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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策
搜缴战利品永远都是胜利者的权利,九州,最后的胜利者。
吴仲尚武爱剑,吴佶才子爱书,吴皓风流爱美女,祖孙三人性情迥异爱好有很大分歧,儿子不稀罕老爹的宝贝,祖父积,子孙弃!吴仲地下有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了吴佶将他六把名剑一一赐予东陵六位将领,周瑾、赵抗、陆奢倒也罢了,关键还有其他三个草包,他纵气得跳脚狂骂亦没用。
至于吴佶,当也只有同样的事落在他头上时,他方才能真正体会儿子糟蹋父亲心血的苦楚,他汗牛塞栋的藏书阁就那样给他儿子锁起,他费力征来的书十年来只有窝在书架上结蛛网、吃飞尘。
或许单就爱剑人、爱书人的角度,无论剑还是书最终辗转到他们某位佳婿的手里更合适。建邺,江津渡口,一箱箱书被搬运上船,当年吴佶在征书时定想不到他的一番举动会为以后洛阳负责编纂的文士们省去多大的力!
崇文馆,魏希摇了扇闲庭信步地进来,听说前几日来了一套《博览》,她想先抱回去读读,顺道也瞧瞧编书的进展。
人的价值得以实现,纵然累些也算老有所乐,每日单调地重复着校书、圈点的工作,七年下来,总编纂魏植的精神反倒愈发矍铄了。听得魏希的来意,忙吩咐人去藏书阁取了《博览》。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编的正是她魏希的“希”字所在上平“八齐”韵。书离定稿还有几个年头,一馆的人,总校官、分校官、缮写、圈点各自埋头手头的活。暂已小结的“一东二冬三江”等七韵书稿并未装订,以备将来添入东陵征书的相关条目。
魏希取了案上一沓已抄就的书稿,是一本名曰《齐民要术》的农艺书。整部书采以“用韵以统字,用字以系事”的方式编排,待将来书成,只需先寻到包含“齐民要术”“齐”字的“八齐”韵所在卷,再翻到“齐”字下固定各分类“经典、史籍、文学、方志、地理、农艺、工技、医卜…”中的“农艺”一类所在卷,即可检索誊抄出该书。
书定稿后多半还需清抄一遍,魏希翻阅下抄稿,此时已是一丝不苟不见马虎。秀美挺拔的九州官用楷体抄写工整,其中的耕犁、水车等插图也以白描手法勾的精丽工致。整部书需要大量插图,譬如工技中九州工匠改造中山贤相的“攻城弩”、威力巨大的“抛石机”以及各类器皿;农艺中的耕收灌溉农具;医药中的药材形态;地理中的山川楼阁,所以在缮写人员中有不少人善画工。
“陛下?”一位中年人捧了《博览》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一纸子奏疏八千字还没把个事说明白的那位!要不说人一定要放在合适位置上呢,在礼部他挨了魏希一顿狠揍,来崇文馆却甚得魏植器重,任以了经典类书籍的分校官。
“嗯?找到了?”魏希回头瞧了眼,放了书稿回案上,示意程琳抱过书。“回去忙吧!”
领程琳去找了魏植,案前撤了老远眯了眼校书的叔叔让魏希一阵心疼。她答应过魏植会为他拨更多的人手过来,可惜总不遂愿,先前是因一统,如今是因江南复建。“王叔眼睛累的话就歇歇,编书又不急在一时。”
“没事,不累!习惯了。”魏植轻松一笑,瞧瞧程琳怀里的书。“书找到了?”
“嗯”魏希跪坐了他对案,她的亲叔伯们已不剩几个了,她知珍惜。“后日就是王叔花甲大寿了吧?”
“是”花甲,华夏人非常看重的逢十大寿,魏植知足一笑。“难为陛下还记得!”
“朕怎会不记得?”魏希神秘合了扇,这就是她今日来此的第三个目的。“朕不仅记得,朕还给王叔备了一份大礼!”
“是吗?什么?”魏植下意识好奇一问,魏希以前也没落下过他的寿礼,不过多是面上的物什,绝称不上大礼。
“吴佶的藏书阁!”不能满足他对编纂人员的要求,那便在书籍资料上弥补,魏希难得真心感谢一回她老丈人。“不两日书就能到京了,恰能赶上王叔的大寿。”
“这…”魏植手登时抖了,同这份大礼相比,他宁可不过寿!照现下的进度在他去世前书极有可能编不完,吴佶的藏书会为他们节省出太多时间,也为他有生之年见到成书添加了不小的可能性。“这礼好,这礼好…”
元熙二十年,中经一统之战,受一定资料来源、纂修人员数量以及经济条件的限制,历经十五寒暑,这部多达一万一千八百零一卷,目录三十六卷,六千零五十一册的《元熙大典》终得以完成。由于规模巨大,魏希并未下旨在民间刊印,只将正本藏于深宫文渊阁。
“天启盛世”时,有了雄厚财力做后盾,世宗魏晃下诏另录副本。又一百三十年后,九州中兴皇帝、酷爱《大典》的宣宗魏昂再录一套承乾副本,并将之随他殉葬崇陵。令人扼腕遗憾的是,在朝代更迭的战火中,元熙正本同天启副本历经焚烧、偷盗、抢掠最终流传后世的仅两百余册。
一千两百多年后,在考古界掌握了保证出土文物完整性的“拟真空防氧化”技术的三十年后,后人推开了崇陵,这部由九州圣祖魏希亲自撰序的百科全书承乾副本方才得以重见天日。她的出土让大批早已失传的珍贵文献再现于世,不过也因没有做任何文字删改、资料之真实,她也让后世不少文献,尤其是她所包容了的又经后世某些人刻意篡改和删除的文献单就参考意义上几乎全成了废纸!同她难以估量的文化与文物价值相比,宣宗魏昂当年的私心基本可以忽略。
(娘嗳,咱儿可真能扯!原本打算以后世考古的途径为魏希女性身份正名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不想打扰她与筠儿的安灵,还是永沉地下吧。吓死我了,差点废了!得亏咱儿文中设定的华夏族文明程度比咱们同时代的要高许多,早在九州前朝周时他们的周版书已能与我们的宋版书相媲美,魏希时代的造纸与印刷技术已非常完美。“纸寿千年”,咱们居然出土过1700年的纸质文书,而且纸的韧性还很好。额娘嘞,老祖宗简直神人啊!许多宋版书至今完好,未见虫蠹迹象。古人手工造纸没有酸性物质侵蚀呈弱碱性,纸中的植物纤维怕酸,咱们现在机器纸都用木浆,会加强酸性,导致书籍寿命不长。有时咱儿就在想到底是以前祖先们有智慧还是咱们现在有智慧?真希望咱们《永乐大典》的永乐正本是跟明世宗嘉靖皇帝殉葬了,有朝一日我们还能找到她!)
栖梧。
偷得浮生半日闲,榻上,魏希斜躺了,气息均匀的半日也没个声息,听筠已道是她睡去了。悄悄停了琴,魏希午饭时应下了魏晃下午陪他去龙涎池划船,趁孩子还在午睡,听筠想让她小憩下。
才要给她取条褥子来,一个起身惊扰了浅眠的魏希。“嗯?筠儿怎么不弹了?我还要听呢!”
延迟未免大了些!淡淡鼻音都出来了。听筠挪身正对了她,抚抚她后颈上又当修剪的短发,“希都睡着了,我还弹什么?让你午睡你非要听琴,弹了吧你又睡,你捉弄人不是?”
“怎会?”魏希揉揉发胀的眼,“我是真想听了,好久没听了。”拉下头上温热的手,好是委屈,“自打有了晃儿你好久都不给人弹一次。”摩挲下掌心纤纤柔荑,“筠儿的手是弹琴不是换尿布的,你知不知?!”
“乱说!”净扯些新鲜的,听筠抽出手轻推了她。“弹琴的手缘何不能换尿布?人的手难不成还分三六九等?”
“当然!”魏希肘支了软枕,像往常与她嬉笑了。“人生而平等,可人却硬要分出三六九等,手自也要分。”
“是吗?”听筠拉过她的挥舞着的左手,拿她的言论请教了。“那敢问你九五之尊的手当属几等?”
“我的?”魏希细观下自己的手,手指均匀修长,只看手背还挺嫩滑,掌心却满是细茧。“我的自比筠儿的落一等,你拨琴弦,我也只能拉个弓弦,拙手一双!”
“是吗?”听筠俏皮有意将她手拉高瞧瞧,不明就里地夸了。“第一次淘制胭脂就能淘出御用水准,倘还称拙手,筠儿的怕也只能是笨手了。”
“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魏希好想找一地缝钻了,那一瓶背后的基数是多大啊!“胭脂的事就算了…”
“是啊希”说起这茬听筠倒想起件事,俯身烟瞳近贴了她一汪黑潭,“一直都没问过你,当年姑姑说你剪了她满丛的玫瑰只成了一缸,你最初究竟做了多少缸?”
这个数字魏希已经打算带进陵墓了,撤了撑着的肘平躺了,轻弹下她秀额,“秘密!”
……
门外,程琳瞅瞅榻上正腻歪的两口子,他是不敢打扰,只能求助俩姑姑了。
“说了秘密…”魏希扭了听筠搔她痒的双手,拉了她入怀才要小惩下,却瞥见尔烟进来忙坐起身也扶起听筠。“烟什么事?”
她的闯入的确很煞风景!尔烟特有自知之明。“陛下,宗正王爷来了!”
“老王兄?”魏希奇了,也就是午睡才醒的时辰,一她不常见之人这会子来做什么?“他来什么事?”
尔烟苦笑,那孩子果真又闯了祸。“说是张力把魏岐小侯爷的腿打断了。”
魏骜并不是魏家的长支,如今魏氏一族的族长宗正是他大哥的嫡长孙,挨打的魏岐又是现族长的嫡长孙,身份比较特殊。魏家后辈中也不乏纨绔,魏岐就是其中典型,只不同张力,他是纯粹的纨绔!
“什么?!”魏希真真又气又恨,“这臭小子!净给朕惹事!”起身整了袍服叫了门外的程琳,“程琳,让人去把张力叫来。”俩合气的纨绔撞上不知能生出怎样一窝蛆,俩不对眼的纨绔冲突伤了,在她瞧来根本活该!她得先去把人打发了。“筠儿一会儿先带晃儿去龙涎,我等下过去。”
“嗯”听筠好是心疼她。不像寻常百姓家,东家长西家短的吵两句完了,皇家与朝廷大员起冲突,涉及的人身份厉害,小孩子打架也得找魏希调停。
龙涎池边的翼然亭内,小魏晃坐船累了,到亭内嚼几颗葡萄歇歇。石道上,张力遥遥望见石案旁的一家三口。魏希为何叫他来他知道,人是上午才打的,热乎劲还没过。“陛下!”
“嗯”魏希自顾剥了颗葡萄喂了魏晃也不多理他,“说说吧张力,你为何打魏岐啊?”倏地冷下脸唬了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魏家的子孙很好欺负?”
“臣不敢!”张力一如常往的倔强,反正挑头惹事的不是他,他吃定了他没错。“臣本不想打他,可谁让他侮辱臣爷爷,臣气不过不得不打!”
果然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先前挨打的一方委屈,此刻打人的也是理直气壮,要不说魏希不喜欢调合呢,麻烦!“侮辱你爷爷?他侮辱你爷爷什么了,你居然狠得将他腿打断?”
“他说臣爷爷惧内,难道不该打么?”张力还见气忿,满朝文武尽人皆知的事仿佛在他看来还真是什么莫大侮辱。
一圈人全撑不住在偷笑,连听筠也很不厚道地浮出笑纹。
“嗯?”小魏晃懵懂地眨了眨眼,瞧瞧前方侍立的人,再瞅瞅身侧的母后,怎么都笑了?一瞬,他脑中烙进一个词。
“咳!”魏希强压住笑,打死她也想不到是这缘由。“张力啊,满洛阳城大概也只有你不知你爷爷惧内了。就因为魏岐说了句实话,你打断他一条腿。”
“爷爷那怎是惧内?他是心疼奶奶,尊重奶奶!”张力涨红了脸,语调明显高了。“再说就算是惧内,也轮不到他一纨绔子弟说,整天的走狗跑马,不分五谷,不勤四体,臣不过一脚,他腿就断了。”
世上大概也只有纨绔子弟自己识得别人纨绔却不承认自己纨绔了,魏希不觉好笑。“好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是你下手狠了,回去让你爷爷领了你去跟魏岐道个歉,事就算完了。”
张力可是不服,“臣没错!臣不去!”
“再说你没错?”魏希差点儿急了,都什么熊事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也弄她这儿来说,俩小子掐架她劝和?她没耐心劝。“朕说你有错,你就有错!赶紧去道歉。”见人还站着不动,直接挥袖撵人。“怎还不去啊?现在就去!”
“是!”张力忿忿然转身离开,赌气一个摔臂直留给魏希一腔忧心!
她宠这孩子,这孩子也值得她宠!只是单靠她的宠,怕终有一日难保他完全。不同于徐达出身贫寒、为人谦和,张力如魏隐,他长于绮罗又少年高才,可他又比不上魏隐,他不懂得“隐”、不懂得“藏”,他太过锋芒,太过桀骜,太易伤人,也太易为人伤!
是棘手啊!魏希凝了眉一口气叹得清晰。听筠取帕子接了魏晃吐出的葡萄籽,好奇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希?”
“没什么”魏希回神一笑,征询了魏晃,“还吃不吃?”
“唔”魏晃轻摇了头,还记得刚才的疑问,黑洞洞的眸盯了给他擦嘴的听筠。“母后,什么叫惧内啊?”
“这…”听筠手上一顿,细下想想话当怎么说。其实,教幼*齿小童挺费神的,打个比方说,你给了孩子一块糕,他小嘴一咧乐了,你想逗他一逗,“有好吃的就这么高兴啊?”小娃娃不懂就问啊“什么叫高兴啊?”,怎么回答?不能说太深,不能说“高兴是情绪的一种,就是愉快兴奋”,万一他接着问“那什么叫情绪?什么是愉快?”又该怎么说?
大人看来最肤浅的东西,搁孩子那儿却是复杂!“惧内呢,是说在一个家里,父亲怕母亲,什么都听母亲的。”指指魏希,“就像如果父皇怕母后,总听母后的话,她就是惧内了。”
“怕母后,总听母后的话?”魏晃嘟了小嘴,专注想想消化消化,灵眸一闪,一副恍然领悟的模样。“喔喔,父皇就是惧内,是不是母后?”
“呃”听筠、魏希的脸同时一变,异口同声问了儿子。“父皇怎会惧内呢?”
“唔,父皇不是么?母后不是说‘怕母后,总听母后的话么’?”魏晃小眉一皱又迷糊了,苦恼地小声嘟囔了。“父皇不总对母后说‘你决定吧’,他每让晃儿多吃饭,母后一说他就不让了…”
“呃”魏希俩人都楞了。若非魏晃一说她们还真没发觉,可不是这样么?后宫一有什么事,听筠一征询她,魏希总说“筠儿决定就是了!”,倘魏晃那日争气多背了两首诗,魏希一激动想多喂两口饭,听筠一开口阻止她便不敢了。
“呵呵,晃儿真聪明!”听筠先撑不住,抚了抚魏晃头顶小髻,摆出看热闹的架势看了魏希。“惧内呢,你父皇…也算吧。”
魏希脸当即黑下去一半,童言无忌是没错,可她是皇帝嗳,皇帝是要点面子的,惧内的名声多少不好听。一圈站了不少人,赶紧纠正下小儿的误解。“晃儿不要听母后乱说,父皇之所以让母后做决定,是因为母后说的对,父皇是尊重母后,不是…呃”懊恼哽了,怎越描越没底了?“不是惧内是尊重”话好耳熟,可不就是先张力说的么?
有人将惧内分三类九种。一曰“势怕”,有三种:畏妻之贵,仰其伐阅;畏妻之富,资其财贿;畏妻之悍,避其打骂。二曰“理怕”,亦有三种:敬妻之贤,景其淑范;服妻之才,钦其文采;量妻之苦,念其食贫。三曰“情怕”,亦有三:爱妻之美,情愿奉其色相;怜妻之少,自愧屈其青春;惜妻之娇,不忍见其颦蹙。
貌似她还真占了两种,难不成她魏希真是惧内?!
小魏晃的卧室,玩了一下午,背诗卡了,怎么都想不起下句。咬了唇求助地看了母后,一般听筠会在这时候出来打圆场。
魏希早上交代下的两首背齐了,卡的是多加的一首,听筠并不觉为难。“好了希,天晚了,孩子也累了,剩下这首明天再补上吧?”
魏希邪性劲上来了,为啥每次都得听筠儿的?“不行!”抱了魏晃在膝上揽了,理由说得可叫一冠冕堂皇。“今日事今日毕,知不知啊晃儿,来,跟父皇念!”
床榻上,魏希享受地侧枕了听筠膝上,耳内,听筠正捏了一支小玉耳勺给她掏着耳朵。力道似乎比以往大了许多,魏希猛一皱眉。“嘶,筠儿轻一点!”
听筠脸不变、手不停、气不改。“忍忍吧,就这样了,谁叫你让晃儿熬夜来着!”
敢情在这儿等她呢?魏希匆匆辩解。“既然背了就当背完,拖到明日怎行?明日还有明日的。筠儿不能总纵着他,要不岂不是日日积压了?慈母多败儿啊。”
“喔,是吗?”她交代的魏晃又不是没背过,听筠没看出自己那慈,也没看出儿子那败,反倒瞧见一跟黄毛小儿置气的父亲。“我怎么觉得是苛父也惧内呢?”
“嘶,筠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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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戟阁,除了魏希常用的盔甲、佩剑、雕弓外,龙朔最值钱的武械护甲全在此了。
案上摆着的剑正是魏希惦记了老久的流星,剑架上青冥、百里前几天已摆上了。她敬重周瑾、赵抗,他们手中的紫电、辟邪她不打算强夺,其他人的她可就没那好心了,统统她的战利品!出征前她就叮嘱过曹臻,一旦破了东陵皇城一定要将吴仲六剑缴回,后来才知都让吴佶赐人了,自是扑了个空。无论如何吧,几经辗转总算到她手上了。
取了把玩把玩,剑鞘雕纹精致,镶饰精美,剑身薄如翼,剑刃利泛寒,绝对值得她惦记!
好东西嘛,人总想多要。魏希敲下剑体,“嗡嗡”低吟,喜欢处询问了徐达。“嗳,朕记得白虹是在陆奢手里吧?现在在哪呢?”若是陆奢尚在她就不要了,问题是如今他不在了,他的子孙偏又都不争气,要是六剑不如她想象给了他后人也无妨,可事实是一把比一把好,白虹可是六剑之首!
徐达心一沉,他知道剑现在何处,在另一个嗜剑的人手里。魏希找剑的风声他已有所耳闻,相信那小子定也听说了。“这个臣不知。”
可惜,九州的将领并不都是君子如徐达,指望张力的脾气不得罪人太难了!偏不巧此时魏希身旁就站着位他骂过又缺气度的人。“陛下,陆奢的白虹传给了他孙子陆括,破夫夷时剑让张力将军缴了,他说喜欢,现在他手里也说不定。”
“哦?”魏希激灵一闪,缓缓收了流星入鞘,喃喃细语了。“是吗…”
她找到了一如饰品般平日不去留意、关键时刻就可大可小的借口!
北宸,散朝后,魏冀紧跟了魏希,他不喜欢张力,尤其看不惯他的狂傲,但不得不说因为一把剑就将大功之人远谪太不近人情。“皇兄对张力的处罚是否太过严苛了,他既已上呈了剑,倘肯认错,训斥一顿再降降职也就好了,东陵灭了才半年就严惩大功之人不免让人寒心。”
“朕知道了”魏希淡淡应了句,没有丝毫更改决定的意思。“就这样了!”
通往栖梧的甬道上,曹格匆匆跟了魏隐,他也听闻了张力被贬的消息。佩服地看了他家小王爷,求情也要找对人才是,有时找皇后可能比陛下还要好使。“爷是要去向娘娘给小张将军求情吗?”
“嗯?”魏隐脚下稍停,没做任何掩饰。“不是!我去见见皇嫂还有阳姐姐。”
他发小的性情他了解,锋芒毕露的剑用来顺手可也容易折,那小子的确也该磨磨戾气。远谪,远谪,要看人怎么看,向南瘴气之地是谪、向北不毛之地也是谪,为何偏偏往北不往南呢?
“那小子…”魏隐扬起抹笑,“放心吧,没事!”
怎会没事?曹格一头雾。不过既然爷说没事了,他应就没事了。似乎爷看事很准呢!
东殿,涵阳直直盯了神神秘秘拉她过来的魏隐,这小子到底怎回事,半天也不吱个声。“隐儿究竟有什么事?”
“唔”魏隐臊红了脸,这话他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近几个月一直在忙媳妇的事,游堃最初大概是碍于身份总躲着他,单独邀请不得,每次同她出去玩都得带着个碍事的拖油瓶,好容易才渐渐消了她心底那层障,一交往得趣了,十来天他都没来栖梧。要不是游堃近两日身体不舒服,魏隐可能还想不起过来。今日看嫂子、侄儿只是顺道,实际上他真正想见的是涵阳,祈医生!
想想昨日游堃苍白的脸,魏隐豁出去了,老大不小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个,咳咳,其实隐儿是想问问阳姐姐,你有没有好的治…治女孩子那种…那种肚子痛的方子?”
“呵呵”涵阳真是上辈子见不得魏隐红一次脸,一红还红到耳后根。这还没娶呢,就知道心疼媳妇了,难得!不再舍打趣他。“有倒是有,不过你最好领她来我切下脉,按她的身体给她调理下会更好。”
“这样啊…”听筠她们早想见见游堃了,可前段日子她老躲,怎么说魏隐都不带她来,方今关系确定八字有一撇了,魏隐也没必要再推脱了。“那我明天就领她来!”
尚书令府,后院伺候的下人全默契地躲得远远的,他们家老夫人的脾气那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吗?
张肃停下来呼哧喘喘气,再忍不住拦了夫人抡下来的拐杖,可能他也觉得堂堂内阁大员一大把年纪了还让老伴儿满院子追着跑怪丢人的。“我告诉你,别闹了!”
张老夫人怎肯罢休?张力那可是她亲手养大的宝贝孙子啊!“我愿闹吗?你要是肯去跟陛下求情,求他饶了力儿我会闹吗?”实在憋不住满肚子的窝囊委屈,顾不得喊出的话是否干系厉害了。“拼死拼活的给他把东陵灭了,不就拿了他把剑吗,吴仲用过的怎么了?皇帝用过的怎么了?还给他就是了。”急躁中再撑不住落下泪来,当奶奶的心疼啊!“武威郡,凉州,那是什么荒凉地儿?什么破地方啊?”
“哎哟!妇道人家!你知道什么?”一辈子谨慎的张肃赶紧封了她的口,见人软了忙拉了她回房,还不忘软语安慰下方寸尽乱的糟糠妻,“我可告诉你,将来力儿陛下可是有大用的,他这是在保护力儿!你别闹了啊…”
北宸,案上一精致礼盒,魏希从中取了一白釉小瓷缸,拔去盖闻了闻,浓浓茉莉香。
十三年前的昨日,她初见听筠。离乡十二载,渐渐不识故乡人,亦不知母妃的墓前是否有人去祭扫,去年的昨日,魏希答应过听筠有一日会带她回故乡。今日的江南才经战火,她会为妻子、为江南百姓重新打造出富饶的水乡,一两年内承诺是不能兑现了,如今她只能为听筠搜集些故乡的风物。
殿外,黄毅沿阶而上。来年又当秋闱,为保证路途偏远地方推出的士子准时到京参加中央考核,欲在“推仕”上作出调整,现差不多该准备了。明日二十五,逢五大议,魏希想把事议妥了,后日就能安心歇朝一日!她用了十三年才让听筠的人、家、国同她的融为一体,九月二十六,多大的日子啊,她要单独与听筠过!
“不知陛下唤臣来何事?”
“黄相来了?”魏希收了瓷缸回礼盒,示意黄毅到议事席上坐了。“朕找你来是想说说秋闱的事,朕想改朱黄榜五五为三七,你看现在可行吗?”
“陛下!”黄毅肩一震,他明白为何魏希今日只召他而没有叫内阁其他三人了,因为他的出身,他是寒族平民。当年魏雍定“推仕”中士族、寒族比例为五五,而今魏希要改成三七。
欣慰地看了上首已年过而立的君主,他已不再是登基之初易操之过急的年轻人,十几年的磨砺,他已完全成熟!他怕是早有了改朱黄榜的心思,可他从没说,他一直在耐心的等,等着来之不易的契机。东陵才灭,趁江南大批贵族没落、新的贵族还没有崛起前,他已有了无可辩驳的理据!“你看,如今江南是咱们的了,你们贵族人没增加,人家平民可增加了人口的三分之一,我改下朱黄榜不过分吧?”自先皇大批提拔平民,二十五年过去,中枢已有了不少像户部尚书吕户寒族出身的砥柱官员,朝堂也具备了更改的保证。
“臣看可行!不过此一议太过突然,从五五到三七一下四个差额,朝堂上必会有大争论!臣明日写份折子,奏请改朱黄榜为二八,陛下以为如何?”
“二八?!”魏希唬得一惊,沉心一想默契一笑,“到底是黄公!”
元熙十三年的秋闱,九州改朱黄榜比例为三七,从此越来越多的百姓子弟开始走上政治舞台,又二十年后,魏希下诏彻底取消朱黄之分,改地方“推仕”为全国统一“取仕”。世宗魏晃朝该开科取“进士”的制度得到进一步发展完善,后一直为后世历代所延用。至九州中后期,“进士”已成为官员非常看重的头衔,内阁中无论世家子弟还是寻常子弟几乎都拥有进士头衔。统治华夏族长达四百多年的贵族执政传统在九州一朝开始得到缔结。
一床晨光中,听筠还在安稳沉睡,魏希轻柔吻吻她额角。或许她的霸气真是无处消减了,征服了天下,还要征服枕边人。
悄悄起身到梳妆台的小屉里取了昨夜她偷偷放的胭脂给了外头伺候的尔烟,“烟,阳,你们找人去把昕薇收拾下,我跟筠儿今晚去那住一夜!”
女子好似很喜欢梦幻诗意的氛围。魏希骨子里就是女子,她也喜欢而且相当擅长营造,只是平日里她将这意趣压抑了,听筠难得享受回她的情调,难得抛去一切国事、家事与她单纯独处一日,与她牵手漫步了林荫听簌簌落叶、踩了一地落花晒秋日暖阳、并肩坐了洛水河畔赏落日余晖。她们早已不再芳华年少,过了玩小调调的年纪,不过迟来的总好过遗憾!好吧,听筠承认她很喜欢今日的魏希,很有风流潜质的魏希!
满天繁星,昕薇,魏希推启了她曾经的新房。到底是尔烟,只一日工夫,闲置了十余年的房间已收拾妥帖,虽不是当年的红纱喜帐,却也有着另一番温情。“筠儿可还记得这里?”
听筠不记得才怪,新婚夜她一人在此枯坐了半宿,婚后三日她搬去了另外的卧房,太子妃九个月再没有踏入过这伤心地。“自是记得,当年希就狠心将人一个人扔这儿了!”
回忆前尘,分明有不得已的苦衷,魏希方今却仅剩下疼惜,从后揽了她的腰,拥了她入怀。“筠儿当日一定很痛心是不是?”
听筠窝在她怀中轻轻摇了摇头,浅浅一笑,淡若浮云。“不记得了!”
她准备了一肚子道歉的话,谁曾想当事人竟已不记得她魏希的错。新婚夜给新郎扔了新房足够刻骨铭心了,怎?“怎会不记得呢?”
“傻子!”听筠嗔怪了她的不解人意,回过身一手揽了她,一手抚了她前领绣纹。“希给筠儿的好,筠儿还记不及,又何苦总想着你的不好?”
有时魏希就在想,她为何偏偏会爱上听筠,她身边的人,尔烟不好吗?涵阳不好吗?今夜她方才明白,原来爱上一个人根本不需太多理由,怀中只记她的好的女子值得她去爱,如此而已!
既然她已不记得最初糟糕的新婚夜,那就送她一个好的吧!魏希牵她到梳妆台前跪坐了。她后来后悔了,为何当年那样匆匆,哪怕只多留心一眼,她也能记住洞房内舜华含羞的听筠,以后如何也拼不出一个影子。
烟和阳终究也只能是姐姐,她们不会嫉妒,不会多心,单纯地想她与听筠所想、备之所需。她们甚至只凭一缸胭脂就能预下一盆清水、一方巾、一杯清水、两杯漱口药茶。
听筠好奇取了台上的胭脂,久违了的茉莉香。“这胭脂希从那弄来的?”
她是皇帝,天下但凡能寻得到、运得动、放得起的,前提只要她想要,多半都能到手。魏希像以前一样回避了她的问题。“喜欢吗?”
“喜欢!”故乡的东西,难得再见怎会不喜欢?
“那试试吧。”魏希湿了手巾,悉心擦去她脸上今日的扬尘。
她早已不是连挑多少胭脂都不知,十年里,魏希数不清究竟曾多少次为听筠妆点。她已习惯了摩挲伊人细腻双颊、淡淡的唇,在晨曦中、在骄阳阴、在烛光里,浓浓意犹未尽后,情不自禁吐出句。
“很美!”
床榻边,她惴惴等了他,呼吸已颤抖,她早没了勇气去看身侧的新郎,听筠努力回忆过新房内盛装魏希的模样,无奈忆起的只有最后太过深刻的凄美背影!或许今夜后,她将不会再费心去想,当年魏希的瞳光定不如此刻的温柔。
雅致清香弥漫开来,今次她可以彻夜享受了!魏希轻柔打横抱起她。“今夜我赔筠儿一个新婚夜!”
听筠晕红了脸,深深埋进她怀中呢喃了。“人家走了一天很累了,希不许再像昨夜一样…”
“原来筠儿也会想些不正经的,你想那去了,我只说赔新婚夜,我可没说是洞房花烛…唔,好吧,似乎都一样…”
一夜倾情!
九州圣祖魏希,这位史学家眼中几近完美的帝王,这位开创“元熙之治”治世的君主,这位“盛世九州”的奠基人,在一世伟业外,后人同样无法忘记的还有她至死不渝的爱情。
九州筱皇后吴听筠,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为她的爱情付出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曾赚得多少女子空妒。没有功利,没有血脉,她以她最真挚、最纯粹的情赢得敌国英主一生的钟爱。就像后人在辑录九州女子文集时,刨去她的身份依旧无法忽视她的作品一样,人们不能否认她的才情,也不能否认她的伟大。
九州,继华夏朝后华夏族史上又一个文明高峰。在东方那块富饶的土地上,人们习惯了将自己称为“华夏”一族,而将脚下世代祖居的土地称之为“九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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