和眩晕感几乎同一瞬间涌上头顶，眼前开始出现阵阵黑暗，死亡的阴影仿佛就笼罩在头顶。
　　王从舟努力保持清醒，他知道有无数人会看到自己正在做的一切，也能清楚听到他说的话。

　　“呼吁每个人都会说，号召谁都能喊出来，但如果只是空喊着口号，说什么大家都站出来吧，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那就真是太可笑了。”
　　他勉强地笑了一下，笑容苍白，却带着某种寒冬尽头骤然生发的春息暖意。

　　“所以我将站出来，作为第一个被确认可以治疗受精神侵染者的人，以及决定为此付出最后一滴血的人，以身号召各位拥有‘冥河水’的变异人种，给出一点自己的血液，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身边的人，也是为自己出生与生长的第八区。”
　　王从舟十分认真地说完了最后一个字，看见降雨弹内置空间已经充满了血液，于是抬手将导管的针头从心脏处拔了出来。

　　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身体，只能慢慢地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去摸启动降雨弹的按钮。发射的倒计时开启，在无数双眼睛静默的注视下，他久久地保持着一动不动趴伏于地的姿势，像是睡着了。

　　意识恍惚中，王从舟好像听到了一个威严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睡吧，小舟，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们要一起回家，你还要去找他。”

　　·
　　下雨了。

　　隐藏在云层中的电闪雷鸣后，不多时就有被凝结的雨滴打落，又急又快地从天上坠入人间。无数道林立于旷野之中的身形像是受到某种无声的感召，纷纷在这场突来而又细润的雨中停驻并且沐浴自己。

　　淡红色的雨丝穿过浓厚的红雾，洒遍第八区的每一个角落，失去理智的人茫然停在雨中，士兵们放下枪，就连正常的人也走出来，一起仰头看向天空，在带着微腥血味的雨里让自己失落的魂魄得以抚慰。

　　齐荆冷着脸站在利卡修城新建指挥大楼的天台，任由雨水浸湿他的头发和脸颊，直到身上的军装也被悄然侵染湿意，他才用手指捻了捻穿过侧脸的水雾，放在唇边轻舔了一下。
　　他没有办法控制微微抽搐的眼角，也掩不住眼底的悲痛，却依然嘲讽似的笑了一声：“真是个傻子。”

　　·
　　翌年春天，“光阴号”动车奔驰在第八区大地上，这是继三年前“精神-核”动能机组基站发生大爆炸事态加重，第八区被其他八区禁止来往后，动车组的首次重新启动。

　　驻留第八区已久的寒冬迟迟散却，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暖春覆盖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让每一度风送去春的讯息，催开那些在冰雪下等待重新发芽的种子。

　　动车轨道沿途两方长出来茂密的植物，摇曳的新枝被高速列车行进后产生的烈风拽得摇摇晃晃，而后归于平静，在和风煦日轻抚下静默地吐出新苞。
　　它们争先恐后的，迎春而笑，生怕落得慢了，就会被蓬勃生长的大地万物抛下。

　　“那些遥远的繁花开放在无数个沉默的梦里，永远的，长久的，铭刻在我心中。”

　　齐荆坐在靠窗的位置，从明亮的窗户看向外面，抬手撑在下巴上，面前摆放着一本被翻旧了的书。

　　第八区恢复工作做得很好，他完成第一区授予的职责，如今也该要返回交差。整个车厢，或者说这趟列车都只有他一个人，像是坐在一趟穿梭时光的车上，赶赴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约定。

　　玻璃窗户上蓝光轻轻闪动，逐渐凝聚成型，很快就有一张立体的、异兽一般的脸浮现在齐荆眼前，庄重而又平静地注视他。

　　“原来你还没有走啊。”齐荆说。

　　玻璃窗上异兽的脸张开嘴，声音低沉缓重：“你还没有走，我着急什么？”

　　齐荆沉默地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问：“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样的离开方式？”

　　“这趟光阴号动车上的每一节车厢中，我都布置了十公斤的□□，大概在五分钟后，另一趟对驰的光阴号动车就会出现在你前方，那趟车上也没有任何人，只有每节车厢的十公斤炸药。”

　　齐荆只是笑了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TNT这么老旧的方法。”
　　系统111说：“便宜，有效，不是吗？”

　　齐荆便没有再说话，他看了一会儿窗外，目光重新落在被放置在面前的书上。
　　“你说，”他轻声道，“在这个世界中，他有爱过我吗？”

　　系统111道：“我说没爱过，你信吗？”

　　不信。
　　齐荆没说话，伸手将夹在厚重书本中的一张照片拿了起来。

　　那上面并不能看到人脸，只有一只五指微微卷曲起来的手掌，手指修长白皙，将一朵未枯萎的蓝紫色鸢尾花虚虚拢在手心中。
　　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呢？齐荆试图回想，但总感觉心中钝钝的痛，不愿意再多去思索。

　　他像是终于无法忍耐似的，放下那张照片，却还要低头仔细再看一眼，最后合上书，把它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长久的沉默中，系统111注视男人紧盯窗外的侧脸，问：“你在想什么？”

　　“我想起来一句诗。”齐荆没有回头，目光从窗外那明媚的阳光下，飞鸟掠过的天空抚过，说，“刚刚看到的。”

　　车厢里沉默了很久，系统111似乎打算等待他自己说出来，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齐荆的下一句话，于是它才又问：“是什么？”

　　“大都好物不坚牢。”

　　耳边已经响起列车与轨道摩擦时发出的震响，他闭上眼，等待最后那一刻的降临。
　　穿过车前头的透明玻璃，可以见到那辆对向冲来的光阴号亮起车灯，响动由地面导向这边列车车身，带着决然的一往无前，再不回头。

　　“彩云易散……”
　　——琉璃脆。

　　在巨大的动力推动下，两车车头终于重重相撞，车底早已被绑好的炸|药引燃爆炸，霎时火光冲天而起，散开遮天蔽日的浓烈黑雾。

　　两辆光阴号的车身都被尽数推入浓雾和烈火中，他仍然坐在原处，穿过被火光疯狂舔舐的玻璃，洞见自己无悲无喜的面容。

　　——小舟。
　　一定要等我。
　　等我来重新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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