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卫道对没兴趣的人一向没有耐性，看了看，问了几次，他们都是不肯松口的。
　　卫道就挥挥手，让人都杀了，要不是顾忌可能才到这里就给当地民众斩首示众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他都想说，一起拖到菜市场去砍头。
　　反正不是他动手，他也不是没过动手。
　　无所谓。
　　至于那些下位者，他们大多都没什么力气，没有钱，吃不饱饭，穿不上好衣服，只能许多人挤在一起住在漏风漏雨的屋子里，像一群瞪着眼睛的猪仔，他们的人一进去，一群人就开始疯狂尖叫，往前一步，一群人开始蹬腿，到处乱撞，甚至有些神志不清，想拿着东西把他们砸出去。
　　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叫做梦。
　　可惜，虽然这里可以算做梦，也不是他们的梦。
　　他们不能得偿所愿。
　　因为才来，刚柔并济的政策可能不错，所以现在就是这样，先以杀止杀，然后用杀气震慑众人，提醒他们现在改朝换代了，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一群人就鹌鹑似的，缩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让干什么干什么了。
　　之后才是怀柔政策，那一系列的事情，卫道都没关心。
　　他去找幻境主角了。
　　这是一位王公贵族，不过，现在只是个亡国公主，若说得再不堪一些，不过一个丧家之犬。
　　特别气人。
　　卫道不是为了听训来的。
　　他先对上面的人提了一句关于亡国公主的事情，不知是他的地位恰好，还是他从前过于不起眼，又或者是他的背景一时让对方不能下手，最近的头头也就是先前在战场上冲锋领头又喊话，穿得最好，武器最好，职位最高的那个，看了卫道一阵，沉吟过后，答应了。
　　卫道回家照了照镜子，发现他进来的时候，脸还是普通的样子，可能是之前这个位置应该有的那个人的脸，随着这些日子在外奔波行动，他的脸越看越像在外面的时候的样子了。
　　简而言之，好看，但不像个当兵的，而且和之前不一样。
　　“大人怎么好像一天一个样？”
　　“越来越好看了，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远远看一眼就好像魂儿都要没了。”
　　“我都不敢看了，你居然还抬得起头吗？大人也不介意，倒好像没感觉。”
　　“大人出门的时候，好像真没照镜子，平时也就那么出去了，外面的姑娘恨得咬牙切齿都忍不住多看一眼，这要是以后更好看了，出门可怎么办呢？”
　　「啊哈哈哈！美貌如斯」
　　「这种样子也好看，不过是另一种好看」
　　「如果说之前是山间清泉流水，现在就是阳光雨露金色饱满麦粒逐渐变成面粉」
　　「妙啊，本来还以为会不协调，没想到果然是我等低估了持美行凶的程度」
　　卫道有时候真觉得奇怪，往说话的人那边一看，那些人都并没看过来，闭着嘴，挺着背，睁着眼睛往前看，似乎什么都没说，他有点烦躁，他不喜欢幻觉，幻境和幻觉完全是两码事。
　　虽然幻觉不会杀死他，但可以让他从感受到的第一时间到死的最后一刻不得解脱。
　　卫道蹙了蹙眉，加快脚步远离了大门。
　　那个亡国公主之前被关在地牢，卫道要过来，她就被捆着手脚堵住口鼻眼耳丢在屋子里。
　　屋子是个最偏僻安静的地方，整日关着门窗，没让别人进去乱打扫过。
　　卫道就差上个锁。
　　推门进去，亡国公主立刻有所动作，她感受不到别的，惶恐不安，试图逃跑过，瑟瑟发抖，听见声音，没什么办法。
　　卫道的脚步声很轻，而且很快，一时不注意就好像感受到身边飘过来一阵风。
　　亡国公主头一次感受到身上的束缚在减少。
　　卫道解开了她的蒙眼，取了她口中的布团，取了她的耳塞，又松了她身上的绳子。
　　“你是谁？”
　　她猛地伸手从脸上把黑色蒙眼抓下来，抬眼一看，正要开骂，猛地一怔。
　　卫道站在窗边，如雪白光从窗棂泄出，满地霜冷，竟似雪地里一轮明月，只看那张脸，叫人一时看出温润如玉四个字来，但若看见那双眼睛，便知道是误以为了，凌厉如刀，倏忽间，好似立在寒风之间，衣诀翻飞，冻得人瑟瑟发抖，忍不住一点哆嗦。
　　“你叫什么？”
　　卫道问。
　　“谈妄，痴心妄想的妄！”
　　谈妄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将手里的布条猛地往地上一丢，扶着床边站起来，瞪着卫道，自己的眼睛先湿润了，饿得浑身没力气，还是要骂：“你个混蛋！这是哪里？本公主的名讳也是你问得的？别以为长了一张好脸就了不起，不过是个下贱奴才，这种肮脏地方，就算是畜生也住不出来！本公主就是养一匹马，也锦衣玉食，爱护有加，你算什么东西？敢给本公主甩脸子？狗奴才，跪下！磕头！”
　　她说着，自己哭了起来。
　　卫道看了看她，递过去一张帕子。
　　从储物空间拿出来的东西。
　　谈妄也没嫌弃，自己哭得打嗝不止，呜呜咽咽从卫道手里扯过去那张帕子，随便在脸上糊了糊，以为不过是破布烂麻，没想到脸上还不觉得痛，睁眼一看，还不可置信。
　　世上竟有比我用过的东西更好的？不可能！
　　她哭得更厉害了。
　　等她哭完了，卫道还在那里站着。
　　谈妄没好气地将帕子叠了叠，红肿着一双眼睛看向卫道：“你看什么？”
　　卫道问：“你想死吗？”
　　谈妄猛地一哆嗦，看向卫道，色厉内茬喝道：“混蛋！你想干什么？”
　　卫道抽出长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女孩子家家，嘴里干净点。”
　　谈妄气得直哭，跺着脚对卫道喊：“凭什么？我就不！你以为自己是谁？我不听你的话！”
　　卫道于是挥刀干脆利落要砍了她。
　　谈妄立刻呆住了，哭嚷着对卫道求饶：“对不起，别杀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呜呜咽咽说：“我知道我有错，呜——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
　　她开始喃喃自语：“我救不了别人，我谁也救不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有错，我没办法，我难过，可是，他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还说要杀我，我可是公主！”
　　眼泪和声音混在一起，含糊不清。
　　卫道说：“别哭。”
　　他将刀刃对准谈妄的肩膀，这句话完全是个命令。
　　谈妄不出声了，只是抽噎，还是打嗝，一时间完全止不住，越发委屈难过起来。
　　看得出来。
　　卫道便就着刀，对她安慰道：“如果你想活下去，这里可以收留你一两天。”
　　谈妄不敢动弹，只能低着头垂着眼，努力往上看，又气又急又恼又羞问：“你要赶我走？”
　　她满心以为卫道要她关在这里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要么是在乎她的身份，要么是在乎她的身体，总不会是清心寡欲，图个好人好报。
　　杀了人的东西，早晚该死。
　　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谈妄知道，卫道也知道。
　　她完全没想过卫道可能是她身边为了帮助她而救她离开地牢的某些熟人或者故人。
　　事实证明，确实没那种可能。
　　卫道将刀收了起来：“还能站起来吗？”
　　谈妄咬了咬牙，伤口疼痛难忍，之前她不过是被关了几天饿了几天捆了几天，一点多余的皮肉之伤都没有，战士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她不是在深宫就是在城墙，吓得够呛，哭得不行，也就是在路上跑来跑去，想着躲避敌人。
　　心累，身体累，又累又饿又冷。
　　但是，比起别人，她已经非常幸运了。
　　至少，谈妄现在还没死。
　　卫道问：“能抬头吗？”
　　谈妄在地上跟自己僵持了一阵，抬起头来。
　　她看向卫道，即使是国仇家恨横在面前，也不得不承认，卫道就是长得好看，比她好看得多，任这世上的谁站在他身边，也是朽木枯草而已，比不过什么。
　　若真要论美色，她比不过，若说对方是为了图她的身体，她也不能说服自己。
　　谈妄必须承认，自己现在根本毫无用处。
　　至少，在卫道面前，不管多少想法，她什么都不敢。
　　从前，她不过撒娇卖乖讨好守礼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而她所能得到的这些，全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即使是她不要的，也是有些人看都没看过的永远拿不到的。
　　现在，行不通了。
　　「时代变了，大人」
　　「主播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美人染血，突然好看了一点？」
　　「那不叫好看，那是气质提升，就是这种自觉倔强又不肯自碎的样子讨某些人喜欢」
　　「我愿称之为变态」
　　卫道问：“想吃什么？”
　　谈妄的眼泪又下来了：“汤圆。”
　　汤圆，禹意团圆。
　　家里人都死了，没什么好团圆的，除非去地府。
　　不过，也许她只是想吃点糖？
　　卫道不知道厨房有没有，又问：“你想要什么？”
　　幻境无非是有所求。
　　他不是这幻境的主人，看不出对方求什么。
　　国破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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