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蛊惑

　　最后变成沈意归靠在洋溢身上睡着了，清晨醒来时，他正姿势乖巧地躺在房间的床上。

　　门外有洋溢准备早餐的响动声，沈意归推开门，见他穿着宽松的黑色短袖忙碌，弓着腰，后背弯出一道好看的线条。

　　“醒了？”洋溢转身，咧出一侧的笑容，他又恢复了精力充沛的样子，如果不是眼下挂着两团乌青，“你上午在家休息，我去趟实验室，这事儿我自己去跟唐为交代吧。”

　　唐为是他们几个里面最小的，洋溢能跟何杰、杰克他们肆无忌弹地玩笑，但是对这个“柔弱”的弟弟——尤其是知道他和自己相似的经历——心里是有份疼惜的。

　　当洋溢忙完已经是下午，他开车回公寓接沈意归去实验室，后又开回军方的办公室。

　　沈意归到工位时，唐为已经整理好情绪了，他坐在沈意归的电脑前工作，一位学生似乎在问他问题，他一边解答，双眼仔细盯着电脑。

　　见沈意归进来，他抬头笑着打招呼。

　　完全看不出悲伤的样子，洋溢也是这样，颓废消沉也只有一个晚上；沈意归想，也许是曾经有很多个晚上，他们一遍一遍地设想过这个结果，尽管痛心，也做好免疫，才能让自己现在的生活不被打扰。

　　沈意归见学生正专心致志地研究新建的模型，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以唐为一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母亲的事，GEP确实做错了。”

　　唐为抬眼，大眼睛笑起来还蛮惹人疼惜，“沈哥你不用自责，我跟水哥都没有责怪过你，这是GEP十几年前做的了，那个时候你还在上学吧。”

　　话虽如此，近些年来，威尔逊还背着他对其他员工做过这样的事，沈意归当着实验组的组长，却对此一无所知，他对此感到抱歉，“我看了些你母亲以前的成果，她是一位很优秀的基因学家。”

　　唐为苦笑说：“嗯，我也是后来才了解她的研究。”

　　沈意归：“所以你从物理学转型研究生物，就是为了靠近她的研究方向？”

　　唐为点头，“只是很惭愧，我是半路出家，天赋又不够，这么多年也没能努力走到她的高度；只是她也可惜——这一辈子事业和感情都不顺利，这些就足够耗空她的才华了。”

　　沈意归沉默片刻，才下定决心说：“其实她有那个基因，如果突变成功的话，说不定——”

　　唐为摇摇头又笑了，“沈哥不用安慰我了，我还能接受，我们都知道定向突变的频率有多低，不然威尔逊会每年牺牲掉那么多志愿者？反正现在到处都找不到她们了，其实我和水哥都知道，无非就是那种结果。”

　　是啊，到处都找不到她们了，非要弄清楚她们是怎么没的，对家属又是新的折磨；沈意归觉得来到这里，那些坚持了很多年的理念都慢慢被打破，他又一次觉得，事实也没那么重要，真相也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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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基地最近发生了件大事，杰克带着这几年根植于GEP的实验人员回来了。

　　实验人员自然要回实验室工作，洋溢带着沈意归去给回归的科研人员录入编制。

　　一群人兴奋地互相拥抱，劫后余生的笑容在他们地脸上绽放；洋溢出现时，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一声声“将军”此起彼伏。

　　沈意归转头去看洋溢，他背手站定，双腿呈外八字，是一个军官训话的姿势，这个时候的洋溢是严肃的，也是熠熠生辉的。

　　“辛苦大家了，欢迎回来。”他的话不多。

　　其他的士兵在帮助等级指纹、核对信息；杰克和洋溢结实地拥抱一把，“水哥，能回来的只有这些了。”

　　洋溢看了眼人群，“知道了。”

　　“将军。”一个温柔的声音，她转头看沈意归，“组长，好久不见。”

　　沈意归：“安娜？”

　　“哦，那啥——”杰克说，“我们撤走时把威尔逊惹毛了，GEP不能待，安娜也回不了南方，我就让她上这儿来了。”

　　“我们不排外的吧？”杰克不确定地问。

　　洋溢笑了笑，他放松时，那股痞劲儿又出来了，他随即收敛，对安娜说：“不排外，也欢迎你。”

　　杰克一行人除了带回来GEP做人体实验的各种视频、实验记录，还带回了详实的科研人员的生物数据。

　　根据他们带回来的更大样本，几人在沈意归和唐为的实验室内，再一次做了推算，结果如沈意归推测的那样，威尔逊的确在D2基因上做文章，在这些十几年间，残害了至少八成科研人员。

　　八成啊，那都是十几年内从各个基地选送过去的优秀人才啊，他们怀着救护自己同胞的使命和希望进去，却因为缺乏一个无关紧要的基因被剥夺生命。

　　“我们南方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况。”安娜说。

　　“天呐，威尔逊真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何杰仰天长叹一口气。

　　除了沈意归，这个实验室里聚集的都是被GEP的政策伤害过的人；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起来。

　　“别丧了都！”杰克举手挥舞说，“我们已经拿到GEP的视频了，宜早不宜迟，我们得赶在他们征收下一批志愿者之前公布视频，让威尔逊身败名裂。”

　　“我们现在想这些都没用，阻止这样的事再发生才是重中之重！”唐为平静地分析。

　　大家仿佛受到了鼓舞，或许说是被这番话强硬地拽回来面对现实。

　　不管怎样，他们还是得继续生活；他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好了，哥几个打起精神！”杰克继续说，“哥们儿好不容易脱离虎穴，我们去庆祝庆祝吧；水哥，你家后面那个林子，烧烤棒呆！”

　　大家都没有说话。

　　“为为，你觉得呢？”杰克看看唐为，又看看何杰，“你说呢？就当欢迎一下美女嘛！”

　　他一指站在角落的安娜。

　　何杰被说动了，和他一样转头看洋溢。

　　洋溢嘴唇微动，又没说话，他转头看沈意归。

　　沈意归想到洋溢最近心情不好，也掺和道：“去嘛，就当放松了。”

　　烧烤的地点在洋溢公寓楼后面，何杰他们带着食材到了，唐为和安娜还算斯文，何杰想把木材烧成炭火把短袖撩起来露出三角肌，热得额头上全是汉。

　　杰克想找洋溢借火，在居民楼下没素质地大吼，“水哥——水哥！打火机！”

　　洋溢想换件宽松的短袖，拉着沈意归陪他，他被杰克吵得不行，光着上身探出窗口，随手抓起一个打火机扔给杰克。

　　杰克不费力地接住了，吹了声口哨，大喊：“水哥的人鱼线，先生们女士们——来参观参观！”

　　洋溢欻的一声拉上窗户，转身看沈意归正看着他，洋溢一边套衣服一边问，“你怎么了？”

　　沈意归说：“那个打火机还挺好看的。”

　　洋溢听完，顿了一会儿，歪着一边嘴笑了，他坐到沙发上，不紧不慢地问，“诶——你那书看完了吗？”

　　沈意归：“看完有段时间了。”

　　他从史蒂夫那换的那本厚书早就看完了，来到东方基地，他没有找书的渠道，有时候闲下来还发愁，像犯了烟瘾一样想看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洋溢直直盯着他，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像长了勾子，“明天我让何杰送新的过来，这些书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我们基地都保存得很好，够你看一辈子了。”

　　沈意归咽了口唾沫，他没说话。

　　洋溢起身拉开了茶几下的一个暗格，里面有十几个打火机，不同形状，有些看起来年代很久远，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洋溢弓腰翻了翻，拿出一个最其貌不扬的，“这个留给我，其他的都是你的，以后不送人了。”

　　沈意归还没说话，但他心跳得厉害。

　　洋溢一步步靠近他，说：“以后家里的冰箱里只放雪碧。”

　　“你还喜欢什么？”洋溢问。

　　沈意归往后推了一步，被洋溢箍住腰拉回来。他能上挑的嘴角，发现他似乎长了一颗唇珠。

　　“水哥——洋水——你要磨蹭到天黑嘛！”

　　杰克嗷一嗓子把沈意归喊醒了，他听见洋溢骂了句脏话，然后对自己说：“以后再说。”

　　洋溢去冰箱给沈意归拿了瓶雪碧，把其余的各种饮料打包了带下去。

　　到园子里时，何杰正蹲在地上拿烟往炭火上点，杰克玩打火机撩了安娜的金发，正在挨骂，只有唐为在认真地吃东西。

　　洋溢找了块垫子坐下，旁边留了块空白，沈意归自然地坐下。

　　“诶——你们俩现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杰克刚从GEP回来，上次见面时，沈意归还因为洋溢偷拿了他的磁卡生气，这会儿就好得形影不离了，他也很惊异。

　　“快谈上了吧。”何杰捏着烟深吸一口，仰头吐出一缕长长的烟雾。

　　“诶哟——是嘛？”杰克打趣着，“哎呦喂博士你开窍啦！”

　　沈意归臊得慌。

　　倒是洋溢低头笑了一下，“还没。”

　　“是吗，组长？是吗？你们快谈上了？”安娜温柔的声音此刻带着激动和悲伤。

　　她忽地站起来，看着沈意归，发出两声啜泣，又压抑着哭声跑开了；像是一只轻盈敏感的小鹿。

　　沈意归无措地看洋溢，在洋溢眼里同样看出了无措。

　　几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一副“什么情况的表情”，只有唐为瞪着一双大眼睛坚持认真地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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