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第二天一早，古亦然同往常一样把车子停在教学楼前。今天起了点风，吹在这季节又干又燥。

　　从她身边经过的两个女生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其中一人悄悄伸出手指着古亦然，又小声嘀咕些什么。

　　看到她突然与自己对视时，又快速将手收了回来。

　　古亦然疑惑地回头看着那二人。

　　“姐？怎么了？”

　　前面的古亦成看到她落在身后很远，便撤回来几步。

　　“我今天穿的很奇怪么？”她茫然问道。

　　“嗯……对于我这个已经看习惯的人来说，不算奇怪了。”

　　古亦成打量着穿着黑色T恤和黑色收腿的宽大运动裤的古亦然，打趣儿地说。

　　但古亦然并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话，表情反而更加沉重。

　　“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大家今天都怪怪的。”

　　她皱着眉提了提自己单肩背着的书包带，不知为何明明在走路，心脏却急速跳跃。

　　“阿成，你先去教室吧，我去洗个手。”

　　“行，那你快点。”

　　古亦成独自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喧闹的操场上，有许多学生在晨跑。两个男生气喘吁吁地放慢了步伐，看来已经是没力气了。

　　“你听说七班的古亦然的事了么？”其中一个男孩大口喘着气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什么事？”

　　“你还没听说啊，我也是就今天早上才听说的，她好像是以前被人贩子拐到这里来的……”

　　“你特么说什么呢！”

　　古亦成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从他们身后冒出来，恶狠狠地给了说话的男生一拳。

　　被打的男生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几乎脸着地被击退，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他的同伴见了破口大骂“你特么谁啊！凭什么打人！”

　　说着上前揪住了古亦成的衣领。

　　“我打的就是你！”

　　又一记重拳砸在这男生脸上。他不甘地起身反抗，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原先倒下的人也公牛般气势汹汹加入了打架的行列。

　　古亦成利用身高的优势，并没有在一对二的局面上吃过亏，两个男生反而被动起来。

　　操场的氛围越来越凝重，连接而铺洒的暖阳也给这份焦灼添油加醋。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却无人肯去阻止。

　　“阿成。”

　　一句平淡的话定住了古亦成，他抬起头，古亦然正逆着光站在面前，逐渐松开了抓着身下男生脖子的手。

　　古亦然的出现让全场再次嘈杂，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开始议论。她虽听不清，但仍断定那会是中伤的言语，心仍像被针刺透。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样的她反而让古亦成觉得可怕。

　　“这些话你们是听谁说的。”她依旧平静地询问面前那两个人。

　　“你们班的，秦晓。”

　　古亦然擦了一下嘴，目光暗如黑夜，又透露着怒气。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冷酷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

　　“姐！”嘴角流血的古亦成在她身后痛苦地叫喊。

　　刚才她露出的眼神，好像和古亦成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脆弱和恨意，残酷地包围着弱小的女孩。

　　让人愤怒，还有心疼。

　　他看着古亦然的背影，在人群中显得很单薄。他们沉淀了十年，以为自己好不容易熬过了时间，遗留下的疤终于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难道伤口还是要被重新撕裂么。

　　她一直都是这样，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觉得自己给古家添了大麻烦。所以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心里硬撑着所有，始终在他人面前保持着笑容和力量。

　　姐，其实有的时候，你要是累了，我还是可以依靠的，我长大了。

　　古亦成抬起头眨着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程主任，我真的希望您能亲自出面解决这件事情，你知道这件事情会对孩子的思想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么？”

　　主任室里，陈夏面对着正在批改文件的年级主任，无比焦灼。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程峰放下笔，只是抬眼看着她。

　　“我希望在今天的年级集会上，您能着重打击散播流言的事情，并且对谣传的那几个同学点名批评。”她的腰杆挺得很直。

　　陈夏一般能自己处理的绝不会多和程峰说一个字，由此可知这事情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

　　一整天下来，从低年级到高年级，各类版本被魔改的五花八门，某些言语甚至不堪入耳。

　　“陈老师，”他看上去不慌不忙“我知道古亦然是你的学生，班主任护学生理所应当。而且我敬你是我前辈，对于你的要求我也不好反驳什么。但首先这件事它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不就是小孩子们互相开开玩笑么，其次这件事闹大了传出去，对咱们学校没什么好处。而且我听说散播谣言的其中就有你们班秦晓，你在班里稍微批评批评就可以了，没那么严重。”

　　他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陈夏。

　　“程主任你这话我就不太明白了，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孩子们能够健康成长。这谣言在我看来不算小事情，你难道忘了几年前咱们学校血的教训？那孩子因为校园暴力从四楼……”

　　“你说够了吧。”程峰失去耐心，毫不犹豫打断陈夏。本身就小题大做，她竟还扯上学校一直以来压死忌讳提及的事，这让原本忙碌的程峰更加为难“那件事跟这件是一个性质吗？这两件事能扯上什么关系？陈老师你平时从来都不会跟学校领导对着干的。”

　　“那是因为我懒得跟你们沆瀣一气。如果我一个人就能做到，我还求你干什么？我知道古亦然这孩子性格比较泼辣，你也一直对她有意见，但这次我们是不是应该就事论事，为她出面一次。”

　　“你要我再说几次，小孩子的玩笑我们管它做什么！”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他们谁也不肯退让。

　　“程主任这不算玩笑……”

　　“班头。”突然出现的古亦然让屋内的二人吃了一惊。

　　她没有敲门，直勾勾地走进来，没有看坐在桌前的程主任，只是拉住了陈夏的手臂。

　　“班头。”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不就是谣言么，我才不怕呢，走吧走吧。”

　　“亦然你来得正好，你自己给程主任说。”

　　“班头您怎么跟我妈一样哈哈，我真没事！估计是哪个被我拒绝的男生耍小性子，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开玩笑一样地耸着肩膀，勉强推着陈夏的后背把她推出了主任室。

　　“老师会帮你的，亦然。”

　　“真不用。我还有个靠谱的弟弟呢，您别忘了，我还有——”她附在陈夏耳旁“司皑呢。”

　　想来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一直以来陈夏肯定对她那些奇葩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早就找她训话了。

　　然而陈夏却没有一点想要笑出来的欲望，她担忧地拍了拍古亦然的肩膀，逐渐搞不懂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我已经找秦晓谈过话了，他以后再敢欺负你，记得给老师说。”

　　“好，谢谢老师。”

　　古亦然立刻回到了半小时前的那副面孔，她本来也是来找程主任帮忙的，刚到门口的时候恰巧看到陈夏走进去，就躲在门口听到了他们全部的谈话内容。

　　“程主任。”她再次推开主任室的大门“我古亦然离了谁都能活，继续写你的文件吧，好心提醒你一句别太辛苦小心猝死。”

　　说罢“砰”的一声替他关上了门。程主任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笔和文件摔在了地板上。

　　“都是要气死我！”

　　此时的高一（7）班完全被一种怪异的氛围所笼罩，每个人变得异常安静，却又好像心照不宣。

　　走廊上，司皑提着水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刚要踏进教室前门，就迎面撞上了秦晓，被他堵在门外。这一幕是如此似曾相识。

　　“哥们儿，古亦然都这样了，你还喜欢她呀。”

　　司皑依旧低头不语，他不知该如何接话。是该相信，或是不信。

　　秦晓却一副玩弄的表情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谁说我喜欢她。”平淡的话脱口而出，毫无感情，他甚至还嫌解释的不够清进而补充道“像她那样的人，估计也只有你才会喜欢。”

　　冰冷的气息能将人整个埋进地狱，这样的司皑没有人见过。他丢下这句话，撞开秦晓走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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