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

　　陈宁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徐嘉言看他不困，问他想不想吃东西。
　　“不想吃。我还想喝可乐。”
　　“可乐没有了。冰箱里有蛋糕，吃不吃？”
　　陈宁眼睛亮起来：“什么蛋糕？”
　　徐嘉言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是上次来北京你买的那种吗？”陈宁说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往厨房跑。
　　“慢点儿，小心摔倒。”
　　陈宁跑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块儿惦记了好几年的黑森林，“什么时候买的？”
　　“接你之前。”
　　陈宁眼睛闪着光，小心翼翼把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拿过勺子挖了一块儿送到嘴里，“好吃！和上次吃的一个味儿。”

　　陈宁一手端着纸盘，一手拿着勺子，边吃蛋糕边在各个房间“巡视”。
　　徐嘉言跟在陈宁身后做“跟班”。
　　“打开这个橱子看看！”陈宁吩咐道。
　　徐嘉言笑，把橱子打开给他看。
　　陈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厕所不缺什么，洗发水、沐浴露、毛巾、香皂、牙膏、牙刷……韩阿姨都给准备好了……没有洗衣粉和肥皂，韩阿姨是不是认为你不需要洗衣服？”
　　“还少什么？用不用我拿张纸记下来？”
　　陈宁摇摇头。
　　“地板凉不凉？要不先穿双袜子？”徐嘉言问。
　　“不凉，这么热的天怎么会凉？”

　　下午四点，两人准备出去买东西。
　　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徐嘉言几年不在北京生活，早已对周围的一切变得陌生。家里还没有装电脑，他们出来问了两个路人，这才找到了一个比较大的超市。
　　陈宁拿着一双拖鞋来来回回看条形码和价签，徐嘉言推着超市的小推车站在一旁看他。旁边来来往往的顾客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撇一眼徐嘉言……
　　“价签上的拖鞋是这一双吗？徐超，徐超？”
　　“嗯？我看看。”徐嘉言接过拖鞋，“它的价签贴错了。要这双吗？”
　　“不要了，旁边这些都是三、四十块钱的，这双肯定也便宜不了——你不是跟我说北京物价不贵吗，这叫不贵？”
　　徐嘉言笑：“那要不换一个地方看看？”又道：“三、四十块钱能穿一、两年，这样算下来也不贵。”
　　“十块钱的拖鞋难道只能穿一、两天？还不是一样穿一、两年？有便宜的为什么要买贵的？难道39.9的拖鞋穿了脚会变香？”
　　陈宁说得俏皮，徐嘉言趴在小推车的扶手上笑。
　　陈宁疑惑道：“怎么才两个月不见，变得这么爱笑？你是不是没跟我说实话？难道估的不是六百八而是六百九？”又觉得在高考估分这种大事上，徐嘉言不会对他藏着掖着。
　　“陈老师，您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文科生，考680还不行，还要考690您才满意？”
　　陈宁笑：“怎么不满意？特别满意。”又温声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听你说估计能考六百八后，我有多高兴？比我自己能考六百八都高兴。”
　　徐嘉言看着陈宁的眼睛，点头：“嗯，我知道。我能考出这个分数，里面有你一半的功劳。陈宁，分数出来后，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送什么？”
　　“分数还没出来呢！等我真考了六百八，再告诉你。”
　　最后只在超市买了两瓶水出来。

　　接着向路人打听，得知在离小区不远的另一个方向有农贸市场。
　　陈宁从这里买了几样蔬菜和一个西瓜。
　　“全了吗？”徐嘉言问。
　　“没有，还早呢。哎，那边有个卖粮油的。”
　　徐嘉言望着老板称出来的二斤大米和一斤小米皱眉：“咱们起码要在这里住两个多月，这么一点儿能吃几顿？”
　　“吃完了我再买。天越来越热，买多了吃不了会生虫的。”陈宁解释。
　　“嘿！这个小伙子别看年轻，还挺有生活经验啊！”卖米的老板打趣道。
　　陈宁撞撞徐嘉言的胳膊：“听到没？我比较有生活经验。”
　　徐嘉言笑：“是，你有经验。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当冤大头！”
　　徐嘉言这样说自己，陈宁又不乐意了：“怎么这么说自己呢？”
　　两人称了米，提了一壶油，又买了馒头、鸡蛋、挂面……
　　在农贸市场的出口处有一家卖日用品的小店，陈宁从这里买了洗衣粉、肥皂和两双拖鞋——一双只要八块钱。
　　“这里的东西果然不贵，价位和咱们那里差不多。”
　　“胳膊疼不疼？把左手那个袋子给我！”
　　“不累，我提着吧，你手里的东西太多了。是明天和武杰他们一起吃饭吗？说好了吗？”
　　“说好了。清岚坐明天一早的飞机到北京，下午休息休息，晚上一块儿去吃饭。辰皓把地方都订好了。”
　　陈宁笑：“我还以为只有我来得快呢，想不到清岚来得也不慢。”

　　两人提着一堆东西溜溜达达刚到小区，陈宁手机响了。
　　“什么事？”徐嘉言问。
　　“韩阿姨说家里还缺一台电脑，她给你买了台笔记本
　　送了过来。”
　　两句话的功夫，徐嘉言脸上的笑就不见了。
　　陈宁张了张嘴，想劝徐嘉言一会儿见到他妈后态度好点儿，毕竟现在他们住的房子是徐嘉言妈妈的。不过，这些话他到底没说出口。

　　402的门口站着两个人，除了徐嘉言的妈妈，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应该是徐嘉言同母异父的弟弟刘思源。
　　“韩阿姨，不好意思，我们刚出去买了点儿东西，让您久等了。”陈宁一边道歉，一边开门把人迎进屋。
　　“没关系，我们也是刚到。陈宁，你什么时候到的北京？”
　　陈宁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小声吩咐徐嘉言：“去把西瓜切了！”这才回韩晓文道：“中午到的。韩阿姨，您坐！你们怎么过来的，很热吧？喝杯水凉快一下。”
　　“你也坐，陈宁。嘉言，别切了，你也过来歇会儿。”韩晓文招呼儿子。
　　在厨房切西瓜的徐嘉言没有答话。
　　“韩阿姨，这是思源吧？”
　　韩晓文掩饰掉眼里的失落，笑道：“对，这就是思源。思源，这位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陈宁哥哥。快跟陈宁哥哥问好！”
　　刘思源从刚才未进门时便一直低头打游戏 ，这会儿听到妈妈的话，也跟徐嘉言反应一样，一语不发。
　　陈宁怕韩晓文尴尬，赶紧说道：“韩阿姨，家里的东西都是您准备的吧？连牙刷、牙膏都帮我们买了，太麻烦您了。”
　　“自从上个月嘉言跟我说你们打算暑假住在这儿，我都来好几趟了，感觉把东西准备得挺全了，想不到你们又买了这么多。”韩晓文站起身，去门口翻了翻购物袋，惊讶地问陈宁：“买菜干什么？还有油、盐、大米……你们要在这儿做饭吗？陈宁，你会做饭啊？”
　　“是，总在外面吃挺贵的，也不卫生，我正好会做饭，您把厨房的东西准备得挺齐全，我们就打算自己做饭吃。韩阿姨，您和思源还没吃饭吧？今晚就在这儿吃吧，正好也尝尝我的手艺。”陈宁邀请道。
　　“好啊！那……”
　　“不要！我要回家吃。张姨都给我包好蟹黄包了。”刘思源一边玩游戏机一边大声反对。
　　“刘思源！”韩晓文喝止一声，不好意思对陈宁道：“这孩子让我们娇惯……”
　　徐嘉言正好端着一盘西瓜过来，打断韩晓文道：“电脑你拿走吧！过两天我自己会去买的。其它的东西这里都不缺，以后不用惦记了。既然家里已经做好饭了，我们也就不留你们了。”说完，从袋子里拿出拖鞋，径直去卫生间洗澡了。
　　小男孩刘思源刚刚被妈妈喊了一句，于是不再开口，只一脸无所谓地继续玩游戏。
　　客厅里，只剩心酸的韩晓文和尴尬的陈宁面面相觑。
　　就在陈宁不知说什么时，刘思源手里的“游戏机”响了。到这时，陈宁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游戏机”，而是一款新兴的触摸屏手机。
　　“妈妈，爸爸问什么时候回去吃饭。”挂了电话，刘思源终于抬起了头——模样和徐嘉言并无相似之处。
　　“现在就回……陈宁，你能送我们下楼吗？”
　　“好的，韩阿姨。”

　　陈宁把韩晓文母子送走后，回到家已经七点多了。他赶紧先去厨房把一会儿做饭要用到的锅碗瓢盆洗了一遍。
　　“我干什么？”徐嘉言带着刚洗完澡后的一身湿气转进厨房问。
　　“去洗菜！把菠菜去掉根儿和黄叶，剩下的洗干净。厨房热不热？你要怕热就把菜拿到客厅。”
　　“刚洗完澡，不热。”
　　陈宁淘米、添水，准备做饭。徐嘉言踩着拖鞋，光着上身，只套着一个大裤衩蹲在一旁择菜。两人谁都没提韩晓文母子。
　　刚才，韩晓文让陈宁把他们送下楼，也无非是在楼下叮嘱了他几句，让他们安安心心在这里住着，缺什么少什么记得给她打电话。
　　陈宁是别人对他好一分，就恨不得回报三分的人。韩晓文一直对他不错，现在他住在她的房子里，知道她在他们来之前，又是找人做保洁，又是准备各种生活用品，心里很过意不去。虽然以前打定主意不在徐嘉言和他父母相处的问题上多嘴，但这一下午，他一直在想如何劝徐嘉言接受他妈妈。
　　徐嘉言估计他这次高考的分数在六百八左右。北京户口，文科生，哪怕最后实际分数比他估计的低十分，所有学校也是任他选择的。如无意外，徐嘉言以后还是会继续在北京生活的。既然这样，陈宁其实很希望他能放下心结，和父母好好相处。
　　但就在陈宁坚持把韩晓文母子送出小区，坐上出租车后，陈宁不经意间回了一次头，看到了坐在出租车后座的刘思源躺在妈妈腿上撒娇、韩晓文一脸宠溺地搂着小儿子的画面。
　　韩晓文和徐伟平离婚时，徐嘉言只有六岁！比现在的刘思源还小！
　　想想徐嘉言家里那张被标记了时间的全家福照片！大概从那一天起，年幼的徐嘉言便再也没有了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机会。
　　只能说，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因才有果的……
　　“腿麻不麻？改天出去我买两个马扎回来，就跟奶奶择菜时坐的那种一样。”
　　徐嘉言把两条长腿轮流伸了伸，“不麻。你穿那身热不热？去换件衣服再过来。”
　　“做完饭再换。”
　　“等以后买了房，我想装个中央空调，这样厨房也能凉快一点儿。客厅和卧室也不能像这样铺地板砖，改成木地板，赤脚踩在上面不会觉得凉……”
　　“你是不是受我影响？怎么也开始考虑买房的事了？以前我说工作、买房，你总说我想得长远。你倒好，我好歹想的还是在咱们那里买房，你想的是在北京买房吧？北京的房价可不便宜，你这不是想得比我还要远？”
　　“也不一定在北京买，看你……算了，不说买房的事了，确实挺遥远的。那我说个眼前的，晚饭吃什么？”
　　“孜然肉片和凉拌菠菜，够不够？不够我再炒个西红柿鸡蛋。”
　　“不用，够了。一会儿洗好菜，我去楼下买两罐啤酒，你喝什么？果汁行不行？”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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