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屿之舟

　　像是终于穿越了风暴，抵达了中央的平静圆心，千帆万浪后小船落锚入岛。
　　风声和海声渐远，陆地在眼前显现。

　　房间里她的东西越来越多，衣柜里穿插着挂进她的衣裙。
　　看她早上慌慌忙忙地找衣服、化妆、从冰箱里拿吃的，有种小时候的梦想被实现了的感觉。

　　他还躺在床上没起，半裸着撑着身子看她忙忙碌碌地捯饬自己，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姐姐，你这自理能力，不太行啊。”
　　麦羽总算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又折回来撩开他额前的头发亲了一下，“我用比你多活过的那五年保证，自理肯定是够了，不知道再加只小狗行不行，以前的确没养过。”

　　他的手伸进她的外套里，搂过腰把人压倒在自己身上。
　　麦羽趁机扶在他的腰上揩了一把油，忍不住像个千年老妖一样在心里感叹，年轻的肌肉和骨骼真香。
　　“麦羽，手老实点儿，占我便宜？”
　　她玉葱似的几根手指就更放肆，在他腹肌凹凸的轮廓上来回。

　　“不想去上班了？”他抬起一只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不安分，另一只手沿着后背移上来，掐住她的脖子。
　　“不是，我特别想去上班！”麦羽撑起身子弹开。
　　昨晚上就折腾得不行，弟弟身体的确是挺好。

　　等麦羽走了之后他又睡了会儿，才起床去公司。
　　因为和任萱萱打的赌，让他最近呆在公司的时间呈指数增长，高管们跟他频繁打照面，杨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

　　杨屿的办公室里，两个年轻人西装革履。
　　“陆钦鸣，‘利荣’这财务报表能看吗？你是不是就等着把这个子品牌收购到你们陆家去了？你有管过？”
　　“是没怎么管......”陆钦鸣靠坐在杨屿办公桌上，慢悠悠地接过他手里的报表翻，“但是你也别说我，你管过？”
　　“......”

　　“这不就是找你来想招的？”
　　“年底就要急着看到业绩的话，不得砸点儿营销的钱？钱哪儿来？你往上要吗，还是短期内能融到资？”
　　“融资？你投？”
　　“我投也行，那我们就谈谈股权结构......”
　　“谈个屁。”陆钦鸣从小脑袋就好使，长大了聊生意也从来不看交情，比杨屿可精明能干多了。之前就栽他手里好多次，这次要是又阴沟里翻船，老爷子肯定得办他。

　　陆钦鸣的能力不是在某一领域深耕，而是那种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沾上点儿关系的人，繁星春水连成线，轻轻松松就勾勒出了整个蓝图。通过多次实践也证明了他每次做的决策都很有预见性的准确，做生意这块儿，杨屿内心是服他的。

　　陆叔叔和杨屿父亲是战友，因着两家的关系陆家也帮衬杨家不少。陆家比杨家覆盖的产业更广，陆钦鸣又比杨屿入行更早经验更丰富，就常兼任着杨屿的战略顾问，时不时来捞一眼。
　　但只是徒徒挂个虚名，没什么实权。业绩差点儿的业务线被甩锅挂在他名下，他也无所谓，利荣就是个例子。

　　“欸，我问你，”陆钦鸣眉毛挑起一边，往他凑近靠过来，“你被什么组织洗脑了？突然要振兴家族事业？”
　　他和黎妍芝是从小跟这少爷一起在空军大院长大的，杨屿的脾性他摸得透透的。
　　他俩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富二代，陆杨两家都是在他们父亲退伍转业以后才开始发达。
　　因此他们几个晚辈身上多少都带着军人父亲的影响，就连最小的芝芝也不娇气，跟着吴铃阿姨学跳舞也是舞蹈班里最刻苦的那个。

　　而杨屿常被长辈开玩笑说是最适合当军人的那个，打小就自尊心强、心气也高。看起来不闻不问的假装不在意，其实特别输不起。小时候玩儿任何游戏不是第一都要憋好久，自己跟自己较劲。
　　直到下次他们再见面，杨屿就会主动提出再玩一次，其实这期间自己一直在练，搞得他哭笑不得。
　　他又比他年纪大，所以后来就算是他很擅长的游戏他也故意输。

　　看他冒着八成失败的风险来找他来商量一件不算小的事，着实是反常。
　　就凭他对他的了解，常年对公司不闻不问只偶尔为了应付杨毅华才会来公司的大少爷，仅仅凭着事业心绝对不足以支撑他突然洗心革面。

　　“找点事做，不行？”
　　“杨叔又给你介绍家族联姻让你去相亲了？躲到公司里来了？”
　　“大哥，我？你看看我这张脸，至于相亲吗？我又不像你，一大把年纪了。”
　　“那你突然搞事业了是怎么回事。而且，”陆钦鸣也只比杨屿大了个2岁而已，“我这年纪怎么了？”

　　“太老了，现在姐姐都喜欢我这样的。”杨屿满面春风，靠在椅背上翘起腿。
　　陆钦鸣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人身攻击？？”
　　“妹妹你也不行啊，你看芝芝，哈哈哈哈。”
　　“我要是连芝芝都下手我就真是禽兽了。不对，”陆钦鸣突然反应过来，“你这是有情况了？我杨叔知道了吗？”
　　“不知道。”
　　“哪家大小姐？”
　　“不是哪家大小姐，”提到麦羽时他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去，“倒是个姐姐。”

　　“姐弟恋？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癖好。不过也挺好，比你大的肯定跟我聊得来......”
　　“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不过......她应该比你还大几岁。”
　　“比我还大几岁？你爸能松口？那你是该好好搞搞业绩......”陆钦鸣彻底给折服了，有点儿担心他这涉世未深的弟弟被骗，“她怕是知道你富二代才追的你吧？”

　　“不是。你这就是嫉妒。”是他追的她求着她跟他在一起的，还差点儿被人家给甩了。想到她杨屿就笑了，“所以要是利荣业绩年底进不了前三，你赔我媳妇儿。”
　　“杨屿？？讲点道理行不行，你是我哥行不行？我自己都还单着呢，我到哪儿去给你赔媳妇儿。”

　　那之后，杨屿天天都在加班，麦羽回到家永远是暗着灯，连她的消息也回得很慢。她有点沮丧，但是她自诩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更何况她还比她早工作那么多年，实在是想不出要打扰他工作的理由，好几次也没有开得了口。
　　其实麦羽对于这种落差也是有准备的，既然选择了弟弟，就要接受他可能会让她产生的心理落差。

　　他也才刚刚迈入社会，处理不好工作和生活的平衡，照顾不到她的情绪，需要她理解包容，甚至需要她来教。
　　这些都是她曾经独自经历过的，变成经验让她成长为更完整的人。
　　但是年轻人嘛，不自己去经历一遭是不会信的。只是她走过的弯路希望可以跟他分享，要是能帮到他就最好啦。

　　麦羽给小狼狗拨过去电话，“杨总忙吗，我想你了。”
　　周围应该是有别人，他的声音透着冷漠，“马上，等等我。”
　　“嗯，在楼下等着你呢。”
　　杨屿推开门走出会议室，难掩惊喜，“你过来了？那我这就下来。”

　　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杨屿走出大楼的时候就一辆车孤零零地靠在路边。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车窗，“今天怎么开车过来了？”
　　“接小狗下班。”她扑闪着眼睛，在夜里亮晶晶的。“上车。”

　　杨屿站着没动，不太习惯。
　　麦羽完全没懂他在犹豫什么，以为没按开锁又按了一下，“上车呀。”杨屿往四周看过去确认了没别人，才抿着嘴坐进副驾驶。还挺新奇的体验，第一次被接下班，还是被女生接下班。

　　他其实也在适应她的节奏，同龄人还在寝室里发愁改简历找工作，麦羽已经带着团队做项目和客户对需求了。
　　她经济独立有车有房，喜欢的东西自己买，在这段感情里和他势均力敌。甚至在很多方面能给他实用的建议，并不依赖他。

　　“最近事情很多？”麦羽试着撬开他的话匣子。
　　“嗯。”
　　“就‘嗯’啊？别的呢？”
　　“没什么特别的。”他想要保护她，不想传递给她任何自己的压力。

　　麦羽不说话了，但是不是回家的方向。
　　把车停在了那家烤年糕的烧烤店面前，还是那句话，“不开心的时候吃点东西就好了。”

　　小店里依然人声鼎沸，热气喧腾。
　　在这里不被标识身份和地位，带着同样的口音谈天说地，知晓着各种这个城市的边边角角。

　　“你就是在这里跟我说，你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了。”时间倒流回那个晚上，声音气味光线都相似，眼前的人影在空间里重叠，“我从来没想过，在漫长的时间跨度里你会看见过我跳舞，也知道我出了意外，就像是……你在平行空间里和我相遇。我所以为的生活原来只是其中一个平面，在另一个维度里原来还存在着一个旁观者，是你。就像是从未开口的守护神在默默关注着我，并且对我抱有满满的期待。我怎么能辜负你，我想要满足你的期待。”

　　杨屿静静等着她说完，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她补充一种在疲乏的中消耗掉的能量，某个一直在暗处的空旷角落正在被一点一点填满。
　　她的眸子里盛着从十几年前就照耀着他的光，声音像是隔着介质从悠远的山谷里走到他耳边，“我看到你眼里最开始的那个真正的我。所以你也要努力向我靠近，好不好？我不想要成为被你守护的人，我是要和你一起并肩战斗的。”

　　想要成为你的盔甲和利刃，你的烽火和号角。
　　我需要熟稔你的习惯，需要你同样地向我指出你的伤疤，这样才能更好地帮你出鞘，才能骄傲地站在你身边毫无怯色。

　　“麦羽，”他想了想，“我要是一无所有了，你还跟我吗。”
　　“跟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麦羽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不以为然地仰仰头给出了肯定的回复，“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

　　他漆黑的眼里都是笑意，在刚刚那幢楼里他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大学生，“那为了让你不要养得那么辛苦，我少吃点儿。”
　　“没事，你还长身体呢。”麦羽朝他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压低了音量像是要透露什么秘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还那么那么年轻，想去做什么就去折腾吧。能有什么顾虑，就算都输了姐姐也能帮你‘东山再起’。”杨屿被她逗乐了，近几日来让他喘不过气的压力烟消云散。
　　“噗嗤”一声，麦羽熟练地开了一瓶啤酒，泡沫漫上来又尽在掌控般退回玻璃瓶里，她把吸管插进去，像喝橘子汽水儿一样嘬了一口，“姐姐的优势呢，就是不止能提供情绪价值。”

　　她让他比同龄人更早地明白了，有一个好的伴侣是什么感觉，跟她在一起是一种充电。

　　耳边的高谈阔论和各种碰杯的响声混在一起，炭火的烟熏火燎和五光十色的灯源融汇为背景布，眼前是属于他的女孩，盛着世间所有的好，捧手向他而来。
　　没有条件，没有要求，不求回报。
　　在这个历史悠久、灯火辉煌的城市里，他也拥有了可以分担的人。

　　“我知道了。”他牵过她的手来一根一根手指捻过去，“我想带你见见我爸妈。我认真的，麦羽，干嘛不说话。从第一天就开始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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