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深观众

　　陈萧将唐淑晨打横抱起，转身往楼下走。

　　唐淑晨勾着陈萧肩膀，挣扎道：“不用这样，放我下来，扶着我就行。”

　　“你老实点，我今天耐心有限。”

　　唐淑晨扁扁嘴，不再乱动。

　　陈萧时不时低头看脚下，无意间碰到扳在肩上的她的手臂。

　　唐淑晨注意到他的侧脸，距离很近，还能闻到他刚洗过脸的香皂味儿。

　　他好像还刮了胡子，下巴上须根切口整齐。她之前打过的地方，现在完全看不出来。还有他下唇上的那颗小痣。

　　让她想起那个盛夏午后的吻，他嘴唇柔软的触感，和他炙热的温度……

　　唐淑晨看着他低垂的睫毛，脑海纷飞，眼尾晕开一片淡淡的绯色。

　　陈萧抱她出了单元楼，在门口停的自行车那儿放下她。看她脸有点儿红，伸手覆在她额头上。

　　“你不会发烧了吧？”

　　她拍开他的手，“没有。”

　　“我让你涂的药你用了吗？创口发炎可大可小，发烧了赶紧去医院，严重了很麻烦的。”

　　“我好着呢，”她扶着车座坐好，“不会麻烦你去医院给我送饭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萧用手背试探她脸颊的温度，“真没觉得不舒服吗？你别逞强。”

　　唐淑晨别扭地躲开，“都说了没事儿。”

　　他跨坐在车上。“抓紧了，二次挫伤不属于我负责范围。”

　　唐淑晨不情愿地揽着他腰，“年纪轻轻，如此絮叨。”

　　陈萧载着她踏上路。

　　“喂，你什么时候把车还回去？”她问。

　　“着什么急，你好利索再说。”

　　“明天差不多能结痂？”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再自杀式跳楼，神仙也懒得救你。”

　　“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

　　“你还挺博爱。”

　　“你为什么非得动手？能不能改改你这作风？”

　　“我什么作风？”

　　“像个土匪。”

　　“行了，这事儿就交给土匪，你一斯文人甭操心了。”

　　路上，阳光不错，风景也挺顺心。

　　陈萧哼起了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他故意唱跑调，唐淑晨被逗得呵呵笑，“这么开心，又有约会？”

　　陈萧边唱，边点头，“你的笑容多么甜蜜，啊，让我想不起，在哪里……”

　　唐淑晨笑，“又是好几个呢？”

　　他更用力地点点头，“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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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周后。

　　唐淑晨彻底恢复好，已是十二月下旬。

　　陈萧天天接送，无微不至地照顾，当事人没觉得什么，在旁人目光中却格外显眼。

　　大帅哥骑单车，满学院串游，后座半个月都是同一个人。

　　还不是原来那种大美女。

　　搞得传媒学院的八卦风向都转到了唐淑晨身上。

　　“这个女的，有点儿东西。”

　　传到本人这儿的时候，唐淑晨乐不可支，调侃道：“是那个男的，没什么东西。”

　　这话从编导系传出去，没几天，变成了“那个男的，不是个东西！”。

　　八卦风向左转掉头，再次拐回陈萧身上。

　　“天菜学长恢复单身，恋爱脑男主本主，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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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夜，接连收到众多学妹送的巧克力，陈萧还纳闷儿呢。

　　“这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今儿这么大方？”

　　机房里，唐淑晨和南薇边吃巧克力，边骂他“没人性”。

　　“你俩有人性，吃我的，嘴还这么毒。”

　　南薇说：“真替学妹们感到心寒，终究还是错付了。”

　　唐淑晨划拉一把桌上的纸条，塞给陈萧。

　　“要不你挑俩，加个微信，至少说声谢谢吧。”

　　她还真大方。

　　陈萧白她一眼，将纸条揉个团，回身扔向门口垃圾桶。

　　纸团还没落地，三人手机同时响，进来条群消息。

　　【艺术学院牵手传媒学院·首届圣诞夜大联谊来啦！刷码入群，明晚八点，纵享甜蜜丝滑之夜~Mua！】

　　“呕，”南薇做呕吐状，“这文案谁写的，我举报他搞颜色！”

　　唐淑晨在键盘上按了两个快捷键，靠后面桌子上打哈欠。

　　“省点儿力气搞你的AE，明天课前交了。”

　　“谁搭上线儿的？速度够快的呀，”南薇侧身看陈萧，“诶，情圣，这么好的机会，你？”

　　陈萧推了推黑框眼镜，“不过洋节。”

　　“我想过！”南薇哼唧。

　　陈萧揶揄她：“几万的班儿，不上了？”

　　南薇这才恋恋不舍地撂下手机，唉声叹气地拿起鼠标，“你俩AE搞完了吗？”

　　唐淑晨：“渲染呢。”

　　“嗯，我也，”陈萧嘚瑟，“快了。”

　　南薇戴上羽绒服帽子趴着哀嚎几声，摘了帽子，平平静静地说：“是我不配，淑淑你去吧，替我happy，就当我玩过了。”

　　唐淑晨就没想去，“不感兴趣。”

　　晚九点，机房关门。

　　还没搞定作业的南薇，拿着移动硬盘，打车直奔计算机院儿宿舍，剥削北乐仁去了。

　　陈萧还没还自行车，打算骑着送唐淑晨回家。唐淑晨自己在前面走，就是不坐。

　　“这比走着快多了，”陈萧骑车追过来，在她旁边绕圈，“赶紧上来。”

　　唐淑晨拉好羽绒服，手刚揣兜里，手机就噔噔噔响了几声。

　　她抽手打开微信，是庆杏发来的。还是语音。

　　【杏仁儿：唐学姐，明晚一定要来参加联谊会哦。】
　　【杏仁儿：这是我加入学生会第一次主办的活动。】
　　【杏仁儿：虽然是非正式的，哈哈。】

　　一条条听完，唐淑晨回了句：不好意思，可能没有时间去。

　　刚发送成功，又进来好几条。

　　光看这一溜儿红点，唐淑晨就头疼。

　　【杏仁儿：你来嘛你来嘛~】
　　【杏仁儿：唐学姐，你不会在生我的气吧？】
　　【杏仁儿：上次那个体院儿的，我也不知道他是那种人，抱歉啦学姐。】
　　【杏仁儿：这次你来，我给你介绍我们院的，都知根知底儿，肯定靠谱。】
　　【杏仁儿：学姐，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杏仁儿：要不明天我去找你，给你好好道个歉，好不好嘛学姐？】

　　越听越不明白了。

　　自从唐淑晨脚坡掉没去赴约，那个体院儿的就给她拉黑了。

　　无所谓啦，当时加那个人，就是为了写剧本。该问的也问差不多了，只是样本太单一，没什么参考价值。

　　也不算那人不靠谱吧，还至于庆杏三番四次地道歉？

　　唐淑晨看了眼陈萧，陈萧见她满眼疑惑，耸耸肩，假装也没听懂。

　　发着蒙，她回了句：没关系，我没生气。

　　【杏仁儿：那你就是答应了？你真是太好了学姐！】
　　【杏仁儿：唐学姐说好喽，明晚八点，我等你哦！】
　　【杏仁儿：飞吻.gif】
　　【杏仁儿：比心.gif】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唐淑晨皱着眉，盯着对话框。

　　想想，算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明天去点个卯就闪人好了。

　　勉为其难地回了句语音：那好吧。

　　又一串滴了当啷的表情包轰炸而来。

　　陈萧骑车绕晃过来，似不经意地问：“你咋答应了？又感兴趣了？”

　　唐淑晨“嗯”一声，不想多说。

　　从后面绕到她右边，陈萧又问：“你和庆杏啥时候关系这么近了？”

　　唐淑晨叹声气，漫不经心道：“也不看看托谁的福。”

　　陈萧不服地张了张嘴，发觉也没法辩解，又合上，安静地跟在后面。

　　陈萧在唐淑晨家楼下支着单车，看二楼灯亮了，才慢慢悠悠地拐到小区门口。摸出手机，滑了几下，找到编导系小群。

　　微信界面，能明显看到群名上一栏的“杏仁儿”，被他设成了消息免打扰。

　　点进编导群，陈萧往上翻了十几屏，才翻到那条联谊通知。点开下一条的配图，刷码进群后，马上有人发了条链接。

　　再点进去，页面跳转到一个H5的小程序。

　　联谊场地是学校小街附件一间平价小酒吧，几张内外景图片，配着圣诞歌《O Holy Night》循环播放，最后定格在吧台旁的圣诞树那张照片上。

　　音乐未停，镜头从圣诞树拉开，直接来到圣诞夜当晚。

　　酒吧内，灯光摇曳，人头攒动。

　　戴带着麋鹿角发箍的美女在打电话，撩下头发转过身来，正是庆杏。她背后闪动的Merry Christmas灯牌，将她栗棕色卷发映成了酒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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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房里，一排排台式电脑发出嗡嗡嗡地噪音。

　　杂乱地桌面一角，手机突然亮屏，震了震。

　　在剪片子的唐淑晨赶紧拿起来，到走廊按了接听。

　　话筒里马上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

　　庆杏在酒吧里堵着另一只耳朵，对手机大声道：“学姐，你到哪儿了？马上开始啦，快过来呀！”

　　走廊里，唐淑晨将手机拿远些，看看时间，才七点半，“知道了，等一下就去。”

　　挂了电话，唐淑晨又回去剪了会儿片子，再抬头的时候，机房里还剩三四个人。

　　瞄了眼电脑屏右下角，已经快九点了，她保存好工程文件，关机去了小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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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示学生证后，唐淑晨穿过酒吧狭长的玄关，进到大厅。

　　可能是艺术学院和传媒学院包场的关系，到处走动的熟人还不少。

　　音乐气氛已由刚才电话里咚次哒次的night club，变成了晃来晃去的lounge bar。

　　一声略显突兀的“唐学姐”透过人群传来。

　　唐淑晨循声望去，吧台前，庆杏正朝她招手。

　　视线微微移动，唐淑晨就看到坐在庆杏身边低头吃着爆米花的陈萧。

　　他抬眸，对上唐淑晨的目光，向她举了下手边的啤酒罐。

　　唐淑晨还没坐下，庆杏就为她点了杯鸡尾酒。

　　酒还没调好，已经有四五拨人召唤庆杏过去。

　　庆杏喊着“马上马上”站起来，不忘转身嘱咐唐淑晨：“学姐，我回来之前，你可不许溜哦。”

　　唐淑晨笑笑，庆杏便端着杯子走进人群。

　　不多时，bartender压着杯脚将酒推到唐淑晨面前，半透明的白色液体，杯口边缘挂半片柠檬。

　　唐淑晨问：“这酒叫什么？”

　　“玛格丽特。”

　　她又问：“什么味道？”

　　没等回答，陈萧伸手叩叩吧台，说：“看看就行了。”

　　隔着一个座位，唐淑晨偏过头道：“你太平洋警察啊。”

　　Bartender不作声，笑着退到一旁擦杯子。

　　陈萧把爆米花放唐淑晨手边，拿起啤酒罐，边喝边随着音乐晃动身体。

　　“上次喝醉你唱了啥，还记得吗？”他问她。

　　唐淑晨无视他的问题，捏粒爆米花扔嘴里，暗自腹诽道：还说不过洋节，看他吃吃喝喝，摇头晃脑的，简直如鱼得水。

　　她挑眉，也对，毕竟这是庆杏第一次办活动，当人男朋友的，为女朋友站个台，支持一下也是应该。

　　完全情理之中。

　　唐淑晨又吃粒爆米花，提醒自己也别管得太宽。

　　一只手落在肩上，唐淑晨回头，庆杏已坐回她和陈萧之间的空位上。

　　“学姐，”庆杏笑嘻嘻地朝她扬了扬下巴，“这位是我们艺术学院的，陈左。”

　　唐淑晨转过头去，才发现身旁坐着一个男人，正看着自己。

　　“……”不是不尴尬。

　　庆杏附上她耳边，悄声道：“学姐，慢慢聊哦。”语气意有所指地暧昧。

　　唐淑晨表面笑眯眯，心里疲于应付。几岁了，还搞这套，烦不烦。

　　“你好，我能继续、坐这儿吗？”这个叫陈左的倒是干脆，至少比庆杏清爽得多。

　　唐淑晨耸耸肩，对他的措辞，还算满意。

　　陈左颔首笑笑，端起啤酒罐想和她碰个杯。

　　唐淑晨摇摇头，将爆米花碟子拉到他们之间，指了指。

　　陈左心领神会，又笑笑，自己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

　　还算有点默契。

　　这一点儿芝麻大的默契，被陈萧看在眼里，却变成了戈壁滩的沙子。

　　庆杏得意地倾身过来，趴在陈萧肩头软语：“哥哥，我选的好吧，你看唐学姐，好像喜欢陈左诶。”

　　陈萧目睹他们互加微信，脸上笑呵呵，握着啤酒罐的手已用力到青筋凸起。

　　正值音乐间隙，庆杏拉起陈萧，“哥哥，我们去跳舞吧。”又随手拍拍唐淑晨，故意给她递个眼色。

　　唐淑晨朝庆杏弯了弯嘴角，撑着下巴靠在台边，继续和陈左说笑。没有看陈萧。

　　音乐响起，陈萧听不见他们聊着什么。

　　进入舞池，再望过去，却看得更真切。

　　那个不逊色与自己的男人，帮唐淑晨整理着肩上的碎发。看表情，她竟不反感。

　　陈萧心中负气，在《Lost Christmas》中，一把搂过庆杏，跳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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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池里，俊男靓女颇多。

　　尽管环境昏暗如此，某人的身高仍令他十分醒目。

　　配合音乐气氛的变换，灯光也变得柔和明亮，顶灯缓缓闪烁。

　　唐淑晨这才看清，陈萧今晚穿的是件淡棕色的毛衣，落肩宽松式设计，令他肩背优越的线条更加突显。

　　淡黄色的光扑簌簌倾倒下来，落在他身上，显得他像憨憨泰迪熊一样毛绒绒的，特别温暖。

　　被陈萧拥在怀里的庆杏，满眼笑意，同样一件浅色毛衣，搭配一条同色系紧身针织短裙，露出纤细美腿，在人群中也是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好一对如玉佳偶，月下璧人。

　　唐淑晨在吧台边，看着他们，全然听不进旁边的人说什么。

　　陈萧，那个几步之遥的人，一贯都在众人目光之中。

　　因为太熟悉了，唐淑晨差点忘记他是那种备受瞩目的男人。

　　是太熟悉了吗？几乎忘了自己仍在角落里。

　　这许多年，一直看他与别人谈情。这种他人爱情故事的资深观众，她，属实当够了。

　　唐淑晨心中升起一缕烟尘，一秒不能再待。

　　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And may somebody save you tonight,And may you still believe that I might,And may some things just turn out all right,just turn out all right...”

　　一支舞跳完，陈萧向吧台的位置看过去，人已不见。

　　他环顾四周，穿过人群四下张望，也没发现唐淑晨的身影。

　　身后的音响，突然传出八音盒空灵凄婉的前奏。

　　陈萧回过头去，有一束光，恰巧打在圣诞树旁的台面上。

　　陈萧定定望过去，表情瞬息变化。

　　他两步已到台边，拽下椅背上的大衣，动作粗鲁，顾不上衣角打到旁人，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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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台上，一支空酒杯，被短暂照亮。

　　灯光穿透杯边的半片柠檬，渐渐暗下去。

　　圣诞树旁，连接音响的笔记本电脑页面，显示正播放的歌——《伤心圣诞节》：

　　你的背影绝然淡出我的视线
　　快乐城市多了一张伤心的脸
　　伤心圣诞节我心飘着雪
　　你的名字在我心中祝福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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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响这钟声就是下一年
　　难道我们的爱都留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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