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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起先,所有人都还在期待这是一场可以快速平息的闹剧。
皇帝听闻向来富庶的江州等地起了饥荒,震怒之余,当即指派沈相为特使前往江州坐镇督导各项赈灾事宜。寒门出身的沈相向来以刚正不阿出名,此去江州,不仅带去了从懋都紧急调配的万石粮食,还为了安全起见特意带了五百精锐随行护卫,而沈相在到达溧州后也传回了秩序尚存,民心安定的消息。就在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等着沈相马到功成的时候,沈相的亲兵浑身是血的倒在了江州城外,用最后一口气喊出了救济粮被劫,沈相身死的噩耗。
朝廷得此消息,尚来不及追究沿途官员的罪责,只又急着再筹一批粮运往灾区。但等到正月末,皇帝仍未等到他所需要的好消息。
饥荒最严重的江州等地,每日仍有大量灾民在携家带口地逃离故土,临近的垚山屿州等地则因为收留了这些外逃的流民,当地的粮仓也开始告急。而一些本不缺粮的地方,也因为江州等地的灾情而引发了恐慌,民众挤兑,粮价飞涨,为了平息非议,这些地方的主官则不得不一面开仓放粮稳定粮价,一面又提高收粮的价格以安抚民心,两相出入,这些本有余力救助江州的地方,能为饥民们所做的事情顿时就少了大半。以致最后为了救灾,太子决定将今年送往边地驻军的军粮削减大半,英国公一案的处置结果本就让戍边的将士不满,在得知今年他们大概率要靠屯田上的产出度日后,军营里更是出现了哗变。虽然这些小打小闹都被飞速镇压了下去,但皇帝却是为此大发雷霆,在下旨要宁王亲自督办军粮一事后,革去了户部尚书,兵部侍郎,凉州刺史,颍州司马等一串人的官职,且在大殿上当着所有朝臣面告诫太子,要是再处置不好边郡的事,他这个遥领的安西都护也可以不要做了。
太子当然知道要解决边郡的事情,就得先解决江州的饥荒,而缓解灾情的关键就是得让朝廷拨发的赈灾粮能到灾民的手上。而那些盘踞于各地的世家豪强就是拦着他解决问题的最大阻碍。
朝廷不是发不出钱粮,但向来火中取栗者多,毁家纾难者少,流水般的银子花出去,不仅仅喂饱了许多借机发财的禄鬼,更是肥了不少趁势吸血的蚂蟥。大部分拨出去的救济粮到不了灾民手上的,这不仅仅是层层盘剥的问题,更有各地方皆心怀鬼胎不肯通力协作的缘故。这群雄霸一方的高门,收朝廷银子的时候快比闪电,但遵照指令调粮调物的时候却是缓如蜗牛,不是借口农忙难以征齐运货的民夫,就是借口时局不安要等护送的队伍到了再出发,更不用提这些运粮队伍一路上路过各城池时同当地守军间互相
扯皮推诿时所折腾出来的种种官司,而其中任一关节的畅通,都要有银子作为润滑。
太子为这事急得嘴上都燎起了一串泡。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真的拖过夏天,那不仅要安置数量庞大的灾民,还要为他们错过了今年的耕种而继续筹措能让他们度过秋冬的口粮,这群人消耗的粮食和银子更将成为拖垮整个王朝的累赘,更不用提这群无事可做的流浪者将为王朝带来的隐患。
太子此时虽然已有心要杀鸡儆猴,但他却迟迟做不了该拿谁开刀的决定。这些豪强虽然可恶,但与他东宫的关系却是密切,他所需的人手,钱财,消息,甚至是他政令的执行皆仰赖于这些世家支持。李持觉得若真是要向世家下手,其效果不亚于要他自断臂膀,刮骨疗伤,只怕是他还没有痊愈,他的好弟弟就会趁机爬到他头上去。
李持思虑再三,提议由正在京城休养的镇远侯亲自挂帅,带兵护送救济粮至各灾,并予以镇远侯对一切违逆者先斩后奏的特权,他想要速战速决。
镇远侯之父燕国公为大魏南征北战三十余年,一手打造了王朝现今最具威名的铁骑,又是两位皇子的亲舅舅,他们父子二人对皇室的忠诚毋庸置疑,且镇远侯本人常年在军中,与各地方官不甚相熟,不用担心他会有偏私的行为。由他出面,既可以雷霆手段处置不合作的权贵,又可使太子就此从赈灾一事中脱身,保留他与各世家之间的情谊,从而避免皇室同高门之间的直接冲突。皇帝虽然不满太子同世家过于亲近,但他心中仍有吞并梁国,勒石漠北的壮志,暂时还不想同高门撕破脸。
皇帝正要应允太子这个想法,却听得吴王突兀大喝,“陛下三思!”
太子不满:“不知二郎对此有何高见?”自江州事发以来,吴王不是称病就是借口自己不熟政务,只草草捐了一笔银钱了事,看着他这个做兄长的每日为了这点破事
焦头烂额却不发一言,这会有解决办法了,他倒又跳出来坏事。
皇帝也看向了这个平日里不怎么掺和朝政的次子,希望他最好是真的有了点独到的见解才开口的。
今日在偏殿参与议政的只有朝中重臣和几个在京的宗室,吴王环顾四周后,直接一掀袍子跪下了,“回陛下,臣以为沿途流民凶蛮,既有沈相的前车之签,在凶手被缉拿归案前,镇远侯不宜再带兵出京。”
“沈相一事和表兄又有何干系?”太子问道,“现已查明沈相乃是在饥民争粮食时遭到了误杀,他身边的禁军不能护主固然有罪,但这群从从京城守卫抽调的少爷兵又怎能和镇远侯身边身经百战的军士相提并论?何况就算前路险阻,又岂有因噎废食的道理?吴王如此胆小怕事,畏缩不前,岂不有坠我军威名?”
“回陛下,正是为了我大魏军队的声威,才不能让镇远侯参与此事。”
皇帝放下了暖手炉,问吴王,“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吴王答得倒是利索,“臣对沈相遇害一事百思不得其解。陛下请想,京中的禁军再不成器,也是身强体健,甲胄俱全的好儿郎,怎么会遇上无米下肚的溧州流民都毫无招架之力?既然溧州刺史确认袭击沈相的确系手无寸铁的饥民,那么臣便怀疑问题出在了禁军身上。所以臣斗胆,擅自带人去了一趟北大营。”
“那你查出什么了?”皇帝不再看面色发白的太子,转而专心听吴王讲话。按律,京郊大营非诏不得擅入,吴王与太子这样成年的皇子更是应当不立危墙。虽然平日里也没人将这条律令当一回事,但吴王这会堂而皇之地将这件事拿出来说,那么定然是发现了比他将被太子抓住把柄更大的问题。
“北大营的军士瞧着倒是皆精神抖擞,气势高昂,但在臣多吃了一盏茶后,却发现陪着臣的副将开始不住地打哈欠,像是昨日没睡好般开始频频打瞌睡,同臣搭话也前言不搭后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吴王看了太子一眼,继续道,“陪着臣去的仵作说,这正是逍遥散吃多了的症状。”
“逍遥散?上次梁人种的那个?”皇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没想到又和这东西扯上了关系。李执闻言则觉得喉头干涩,他强压着自己想要出声的欲望。京城里与逍遥散牵扯的最深的就是徐济,虽然徐济现下不在懋都,但他实在是怕这点破事再牵扯到他。
“是,逍遥散。”吴王肯定道,“臣问了跟着去的仵作,后来又问了太医院的人,这精神不济,嗜睡就是吃多了逍遥散的症状。而另一后遗症则是力气不济,身乏体虚。臣以为,这才是沈相身边的军士不敌流民的原因。”
皇帝默然,他是行伍出身,能坐上这龙椅靠的也是军中支持。任何试图削弱魏军战力的行为都与虎口拔牙无异,为了支持军备,皇帝已经三年换了五任大司马,平日里对诸位臣工要求缩减军费的奏折也向来是装聋作哑,但他显然没想到,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有了漏洞。他身旁的中侍郎已经注意到了皇帝的不快,但太子却仍是在急着为镇远侯分辩。
“那这和表哥又有什么关系?他带的又不是北大营的人。”
吴王这会倒是十足的公事公办,“回太子殿下,镇远侯虽然不从北大营调兵,但他近来都在京中,且邺城军常年驻守梁境。他们才是离逍遥散最近的人。故臣以为,在查清镇远侯麾下没有逍遥散前,不宜擅动邺城军。”
谁都听得出来,吴王是在暗指是镇远侯的人或者就是镇远侯本人将逍遥散带入了北大营,从而使北大营的人染上了药瘾,才导致了沈相的死亡。而如果邺城军中也有大量军士吸食逍遥散,万一他们也在对上流民时落败了或者赢得没有那么漂亮,那么昔日猛虎成了病猫的消息一旦散开,难保梁国人或者北边的草原上不会有所异动,倒是伤得可不仅仅是镇远侯的面子了。
皇帝显然也明白吴王的言下之意,他点点头,“那就照二郎的意思办。此次太子筹到的这批粮,北大营调不出人手,叫江州自己派人来接就是。二郎去查北大营,把你表哥也叫去问问清楚,朕不想再听见梁人的那点脏东西。”
“陛下圣明。”出乎李执意料的,吴王竟然就这么闭嘴了,看着还真像是一心为公的贤王。
但今日这出大戏既然开唱,就不能这么轻易地谢幕。
在一众称颂皇帝的附和声里,太子迟迟不肯行礼下拜,而是咬着牙坚持道,“还请陛下三思,这批粮本就筹的艰难,懋都到江州千里之远,一路上饥民甚多,若没有邺城军的支持,本就忍饥挨饿的江州守备军根本抵御不了流民,更不可能将粮运回去。”
太子说的当然也是大实话。江州饥荒爆发后,各地也陆续有弃稻麦种米壳花的事情报了上来,原本各地豪强都想着实在不行还有州府筹办的义仓垫背,在饿不死人的情况下自然是挣钱要紧,但没想到正是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想法总是相似的,如此竟一下就使得州府的救济粮吃紧起来,在江州惨状的刺激下,更是为了要保住本地民众的口粮,很难再做到慷慨解囊。
江州等地本来就是那格外聪明的地方,早在年前就吃掉了今春的种粮,而与当地高门交好的州府又不肯为了底层饥民而自曝其短,故而迟迟不肯向懋都求救,直到逃荒的百姓一路啃着草根树皮到了懋都城外,皇帝都为此派下了御史,江州刺史才肉坦自负进京请罪。
但就算江州刺史跪在大殿外以头抢地哭昏过去,太子也变不出粮来。懋都的粮仓不能擅动,他只能四处筹措,连黑市的主意他都打了,但谁能想到他好说歹说才从各处找来的余粮竟然就这么被抢走了,动手的也确实是连生米都往肚里咽的饥民,太子想要下令剿匪收粮却连个讨伐的对象都找不到。这次再想要粮,只能是懋都出一小部分,剩下的大头得靠着镇远侯带兵一路从各地州府调。
太子言辞恳切,:“没有镇远侯的铁骑镇着,那群地方官员怕是光接个圣旨都能准备上好几天,更不用指望他们能足额交粮,等江州守备军带粮回到江州,估计江州城都已经饿的没有活物了。镇远侯就算有错,也还请陛下看在各地饥民的份上,许他戴罪立功。”
这下连李执都能发现皇帝面色不虞了,在皇帝发作前,李执他们的一个话痨叔祖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臣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赐教。太子殿下既言非镇远侯不得成事,那为何不直接从邺城军驻扎的邺城等地调粮?邺城既有燕国公镇守,离江州近,离产粮的望远等地也近,让燕国公派人带兵押运即可,又何必非要镇远侯千里迢迢从懋都运粮去江州?”
太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说他只信任邺城军便是诛心之论,皇帝本就不喜燕国公在军中独大,要是被皇帝认定他这个做太子的也是向着舅舅,那他这个太子可就更不受待见了。
刚接替了沈相位置的尚书令刘敦替太子回答道,“望远产粮是天福年间的事情了,现今早就改矿场了,纪王殿下一心向道,不熟悉人间事也是正常。今年望远城还报了饥荒,要朝廷支援呢。邺城附近也是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去救江州。太子殿下为了饥民,已经打回了十来道燕国公请粮的折子了。”刘敦人虽朝向纪王,话却是为了太子在向皇帝解释,但皇帝听了面色也未曾晴朗起来。
“啊,这,哎呀,是老臣糊涂了,”纪王很是懊恼的样子向太子赔罪,又看向皇帝,痛心道,“这么好的地,怎么就荒了呢,哎呀,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那边的麦穗都有咱们这儿的两倍大,哎呀,陛下呀……”他上了年纪,一旦回忆起过去来就有些不受控制,但这位纪王又是宗室里辈分最长的,有什么大事的时候还非得带上他。对他这
样的,皇帝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挥挥手,让旁边的小黄门先掺着他下去休息。
纪王颤巍巍地就要跟着离开,李拾却是一转身横在了纪王面前,若有所思道, “原来纪王叔祖也记得望远曾是一块宝地。那臣便是没有记错了。”
“你又想要说什么?”太子已经懒得掩饰语气中的不满。
但这个幼时喜欢黏着他的弟弟已经不会为兄长轻易吓住了,吴王转向皇帝道,“陛下,臣前日同三郎一起去喝酒,听闻如今懋都最受欢迎的是梁地新产的长风酒。臣想梁地既有米酿酒,那想来定然是收成不错,如今魏梁相亲,那么我江州受灾,梁国也没有隔岸观火的道理。于是臣擅做主张去找了昏德侯,想着要是有他作保,也好向梁国皇帝借点余粮度日。”
“嗯,然后呢?”皇帝出声示意吴王继续,江州一出事,他就想到了梁国,但传回来的消息皆是梁国早就饿殍遍野了,他不信吴王对此一无所知,但他看着太子忽变的脸色,就很愿意为这个儿子搭一个戏台,他到要看看自家次子今日能不能唱完这出好戏。
“于是,臣又折回去找了酒楼掌柜打听,得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吴王故意顿了顿,昂首朗声道,“原来这批自称梁地产的新酒不是出自梁境,而是产自已归顺我大魏的途风。”
途风正如湄洲一般,也是梁国所割让的八州十六城中的一个添头,虽然此城不产金银,却是著名的佳酿产地。早年就有途风新酒,祛秽辟邪的说法,两国民间不论贵贱,为了图个吉利,过年时都喜欢买上两瓶途风酒以贺新春。但在魏国的官方记载里,魏军在进驻途风后为防止梁军藏匿,不仅就地坑杀俘虏,也没放过多数与这些梁国军士沾亲带故的居民,而随着酿酒工人被杀,酒糟被毁,市面上已有多年不见途风酒了。
纪王不解,“这,那,这长风酒又是哪来的?他们找到会酿酒的人啦?”
吴王接道,“叔祖问的是,儿也疑惑,所以又着人去了礼部,看这些地方进来的贡品有无变化,却被告知,这些年这十六城进贡者少,反倒朝廷为了安抚梁人,每年赐下了不少恩赏。”
“但臣在刑部却找到了一份卷宗,”李拾直起背来,目光看向太子,“前大理寺少卿,现湄洲主簿徐济协理湄洲商贩张大全走私一案,里面提到湄洲商市繁荣,各地货品齐全,游人如织,甚至有鞑靼人前往经营,这才给了张大全等走私犯可乘之机。而湄洲这些年都以穷困为借口,从未向朝廷缴纳过税费,今年甚至还向朝廷要了三千石的救济粮。这些事情,在徐济到湄洲之前,京城竟然无人知晓,地方也无人敢报。陛下,臣以为此乃驻守的邺城军势大积威之故。若是如此,那臣不得不怀疑逍遥散就是这么流入我军中的。”
太子情绪激动起来,“李拾你在胡说什么!舅舅一生为国征战,忠心可鉴……”
但吴王却并不看他,只向着皇帝一顿首,朗声道,“臣要参燕国公,纵容包庇邺城军侵吞国产,私开互市,以致毒药流入,害我百姓,毁我军士,望陛下明察!”李拾一头磕在了青砖上,太子李持也跟着跪下了,急声道:“燕国公日无暇晷,又年事已高,就算有所疏忽也是在所难免,况且舅舅一心为公,奉命唯谨,难保不遭人忌恨……”
吴王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太子这是在替燕国公作保么?”
太子语塞,吴王再添一把火,“燕国公已是位极人臣,万不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视陛下政令为无物,臣信他这般行事自是有其道理。臣请陛下宣燕国公回京,以便彻查此事,万不能因此伤了自家亲戚情分。”吴王这话就是在暗指燕国公这般行径另有巨大利益诱惑,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是权倾朝野,无可再封,那他的儿子呢?那位正值盛年的镇远侯会就此满足于靠父亲荫蔽度日么?或者再一步说,是不是另一个离权力之巅仅一步之遥的儿子也等不及了,想要和表兄一起复刻当年自己父亲的传奇呢?
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燕国公和镇远侯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得到多地官员的全力配合而不被告发,如果不是有人想要再进一步,燕国公和镇远侯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触碰皇帝的逆鳞。
太子伏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多一句辩解都是僭越,更何况,在这件事上,他未见得是全然无辜。
皇帝并不理会大殿中回响着的太子的啜泣声,只问吴王:“证据呢?单凭这么一份卷宗可证明不了什么。”
吴王立时回到:“湄州主簿徐济就在殿外候着,陛下可以宣他上殿对质,湄州商业繁华,物产丰富乃是他亲眼所见。臣另斗胆召回了望远县令和屿州刺史,他们也能证实邺城军驻地多有私开互市,不缴税款之事。”
李执听见徐济的名字,原本已经悬着的心跳得快从胸腔里扑出来了。他不明白,之前徐溢明明还说他哥在那蛮荒之地呆的人都快傻了,怎么一转眼又搅进了这么危险的事情里。他又急又怕,皇帝这会还在跟吴王东拉西扯,就是摆明了不想就这么放弃太子,御前对质,等李持缓过神来,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徐济必然在劫难逃。李执很想知道要是这会自己在殿上厥过去,能不能阻止皇帝传徐济上来问话。
所幸皇帝在他真的付诸行动之前开口了,问道:“这几个小吏是从邺城军那得到什么证据了?”
吴王答道,“没有,他们在各州城中的见闻足以证明。”
皇帝不耐烦地拿起了手炉,“那叫他们来做什么?嗯?”
吴王重复道,“他们可以证明燕国公私开互市,侵吞国产,纵容下属,以致毒药流入,害我军士……”
他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扔出的折子砸了一脸,“李拾!那也是你舅舅!”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怒道:“燕国公乃我大魏兵马元帅,有在驻地调度一切的权力,他自有他的道理。他上战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现在倒好,不知听了哪里来的谗言,连个真凭实据都没有就要参他!你还有没有点敬重军士,敬重长辈的样子?!”
吴王还想辩解,但咽了好几口唾沫下去,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现下确实是没有证据证明就是邺城军私开互市所得的金银就是用在了太子身上。证明不了这事和太子有关,那燕国公和镇远侯犯再大的错,也都可以推说是为了军中开支。他本想着能趁机让皇帝同意他彻查此事,但他没想到向来最看重皇权稳固的父亲却不愿意在此刻开罪燕国公。
皇帝看两个儿子齐齐跪着请罪仍是不解气,还叫身边的中侍郎去给外面候着的那几个地方小吏传话,要他们明早之前滚出懋都,又要将早就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中书令提溜出来,非要他将吴王的此番作为定个罪出来。
中书令是个须发皆白的老油条,支支吾吾地绕了一大圈子,就是不肯说吴王该受什么样的处罚。谁看不出来,吴王所奏皆是事实,太子与这些事都脱不了干系,只是皇帝此时不想发作罢了。
眼看中书令也要吃皇帝挂落,那个说两个字要歇三个字的纪王又站了出来,颤颤巍巍道:“陛下,陛下,咳,孩子还小,江州,粮,粮要紧,咳咳。”
“呵,”皇帝拿手指着吴王,骂道,“也就你纪王叔祖还当你是个小孩子。”接着说道,“既然当你是孩子,那筹粮的事情,你也不用插手了。”
“阿兕!”皇帝放低了音调,“江州的事情你来办。”
“臣遵旨。”李执俯首领命,乖顺地仿佛完全不知道这是桩能要人性命的苦差事。
皇帝吩咐完就利落地走人了。吴王似是还想同李执说什么,但他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纪王叫走了,这老头今儿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非要吴王带他去喝那什么梁国酒,还得是去酒肆里看着从酒缸里现打出来的那种。纪王倚着李拾往外走时,太子还跪在大殿里,身边围着好几个大臣和小黄门。皇帝从刚才起就没再看过太子一眼,但皇帝也没有允许吴王进一步侵蚀太子的地位。眼下虽然瞧着是太子一时失了圣心,但这毕竟是太子,一朝腾云,追随者自有从龙之功可得。
李执知道自己也该上去同这位没再被皇帝搭理过的长兄说上两句,但一想到这会徐济就在外面,他就往太子那边挪两步的想法也没有了。
管他呢,李执安慰自己道。他接下了赈灾的差事,李持表兄弟二人出不得京城,燕国公只要没想真的举旗也就不能有所动作,这会纵有千军万马在手也比不得能出入自由来得方便,他去救灾,必然是走纯臣的路子,是要拿各地囤粮不出的高门开刀的,那就意味着东宫的力量会在这场赈灾之中被削去一大截,这对李持来说无异于刮骨之痛。李执估计李持这会已经后悔把自己放出来,在他的名单上无非就是李拾先死还是自己先死的差别,但明天早上徐济可就又要出发了。
李执三步并作两步的蹿进了偏殿,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在刚跨过门槛时就喊出来,但声音里的雀跃还是在靠近那个黑了不少的高瘦身影时不听话地偷跑了出来,“徐济!”
徐济也全然忘了自己刚刚才被皇帝派来的小黄门训诫,眼里的笑意顺着咧开的嘴角一路高歌,“小侯爷!”
“你们两个,笑得真的好傻,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将李执想说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李执愤然扭头,这才看见徐济旁边正金刀大马地坐着那个一个月前差点拆了他家的女人。章雁予吐了橘子籽,一脸无辜地看着李执,“我说错了吗?整间屋子里就你俩笑得这么恶心。”
整个偏殿里就三个人好吗?!而且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李执被徐济拉住了袖子,一颗想要上前理论的心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徐济从袖子里摸出了另一个橘子递给章雁予,从善如流道,“二小姐教训得是,请您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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