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变调夹（上）

　　沈浠在室内安排孩子们坐好，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情况，因此就这么让陈院长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陈院长当然是非常吃惊，要不是知道孩子不会说谎，她都要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了，毕竟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沈浠和这个男生居然认识，现在看来也不仅仅是认识的关系了。

　　她倚在门边招呼孩子们进琴房，边时不时把目光在沈浠和叶翊身上扫视，企图看出些不一样的感觉。这么看久了，竟然觉得两人倒是十分相配，眼神也变了质，带着些欣慰和喜悦。

　　沈浠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察觉，等大部分孩子落座了，她暂时抛开方才的尴尬，和叶翊商量让他帮忙分担一下“教学”任务。

　　短短的一个下午，真要系统地学习一门乐器是不可能的，沈浠本来的计划也就是教会孩子们一首曲子，让他们在平时不断练习，产生兴趣。

　　当然，每个孩子都有自己偏好的乐器，这个琴房里就有钢琴、架子鼓、竖笛和吉他。架子鼓教学难度有些大，暂时不再考虑范围，孩子们平时玩玩就可以，剩下三种如果全让沈浠教的话，时间上不允许，她也没有这个精力，因此便想到了三个人分开教学。

　　陈院长做过老师，钢琴水准不差；叶翊经过沈浠的认证，具有了竖笛教学的基本能力；沈浠自己当然就是负责自己最熟悉的吉他。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叶翊沟通了一下，没有意外地，叶翊答应了。于是她走向还站在门边的陈院长。

　　“小陈姐，小陈姐？”沈浠发现陈院长在发呆，抬起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啊？哦，小浠啊。”陈院长回过神，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沈浠和她说了一下自己想法，陈院长当然没问题，不过听到沈浠说叶翊的时候，她没忍住自己的好奇，问沈浠道：“小浠，这个男孩子是你…你们两个之前就认识？”怕问是不是男朋友有些冒失，陈院长临时改了口。

　　沈浠一愣，因为林教授，她默认大家都知道自己和叶翊认识这个事实，现在她一想，才发现其实她一直没有和陈院长介绍叶翊的身份，于是解释道：

　　“抱歉小陈姐，我忘记介绍了，”沈浠拉着陈院长走到叶翊身边，“这位是叶翊，A大的学长，我们之前有过一些交集。”

　　叶翊放下刚才一直在研究的乐谱，微笑着介绍自己的名字：“陈院长您好，我是叶翊，树叶的叶，立羽翊，A大临床医学在读。”

　　“叶翊，好名字。”陈院长笑道，“那我就叫你小叶吧，你也不用叫我陈院长，太生分。和小浠一样叫我小陈姐就行。”

　　“嗯好，小陈姐。”叶翊从善如流。

　　沈浠把乐谱拿给陈院长一份，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童谣，是沈浠用心选择出来的结果。因为节奏旋律非常简单，对于初学者来说分外友好，学会之后弹奏出来孩子们的成就感会很高。

　　陈院长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就说“没有问题”，而叶翊有些面露难色，沈浠发现之后问他：“学长，怎么了？”

　　叶翊没有立刻回答，经历了他人察觉不到的纠结之后才开口：“沈浠，五线谱我不太熟悉。”

　　这是叶翊除了那次吃饭，第一次完整叫出她的名字。沈浠这两个字她从小到大从不同的人口中听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她分明感觉有些不同，只觉得心被轻轻挠了一下，麻麻的。

　　“沈浠？”叶翊又轻声叫了她一次，女孩低着头没说话，视线似乎停留在他手上的乐谱。

　　因为看不见表情，叶翊不知道她是不是对自己不懂五线谱这个事有些不满。他心里有些着急，但这也不能怪他，小学音乐课学的都是数字简谱，五线谱确实是被老师略过去了，不然自己一定是有印象的。

　　沈浠暗暗压住异样的情绪，想了一下说道：“那我帮你转换一下吧。”然后又对陈院长说：“小陈姐，麻烦你统计一下孩子要学哪项乐器，统计完了之后我们分开教学吧。”

　　陈院长点点头，走向端端正正坐着的孩子们，不过离开之前，她用满含笑意的眼神看了低头写字的沈浠和叶翊。

　　沈浠因为低着头，完全没有接收到陈院长的目光，叶翊却是看的个明明白白，他想陈院长应该是误会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但他心中莫名想让这个误会进行下去。

　　孩子们因为平时都会经常到琴房练琴，所以自然知道自己更喜欢什么乐器，一只只小手一抬，三个组就分好了。

　　选择吉他的人数最多，其次是钢琴，竖笛仅仅六个人。

　　看到这个结果，叶翊松了一口气，以自己这个水准做老师他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幸好误的子弟不算多，良心上还算过得去。

　　为了避免互相干扰，三组需要分开教学。学钢琴的留在琴房内，吉他和竖笛需要带着乐器自己找场地。

　　沈浠看外面阳光不太刺眼，就打算去楼下的广场，那里开阔让人心情放松。而叶翊对这里并不了解，广场是他唯一的选择。

　　于是两人各占广场一隅，谁也不干扰谁的进行教学。

　　竖笛可以说是非常好上手的乐器了，六个孩子平时接触过竖笛，对个别音的指法还是有所了解的，这节省了叶翊很多时间。他只教了三遍，就有小朋友能够不靠他的帮助断断续续吹出完整的曲子。

　　一个人学会了剩下的就简单了，小朋友们对他有些陌生，很多时候有问题不敢向他求助，但身边的小伙伴学会了，就很好交流了。叶翊看着他们互相比划指法，沉浸在学音乐的快乐之中，即使有时候会发出不和谐的笛音，他竟也不觉得刺耳。

　　得了闲，叶翊望向广场的另一端，沈浠拿着吉他却没有弹出声音，他只能依稀看到沈浠左手在时不时地移动位置，他猜测她现在是在教孩子们左手和弦的按法。

　　说来他对吉他的了解也是从上次艺术节过后开始的，那时候的沈浠在舞台上锋芒毕露，毫不掩饰自己在音乐上的野心和攻击性，虽然当初她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但藏不住不断外放的魅力。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知道了什么是和弦、什么是指弹，什么又是切音摇把。

　　现在的沈浠，和舞台上的她完全不同，收敛了锋芒，整个人是毫无攻击性的温柔绵软，没那么突出，却仍然钩住了他的目光和他的心。

　　许是和弦的指法已经讲解完毕，扫弦的声音突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轻快的女声，沈浠唱的正是这首童谣。

　　叶翊这边的一个男孩听到沈浠的弹唱，不由得拿起竖笛跟着沈浠的歌声把刚才自己学会的曲子吹了一遍，节奏虽然有些偏差，但也算成功地演奏了下来。

　　沈浠自然听见了，一曲唱罢，她望过来，笑着喊道：“吹得不错！”同时还竖起了大拇指。两边的孩子都起哄地鼓起了掌。

　　男孩在夸赞下害羞红了脸，和凑过来吹捧他的伙伴们笑闹起来。

　　叶翊看到了沈浠的笑，不是他之前见过的含蓄的内敛的微笑，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张扬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他的心情被沈浠牵引，松快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叶翊的变化心思敏感的孩子们立刻感觉到了，一个个也不再拘谨，拥上前来一口一个“哥哥”“老师”的叫着，问叶翊他们之前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叶翊“受宠若惊”，以自己没什么库存的音乐知识耐心地回答孩子们的疑问。

　　渐渐的，叶翊对这些孩子的感觉变了，不再是站在第三人角度的温和又不失冷漠，而是真正把孩子们的需求和想法放在心里，受他们的快乐感染，为他们的烦恼忧愁。

　　一个下午，孩子们学会了一首曲子，叶翊从和孩子们的相处中得到心态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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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过后，是孩子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小朋友会选择在图书室或自习室度过他们睡前的最后几个小时，这也是大人们的放松时间。

　　沈浠向叶翊发出邀请，带着他走上天台，在躺椅上望着城市里难见的星海。

　　“只要是暑假来馨家，每天晚上我都会在这里望望星空。”沈浠头枕在叠起来的手心，轻轻地开口。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叶翊看了眼天空，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过了一会沈浠开口：“学长，其实你应该是不太喜欢和人相处的吧，尤其是和这么多小孩子。”

　　叶翊想说些什么，沈浠转头看向他又道：“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上午包括之前都有观察过你，在学校你也是如此，虽然待人和善挑不出差错，但其实总是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叶翊这次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沈浠有些逃避似的扭过头，又看向星空道：“但下午的你就不太一样了，和孩子们相处得非常好，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小朋友黏在你身边，很亲近你。”

　　沈浠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孩子因为从小的经历不同，和普通拥有圆满家庭的孩子比，心思是很敏感的，他们能感觉到谁是真的对他们好，谁是伪装出来的。所以你是真心的，对吗？”

　　最后一句话，沈浠的目光与叶翊的视线碰撞，望进他深邃的眼神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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