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欺

　　……
　　睁开眼，这里该是现实了。
　　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墙壁，口中干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喝水吗？”一个陌生男声平静地问。这声音不属于任何一个我所知道的人。
　　脖颈大概因躺了太久而僵硬，费力地转过头，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映入眼帘。那是沉稳有礼的模样，穿着的红黑制服尽显妖异，与临月的正气蓝白截然不同。
　　“……你是。”我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还是自顾自地将水杯递到我的嘴边，我只得抿了一口，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渴得不行。
　　放下水杯，身边的男子站直了身体，开口道：“我是神析的会长，井和。”
　　神析……，那是与临月敌对的势力，可我不是该死掉回到现实了。
　　“我在哪……。”想起身，却使不上力气。
　　自称是神析会长的井和伸手示意我不要乱动，说：“你很幸运，脱离那空间后还是活着的。”
　　井和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笑容，看样子并不打算告诉我，我到底身在何处。但见他穿着制服，并提到那个空间，我可能仍身在RE世界中。
　　“好好休养，等你恢复我们再慢慢谈。”说罢，井和便离开了，我看到同样是白色的门被人打开，开门的人恭敬地将井和让了出去。
　　房间寂静无声，我又一次尝试起身，胸口传来阵阵剧痛便只好放弃。
　　我从柒之家进入了所谓剑关的伪造关卡，醒来却见到了神析的人，那人还是会长，这真让人寻不得头绪。但至少他们救了我，胸口受了空刃的致命一击，空气四散如无数扩张的钢针，身体被撕裂道何种程度可想而知，但我竟也能活下来，这若在现实可算是个医学奇迹？我努力望向左臂，那处被子的空瘪告诉我，戴着RE腕带的手臂，确实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无力做任何行动，那些神析的人对我倒算是温和，常有些人进进出出，喂我喝下各种药剂。
　　如废人般躺了至少两个月，这期间除了喝药剂，也不进食，却不觉得饿。平日醒来的时间是极其难熬的，空白的房间，来人也从不言语，即使我尝试问过几次，也都没有回音。而我更担心现实中的身体，在这2个多月该是沉睡的，它是否已经变得虚弱了，但就我现在的精神状态而言，现实中的身体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算来学校已经是暑假，家人是否已经知情，7她们会不会一直在RE寻找我。
　　万般寂寥，苍白度日。
　　终于在某一天，我喝下一瓶药剂后，就全然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仪器上，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发出微弱并有规律的响声，尝试起身，也非常顺利，并在下一秒惊讶自己竟是双手支起身体的。
　　赶紧抬起左臂，我被吓得心脏一紧！
　　进入我视线的确实是一只手，而它却不是我原来的手，是一只非常可怕的手。
　　非要去形容，它更类似一只机械手，说类似是因为那些金属结构是被某种能量相连包裹的，这种能量我也见过，便是那奇怪的圆点所组成的像文字一样的能量。
　　“你恢复得不错。”是井和的声音。我看到他在玻璃外站着，身后还有几个红黑制服的人，此刻我深深感受到，自己就像个实验体。
　　“你们……做了什么。”我平静地问出口，并没有很期待得到回答，两个多月的时间，无数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井和挂着温和的微笑道：“那桌上有杯咖啡，你尝尝，用左手。”
　　虽不知他用意，我也照办了。大概是许久没尝过食物或饮品的味道，这咖啡喝起来异常香浓。顿时，我注意到拿咖啡杯的手，可以完美的控制力度，完整的感受温度，这触感与自己原来的手别无二致。
　　井和满意地点头，示意身边的人按了按钮，玻璃门开了。
　　“尹小姐应该很愿意跟我坐下来边喝边谈。”井和说完就一个人转身走了，我见其他人没有阻拦我的意思，下了仪器跟了上去。
　　一路上穿过走廊，与井和上了电梯，他背着手并不言语。
　　我是赤脚的，身上穿的也是和周围的墙壁一样洁白的单衣。还好地毯柔软，也不觉得难受。
　　从电梯下来经过走廊，进了一间会客厅似的房间，这里非常现代化，井和妖异的制服与之极不相称。
　　坐下片刻，井和开口：“尹小姐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是圣器，理想之眼了。”
　　我盯着自己的新手臂，手掌无意识的一张一合，除了外观可怖，其他一切自然。
　　“是……大概是。”我答。
　　“尹小姐身为临月的人，并与几个核心成员都有来往，应该也听说过圣器的事。”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便只点头。面前的人与临月会长都是破解过SS级关卡的，他们一定是不相上下的强大，说错一句，或许便要没命了。
　　“RE世界是神创造的新世界，而我，就是能与神对话的人。”说到这里，井和显露出非常自信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神神叨叨的。“这听上去或许很难相信，但尹小姐，你刚才一直都在看你的手臂，这里我要说明一下。RE世界本身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像是功能芯片，药剂，或者飞行器，很多都是被人利用RE世界的资源创造出来的，这点和VI世界类似。所以，即使有人把VI世界那套知识运用到RE世界，顶多也只能做出个呆板的机械肢体。像尹小姐的伤情，加上断手已经无法找回，能够接上这样触感完美的新手臂的……我可以断言，除了我，没人做得到。你看到的这些圆点，就是神的语言。”
　　我静静地听着，想到7在RE中受的伤都会留下痕迹，需要参儿的专属治愈能力才能够消除。像苏儿翅膀那般原生的专属能力除外，要创造一个拥有完美触感和灵活运动能力的新手臂，确实不是一件易事了。
　　神析是比临月势力更大的公会，会长是被众多信徒信奉的神使，这般伟大的人物为什么会救我还给我用什么神的语言只制作了新手臂。何况，我还是临月的人，是他们的敌人。
　　“为什么……要救我，还……。”
　　“因为你是理想之眼。”井和不假思索道：“SS级关卡的奖励，理想之眼的圣器晶石，就在我这里，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能力。”
　　井和探身向前，脸朝着我。“你想变得强大，对吗？”他目光犀利，并有巨大的威慑力，确实正中我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事。
　　苏儿，参儿，7，还有8，以及任何一位临月成员，甚至任何一个敌人，他们都比我强大。如果我也可以强大一些，我便不用再做累赘的那个。
　　变得强大，非常诱人，但这诱人的话语出自神析会长之口。他们认为RE是神创造的世界，我也亲眼目睹过神析的人如何疯狂。
　　“想试试吗？”井和似笑非笑，点了点RE腕带上的界面，一把红色细剑放到我面前。“这是你的，拿上，用左手。”
　　那是7给我的匕首，在剑关最后的房间里被变成了一把红色细剑。我一眼就看到了刃上完好刻着的‘柒’字，顿时觉得亲切得很。两个多月没见了，这是唯一得以寄思的东西，我便迅速将它握在手中。
　　“左手。”井和提醒道。
　　此时不敢不从，便换了那可怖的左手，握紧了有着红色纹路的木制剑柄。这剑的神力已经在关卡里感受过了，而此刻，用这新手臂持着这剑，力量不单单是由剑传递到手臂，而是手臂自身也散发着力量，两种力量互相融合，完全没有胀痛之感，并似乎能够爆发出更大的威力。
　　下意识轻轻一挥，伴随着空气撕裂的声音，细剑竟划出了一道红色剑气，那剑气直接将桌子一角整齐斩断！
　　眼前情形让我目瞪口呆。
　　剑关中我所看到的点形能量，与我这新手臂上的是同一种。临月会长要我进入剑关，并明显是指引我走到最后得了这红色细剑，莫非也和点形能量有关。可……我出来之时，却被神析的人劫到了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井和神情微动，张口道：“你可不止这点能耐。如果你肯加入神析，替我除了临月，我就把圣器晶石所示的理想之眼的能力，全部教给你。”
　　“为什么要除了临月。”我大胆地问道。
　　“呵。”井和冷漠一笑，红黑制服衬托着他显得诡异阴沉。“临月质疑我们的信仰，他们就是神析的敌人。”
　　说到神析的信仰，在这之前我很彻底地认为他们是一群疯子。但现在，我确确实实见到了所谓神的语言，也看到了用神的语言制造的神奇产物，这神奇产物甚至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可，再如何神奇，不也只是在RE这个世界之中吗。我一度认为RE是个虚拟世界，奈何这段时间参与其中，竟有了较之过去不同的心境，那便是，RE世界于我来说逐渐变得真实。正如当下，我不得不回应井和，无法因为RE是虚拟的就凭我的意志立刻停止。
　　见识过神析的疯狂，也见识了8和临月会长为达目的的手段，谁对谁错，根本无从去判断。但7在临月，我怎么可能加入与她敌对的势力，至少我愿意相信，7所做的，不会是坏事。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我有些灰心地反问道。别说我现在无法逃离神析的掌控，就算我回了临月的地盘，失去RE腕带，该如何回到现实中。
　　井和听了并不意外，摊开一只手说：“我不着急，你身为圣器，早晚要面对使命之战。”
　　“使命之战，到底是什么……？”难道像是我和苏儿，不得不战个高下吗。临月会长答应过，不会让我们彼此战斗的。
　　“圣器与圣器之间的战斗，杀死圣器，集齐真实碎片，会得到神的力量。”
　　7说过，使命之战得到的，是真实的力量，而井和说的是神的力量。
　　“可，那力量……不是会找到RE世界的真相吗，神析……不是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吗？”我问。
　　“哈哈哈哈，临月的人是这么传的？”井和笑过悠然道：“我只是神使，我的职责，是与神对话。谁获得神的力量，谁便是神，神的降临，会造福这个世界，让其信徒，幸福地生活在新世界里。”
　　我愣愣地听着，就像是平日里开着玄关的门，听传教士的念叨又不好拒绝一样。
　　井和见我并没开窍，又道：“就算你不想和其他圣器战斗，也没法保证其他圣器不与你战斗，而拥有理想之眼圣器晶石的我，才最了解你的能力。”
　　我没反应，井和显得些许不耐烦了：“尹小姐好好考虑吧，只是要在VI的身体垮了之前才好。”
　　“来人！带下去！”井和一吼，仿佛刚才的悠然只是做戏。两个红黑制服的人左右驾着我，几乎是将我拖出去的。我没有做无畏挣扎，有一种绝望是，我似乎很久都无法见到7了。
　　被拖到一处牢房似的区域，透过钢铁门板的小窗，我看到这里被囚禁的犯人，很多都是一只手被一种泛着蓝光的全包裹型手铐锁着，那只手大概是有RE腕带的，这种手铐应该是为防止他们脱离RE世界。但对我就不需要用到这种手铐了，于是我被直接关在了一间空牢房里。
　　待关押我的人离开，我便靠墙坐在地上，无力地整理着混乱的思绪。周围十分吵闹，大多是被关押者的抱怨或谩骂，让我无法集中精神，直到深夜，牢房里才稍微安静。
　　杀死其他圣器，集齐碎片，会成为神。成为神，拥有常人所不能的力量，甚至可以随意创造或消灭一切。这大概是很多人都多多少少妄想过的事。难道井和便是用类似的方式，以各种好处笼络诱惑一干众人成为信徒，为他壮大势力聚集财富的。如果我可以简单地这般想，便无需忐忑。可点形能量包裹的机械手臂，在昏暗的牢房中微微发亮，仿佛时刻提醒着我，凡人如何与之对抗。我忽然笑了出来，难道，我是被洗脑了。这是RE世界，虚拟世界，虚拟世界的神又能如何。即便真像井和所说获得神的力量之类，也不过是像游戏作弊，助他敛财罢了。
　　这时，牢房的小窗发出了细微的响动。我朝那一看，小窗被打开，那红色细剑竟从小窗伸了进来应声落地，而后小窗被迅速关闭，没看到是什么人做的。
　　我迟疑片刻，拾起细剑，一边欣喜这有着特殊意义的剑重回我手中，一边疑虑还剑之人的目的。
　　是有人暗中助我，还是井和故意为之。此刻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逃离神析的控制，再寻回到现实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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