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恋

　　最后季垣初也没说他为什么来找她，他们坐在篮球场度过了一场无声话剧。
　　即便不说话，伊葵也觉得内心充盈。
　　跟他在一起就很开心。

　　那个苹果被他顺走，季垣初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这不挺好吃的，还挑食。”
　　他轻敲一下她的脑袋。
　　伊葵温柔地笑。

　　等到元旦晚会那一天。
　　伊葵站在后台，穿着纯白的连衣裙，脸上花了淡妆，唇瓣如玻璃般。
　　有几个跟她一样等待上台的别班同学，夸赞她说：“你好漂亮啊。”
　　“美女，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最后说话的是男生，他有点腼腆，问她要联系方式。
　　伊葵愣了下，语气善良地婉拒：“我高中不谈恋爱，抱歉。”
　　“好吧……”

　　等到伊葵终于上了台，舞台宽大明亮，她站到聚光灯下，眼眸落到台下的观众。
　　17班的区域在后排，等着伴奏响起，她给自己打气。
　　这是她这一生唯一大胆的时刻。
　　“分分钟都盼望跟他见面。”
　　“默默地伫立亦从来没怨。”
　　“分分钟都渴望与他相见。”
　　“在路上碰著亦乐上几天。”

　　伊葵勇敢地唱着这首歌，倾诉暗恋的心绪。

　　她认为，她在台上，他便在台下，静静地听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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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唱完，伊葵向台下鞠躬，握着话麦退场。
　　她回到后台，换了衣服，拎着袋子去找帮忙的同桌。
　　“伊葵，你来了。我帮你录完了全程，效果很赞，你在舞台上真的好漂亮。”
　　伊葵接过相机，又小心翼翼道：“那个…你有见到17班的季垣初么？”

　　同桌挠头，“你说那个全校风云人物季垣初？”
　　伊葵眼神带了点期冀：“是他。”
　　“他今天没来吧，否则礼堂肯定沸腾了。”
　　“……”伊葵怔愣，失神地抓住相机。

　　原来，没有来吗？
　　她在台上，他却不在。

　　伊葵装好相机，跟同桌道谢后，又从礼堂的后门进去。她猫着腰，目光落到17班的区域，耐心地逐个座位搜寻。
　　好一会儿。
　　她收回视线，心底像被挖了个缺口。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季垣初，你答应了我，却没有来听我唱歌，是为什么呢？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

　　她没想到，高中最后一次跟季垣初见面，竟然是临毕业之际。
　　高考的紧迫感逐步逼近。
　　五月的风已燥热，走廊上的银杏换了一拨。

　　傍晚放学，天空下起磅礴大雨。
　　连带教室内的空气也闷热。
　　高三下学期，学校设了晚自习。

　　大家吃着小卖部买的盒饭，伊葵也捧着饭团细嚼慢咽。
　　桌洞里压着的手机震动。
　　她咬完最后一口，抽出来看。

　　——jyc给你发来一条消息。
　　【今晚见个面。】
　　而后，他又发了第二条。
　　补充说：【等你晚自习结束后。】

　　“……”
　　伊葵盯着屏幕发呆，他两条简短的消息像投下一颗雷，令她脑袋空白。
　　怎么会有，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她心底酸涩又难言。
　　好吧。
　　最后她客气地回：【在哪里见？】

　　jyc：【就学校的操场，我在那里等你。】

　　晚自习在九点半结束。
　　爱学的同学还能再呆半小时。

　　现在阮若君全心全意为女儿护航，关了烧烤摊，只营业到九点，然后便过来一中接她回家。
　　伊葵想了片刻，给母亲发消息：【妈妈，我想多学半小时，你十点再来接我，可以么？】

　　阮若君：【也行，妈妈晚点过来。】

　　跟母亲报备后，伊葵收拾了几本今晚复习的书，便抱着下去。

　　夜晚的学校操场一片漆黑，只有篮球场那儿有两盏灯。
　　淡白，不是很亮。
　　更衬托得那道高瘦的身影，像等候已久的雕塑。

　　伊葵走过来，季垣初穿着黑色兜帽衫，帽子兜到脑袋，额发细碎。
　　他转头，眼眸意味不明，倒是伸出胳膊，准备接她的书本。
　　伊葵轻道：“也不重，不用你帮忙拿。”

　　“给我。”季垣初啧一声，捏住书角便毫不费力拿了过来。
　　“……”伊葵抿唇，也由着他了。

　　“我定下了明泽大学。”季垣初语气很淡，单手拎着她的书。

　　伊葵怔了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准备上的大学。
　　她本来也打算报考明泽，但是它离平城很远，母亲希望她去更近的大学。

　　“恭喜你。”伊葵回道。
　　她并未看他。
　　季垣初视线瞥落她身上，神色藏着点暗涌。

　　“对不起。”他为元旦晚会的事道歉，“那天我有点事，所以没来。”
　　伊葵默不作声，像在安静听着。

　　两个人站在篮球框下，影子拖长，风吹动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季垣初下巴微扬，正要打破宁静。
　　伊葵抬手背擦着眼，转过了身。

　　“……”
　　她哭了。
　　他扣住伊葵的肩膀，把她扳回来，盯着泪眼婆娑的她，他眼眸冷静又温柔。

　　“都怪我。”季垣初还是没有带纸巾的习惯，只好用手去擦她的泪水。
　　伊葵哭腔微哑：“如果你来不了的话，可以跟我提前说一声……”
　　这样她有了心理准备，就不会在那天晚上，哭得比现在厉害一百倍。
　　她眼睛都哭肿了，第二天还得说谎骗过母亲。

　　季垣初不吭声，拇指划她的眼窝，慢慢地擦去眼泪，动作温柔得缱绻。
　　须臾。
　　“那天，我家里有个人去世了。”他开口讲。
　　伊葵抬眸看他，眉眼微惊。

　　季垣初一字一句道：“倒没什么，那位是我继母。”

　　他将左手臂的袖子挽上来，露出那串英文字母的纹身。
　　MicheleFirst。
　　季垣初嗓音平静：“Michele是我亲生母亲的英文名，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名。First则代表我自己，名字最后一个字。”

　　“很抱歉。”他再次温和地道歉，“那天我抽不出身，没能来看你的表演。”

　　少年的真诚，温柔得让她想哭。

　　伊葵连忙晃了晃头，跟他说：“原来是这样，我没事，比起你家里的大事，我微不足道，没关系的。”

　　不料，季垣初接话道：“不是。”
　　伊葵滞愣。
　　他慢慢地继续：“你在我心里最重要。”

　　伊葵缄默，整个人被震动到说不出话。

　　而后，他又淡笑说：“怎么样，哄你的话还算合格么？”

　　伊葵心头落空。一股怅然若失袭来。
　　果然，又是逗她的玩笑话。
　　他总喜欢拿她开玩笑。

　　伊葵倒也不恼，嘴角微翘，“合格的，就是别老用，不然没人相信你了。”

　　“好啊，听你的。”他答得玩世不恭。
　　依旧一副被宠坏的浪子样。

　　周围的风停了会儿。

　　伊葵认真说：“我妈妈快来接我了。我们高考以后再见好么？”
　　“嗯。”季垣初答应。
　　她顿了几秒，最后真诚道：“季垣初。”
　　“祝你前程似锦。”永远健康快乐。

　　季垣初在漆黑的夜色下，唇角勾起，回她一句：“伊葵，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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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后，伊葵抱着怀里的书，坐上阮若君的车。
　　她坐在副驾驶，很快系上安全带。
　　阮若君没怀疑她学习的借口，心疼道：“囡囡，瞧你瘦了不少，回去妈妈给你煲个汤。”

　　“好的。”伊葵点点头。
　　片刻，她低着眸，忽然说：“妈妈，我想报明泽。”

　　“明泽太远了。”阮若君不舍得孩子隔那么远，“再考虑下别的好学校。”

　　伊葵抿唇，细薄的直线，带了点倔强。
　　“妈妈，我已经想好了。”
　　她从未如此坚定，“让我去明泽吧。”

　　-

　　六月暑气难消，天气炎热又躁动。
　　景城一中作为高考考场，接待各校的考生，包括本校的。

　　伊葵心态很稳，这就跟她在模拟考之中一样，水准正常发挥。

　　历经两天的高考结束，大家都如释重负，终于彻底轻松，也自由了。

　　阮若君在校门外焦急等候，等到女儿后，她拿起家里的相机，叫路人帮她们拍一张照片留念。
　　伊葵开心地露齿笑，脸颊贴到妈妈的下巴。
　　这一幕被定格下来。

　　回到家后，伊葵拿出抽屉的手机，给季垣初发消息：【我考完啦。】

　　他好久没回复。

　　伊葵打算约他出来见面的想法，陷入迟疑。
　　过了两天，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编辑消息，问他有没有空，她想请他吃顿饭。

　　备注为jyc的头像，再也没吐出过答复。

　　之后，伊葵又去了宁夜区的北海空手道一趟。

　　二楼的水族馆闭业，三楼的道场也没有开门，顶层的天文馆同样如此。
　　一切寂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伊葵怔怔，走到楼下的水池，站在一旁，又问了他：【季垣初，你是不是已经走了？】

　　仍然没有任何回复。

　　随后，她问了附近的便利店老板。
　　老板略有了解，回想了下：“哦，你说隔壁那个空手道道场啊，它前段时间就关了。”
　　“听说老馆长退休，不打算开了，他的接班人也没时间，所以就这么搁置了，好多小朋友不舍得来着。”

　　伊葵垂眸，谢过老板，在他的店买了两罐青柠汁。
　　冰凉的易拉罐壁，冒着细密的水汽。
　　她想起季垣初曾喝的青柠汁也是这个牌子。

　　当时他单手开拉环，还用冰凉的手戳了下她的脸。

　　燥热的夏日，回忆里全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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