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班就上到这里

　　特意压低的声音并没有逃过兔子灵敏的耳朵。
　　病房里的气氛忽然凝滞了，涂白复的笑僵在嘴角，不知是该收回笑容还是接着笑。
　　袁媛愣住了，缓慢转过头去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涂白复。嘴却还在和常韭韭唠着闲嗑。
　　“姐姐，你男朋友听力真好。”
　　涂白复被“男朋友”三个字取悦了，他收回表情，不动声色地观察常韭韭的反应。
　　很好，没有纠正袁媛的称呼。
　　他决定不和小姑娘一般计较，自行走到病房的另一头，削起了苹果。

　　“他生气了吗？”
　　袁媛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说错话的窘迫。
　　“没有，他脾气可好啦！”常韭韭把视线投向涂白复，兔子正专注地盯着苹果，研究从哪里下手。
　　“可好骗了，被我三两句就骗到手了。”
　　常韭韭没有低声说话，满意地看着涂白复的耳廓慢慢变红。
　　她把话题从涂白复身上拉了回来。
　　“你怎么突然生病了？梁月知道可着急了。”
　　“这个......”袁媛皱起眉毛，对自己生病住院一事感到奇怪。
　　“好像是我从便利店下班后太饿了，走在路上晕倒了。我的体质不至于差成这样吧。”
　　甲一穿门而进，从常韭韭身后看袁媛。
　　“记忆清除地蛮干净的，不影响她以后的生活。”
　　常韭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去便利店，是为了给梁月替班吗？”
　　常韭韭接过涂白复递来的削好的苹果，寻了个空碗，把苹果切成小块盛进碗里。
　　她拈起一块苹果塞进涂白复嘴里，连碗带苹果放到袁媛手上。
　　“谢谢。”袁媛道了声谢，很给面子地吃了块苹果。
　　“前段时间梁月手机丢了，在便利店留了我的电话方便联系。那天我接到便利店的电话，说梁月连着两天没去上班了，再不去就要开了她。”
　　她嘴里含着苹果，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他们只给梁月请了学校的假，没跟便利店请假。梁月很需要便利店的工资，我就去替她兼职了。”
　　手机丢的时间点有些巧啊。
　　该不会是梁浩那个倒霉玩意偷了姐姐的手机拿去卖钱了吧。
　　常韭韭暗自猜测。
　　涂白复看她一直站着，轻手轻脚地搬了个椅子给她。
　　“啊对不起。”袁媛才发现进屋后常韭韭还没坐下，良好的教养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没事没事。我喜欢站着。”常韭韭把涂白复按到凳子上，自己用手肘撑在涂白复肩胛处，斜斜倚着他。

　　“姐姐，梁月究竟遇到什么事了？如果是她自己主动请假，不可能不和便利店老板说的。”
　　袁媛担忧地望着常韭韭，“她是不是出事了？”
　　涂白复调整了下姿势，让常韭韭靠着更舒服些。
　　他问了个引导性很强的问题。
　　“你认为她被家人带走后会出什么事？”
　　“为了几万彩礼把她卖到哪个老头家里？或者不让她念书了，把她送去工厂拧螺丝给她弟弟赚钱花。”
　　看来袁媛很了解梁月家的情况。梁月的父母确实对她很不好。
　　袁媛愈发急切，她想到梁月可能会遭遇的事情，着急得不得了。
　　可是事实比她的想象更加残酷。
　　“姐姐！”袁媛拉住常韭韭的手，“你能不能帮帮她，把她从家里带出来。”
　　常韭韭看着那只拉住自己的手，很瘦弱，却又很有力。
　　“我攒了些钱，应该够梁月把大学读完。要是不够，我可以和她一起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
　　喉咙好似被沾了水的棉花堵住了，常韭韭张了几次口，还是无法把梁月的现状告知袁媛。
　　“她没事的，家里农忙，喊她回去帮忙。过段日子就能回学校了。”涂白复站起身，寻了个杯子给常韭韭倒了水。
　　他不常说谎，撒了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但袁媛信了。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懂得农忙的季节，她松了口气，喃喃着“那就好。”

　　三人均沉默下来。
　　阳光洒在窗台上，一朵向日葵微微扬了头，追着阳光而去。
　　“姐姐你现在能给她家里拨个电话吗？”
　　袁媛小心地提出请求，她平时很少麻烦别人。
　　“她家座机停机了，你也知道她手机丢了。”常韭韭找了个借口，“你找她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袁媛失落地低下头，用牙签戳着碗里的苹果。
　　“我想问问她见着闻娣没有。她俩一个不声不响地请假了，另一个刚辞完便利店的工作说要去当摄影学徒，转眼就跑没了影。剩我一个人为她俩瞎担心。”
　　她说着说着火气上来了，把苹果丢进嘴里用力咀嚼。
　　“反正闻娣有啥事只和梁月商量，她俩觉得我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从来不问我的意见。”
　　这个闻娣，是袁媛昏迷是反复喊得那个“wen”吗？
　　涂白复举起手，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她是不是这里戴了个桃核？”
　　“对！是她。”袁媛眼睛“腾”得亮了，“你们见到她了呀。没事就好，果然是去找梁月了，我还担心她被人拐跑了呢。”
　　常韭韭说不出话来，一味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喝着水，把女鬼和闻娣间画上了等号。
　　她的眼眶很酸，在袁媛一叠声关心的抱怨下险些落下泪来。
　　“闻娣也是你们的同学吗？”常韭韭深吸了口气，勉强把泪意收了回去。
　　涂白复走到她身后，把一团毛茸茸的小玩意塞到了她手里。
　　常韭韭不方便查看他塞了个什么东西，用手揉了揉，是熟悉的兔毛质地。

　　“不是。”袁媛把吃空的碗放在桌上，涂白复拿起碗走向卫生间。
　　袁媛不好意思让涂白复洗碗，忙要拦。
　　“没关系，家里都是他洗碗的。”常韭韭扶住袁媛，让她躺好。
　　居然是个会洗碗的？！袁媛震惊下勉强给涂白复加了点印象分。
　　“闻娣是梁月在便利店兼职时认识的，她没有念书，早早辍学出来打工赚钱了。”
　　袁媛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向常韭韭展示她挂在手机上的吊坠。
　　“这个是闻娣的姥姥送给我的。姥姥说桃核能辟邪，让我们带着保平安。”
　　桃核中间打了个孔，穿上了红绳，没有其他的装饰。红绳编了花样，朴素中显着精致。
　　“梁月在便利店兼职的时间不固定，她上晚班时，我不放心她大晚上一个人回学校，每次都去接她。一来二去，我和闻娣也熟了起来。”
　　她解锁手机，哗啦呼啦向上翻着消息，很不爽的模样。
　　“闻娣这个家伙说找到了个摄影学徒的工作，想好好学门手艺，赚大钱让姥姥享福。结果说完没两天人就消失了。我住院这么些天，梁月家里有事没来看我就算了。她也没来看我，连条消息也不给我发。气死我了。”
　　袁媛用力点开闻娣的对话框，对着空气作势扇了几下。
　　“下次见到她，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她见常韭韭不说话，收起了那股活泼劲。
　　“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也不是非得她们来看我，我就是太久没见她们，有点想她们了。”

　　“不矫情。”常韭韭替袁媛理了理头发，“和你当朋友她们一定很开心的。你看梁月这不就安排我们来看你了吗？”
　　小姑娘很好哄，三两句就开心了起来。
　　“你好好养病，心情放松些，才能快点好起来。”
　　涂白复正巧洗好碗出来，常韭韭顺手扯了抽纸给他擦手。
　　“姐姐，不要光被美色迷了眼哦，你要把他牢牢握在手心里，不要让他恃美行凶、招蜂引蝶。”
　　袁媛很可爱的握了拳，冲常韭韭努嘴。
　　常韭韭捏了把袁媛的圆脸蛋，“知道了。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偏头看了一眼涂白复，示意他也说点什么。
　　涂白复很配合地向袁媛保证，“我会好好被她抓着的。”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袁媛，小姑娘笑吟吟地冲他们挥手告别。

　　出了病房，常韭韭提不上来的那口气卡在脖颈处，她靠着墙，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还好吗？”涂白复蹲下来，自下而上地看着她。
　　“不太好。”常韭韭的眼眶通红，她不敢想如果袁媛知道了她的好朋友一疯一死会有多难过。
　　她顺着墙壁滑下来，抱住涂白复。“她们会好吗？会一直受苦吗？”
　　涂白复轻拍着常韭韭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会好的。我们是神仙，有能力保护她们的。”
　　常韭韭埋在涂白复的颈窝里点头。
　　她从口袋里摸出之前涂白复给她的那个毛茸茸物什，发现是只兔子玩偶。
　　针脚还算细腻，兔子的耳后还绣着一棵翠绿的韭菜。
　　她摸着这只平替版的兔子，怀里还抱着兔子本尊。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摸摸它。”涂白复解释道。
　　常韭韭难得无理取闹，“你必须在！”

　　“怎么了这是？”
　　甲一和护士同时赶到，疑惑中带着担忧。
　　“没事。”常韭韭在涂白复的衣领上蹭过眼泪，“太喜欢他了，这么一会不抱心里难受。”
　　甲一深吸了口气，随便找了个墙钻进去了。
　　小护士被这话震了一震，发觉常韭韭没在开玩笑，空气都变得甜腻腻的。
　　“回家抱吧！祝你俩百年好合。”
　　涂白复默默在心里补充，“百年太短了，得千年万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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