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勇敢

　　冯坤音耐心十足的看了四十分钟直播，当马征征微笑着告诉人们，稍等片刻，他们马上要去四川科技馆时，她收起手机，推开车门，下车来。

　　直播告一段落，马征征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喝几口，就翻手机。边往这边走边给李冯发微信——我现在在天府广场，你看我呆会儿是不是应该去市政府看看岳母大人？

　　李冯瞥一眼手机，打字：“那是你婆婆，不是岳母。恋爱脑！”

　　马征征：“……” 嘴硬的冯冯！

　　穿过斑马线，马征征就看到一个穿着套装的女子站那里，看不大出具体年龄，她冲他一扬手：“马征征，过来。”

　　马征征心里咯噔了一下，怕什么来什么，或者说是心有灵犀？扭头跟华都时尚的人说了声，然后面上却波澜不惊的走过去，礼貌的问：“您……认识我？”

　　冯坤音嘴角扯起一丝笑容，酷似李冯的笑容，说：“李冯是我儿子，我刚看了你的直播。呆会儿我要走，所以麻烦你抽出十分钟，我们谈谈。”

　　“……” 马征征从这几句话里迅速捕捉到大量的信息，包括“岳母她居然于百忙之中看了我这无名之辈四十分钟的直播”，并总结成一句话——长年上位的岳母大人要找我单方面谈话。

　　不容反抗！所以他对冯坤音咧嘴一笑，露出很单纯的青春少年特有的表情。

　　冯坤音一愣，脑海里浮现出十年前李冯的笑脸。曾几何时，她儿子经常对她这么笑过，像撒娇又有点害羞，喜欢妈妈又羞于承认。这么多年，自从他被出柜又干脆直接出柜以来，他再也没有对父母这么笑过。他再也没有回过家，李凝偷偷去学校看过儿子，回来跟她讲儿子长大了，勤工俭学了，儿子毕业了，儿子居然去做导游了，儿子没交女朋友，也没交男朋友，儿子温文尔雅又孤独寂寞……

　　“岳……阿姨，谈什么？”马征征在冯坤音眼眶里看到有晶莹的泪花闪动，他有点不知所措。

　　冯坤音猛然惊醒，正色说道：“去那边。”她抬脚往旁边的咖啡厅走去，马征征只好跟上。

　　俩人坐下后，冯坤音淡淡一笑：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听说你在这边，临时决定来看看。也没有深思熟虑过，要怎么表达我对你俩人关系的看法。我只是，很多年没看到李冯了，想和他男朋友说说他。”

　　马征征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懵圈了。还以为冯书记要代表大家族声讨他呢，还以为她虽然不至于像文艺片里演的那样甩几句话威胁他离开她儿子，但至少也要城府极深的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场白。

　　“阿姨，李冯他……很好！”马征征感慨之余，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笼统的夸赞男朋友。

　　冯坤音：“他当然很好！三岁就会背三字经，四岁开始学英语，五岁去伦敦，九岁在英国参加国际奥数比赛获得小学组第二名，十岁去瑞典参加国际钢琴比赛获得少年组金奖。十三岁全国英语演讲比赛获得银奖，十七岁考入北外。” 她眼里闪着光，满脸都是骄傲又自豪的神情。

　　马征征没说话，心里寻思，我冯冯是天才少年啊。

　　“我们没有对他严苛教育过，凡事看他自己意愿。考北外是我第一次对他失望的事情，但他爸爸说孩子喜欢外语，随他自己选。也并没有强迫他留学再要求他回来管理他爷爷的集团，任何事情，都说孩子是有主见的人，家长不好过分干涉。用他爷爷的话说，这个孩子由于我们当父母的放任自流，已经长废了。用当今年轻人的说法，他本该是个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的人。或者，至少也该是个集团继承人一类的强者。”

　　马征征越听越不对劲，这是要往哪个方向说下去呢？

　　没等他把疑惑提出来，冯坤音继续说：“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直接原因，就是他的性取向。当年他众叛亲离，没有亲人长辈帮扶，独自在他乡扑腾，这么多年有啥成就？”

　　“本国官方对于同志婚姻没有合法化，民间对于你们这种爱情也不会温柔以待。可以说是，千夫所指，众矢之的，人人可以当面或者背后践踏你们的幸福！现在，你们还可以悄悄的隐秘的爱着对方，过着你们的幸福生活。可是，等你直播大火了呢？光芒万丈之下，什么瑕疵都会被聚光灯照到。你可以说你放弃成名你做平凡的人，但李冯呢？他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被能力和才华或者被偌大的家业推向人生巅峰的时候，你们的爱情，会不会成为这一切的笑柄？而站得越高，摔下来越疼！”

　　明明说的是美好前景大好前途，可是冯坤音的语气哽咽，红着眼，眼看就要潸然泪下。

　　马征征呆若木鸡，在温暖如春的成都茶室里，心里冰凉一片！原来，冯书记不是为了和我谈李冯的过去，更不是谈李冯的现状，是为了谈李冯的未来！李冯从来跟他没有说过自己的小时候，当然也没有和他规划过他们的未来。哦，那天，来成都之前那个晚上，他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算是笼统的规划了他俩的未来吗？

　　这句话，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多么的不堪一击，多么令人绝望！怎么办？在马征征发呆的时候，冯坤音还沉浸在为儿子的悲惨未来悲伤的氛围之中。

　　但马征征经历过更大的打击，这番话并没有击垮他。他调整内心，站了起来，冲冯坤音鞠躬，诚恳的说：“阿姨，对不起，我俩的恋爱让您伤心了。但是我想，既然是我们两人的事情，就肯定要我们俩人共同面对，到底该怎么发展，等我出差回去之后，我们会好好想办法。争取，我只能说争取，把伤害降到最低。谢谢您百忙之中来看我，和我说李冯的从前。”

　　冯坤音点头：“小马，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希望你能谅解一个母亲一个女人的痛苦。”

　　“……”这么大的包袱，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马征征再次鞠躬，和冯坤音说再见，然后，挺着脊梁出门往科技馆走去。

　　冯坤音重重的叹口气，给司机打电话，然后，出门回到车上。她想：“我得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我那么优秀的儿子，不能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人俘获。哪怕能让你马征征痛苦几天，由此发愤图强，最好是能激发出你的洪荒之力，那也不错啊！”

　　回到科技馆的马征征，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他差点就站不稳，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看半天，才勉强调整好，向同事们走去。他发现自己心痛得很，按住左心房，要水喝。助理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说没有，只是受了点刺激有点心律不齐。

　　京都的李冯得空的时候看看微信，突然心里莫名慌张起来，他捶下胸口，喝点水，往下压慌慌的感觉。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难道是年纪大了心律不齐了？最近没怎么节制的生活影响了身体健康？想到节制，他又脸红了。不知道那小瓜娃子一天天怎么那么好的精神头儿，是有那么点“暴饮暴食”的迹象。不行，得改！

　　成都，强打精神的马征征好歹没说错讲解词，只是细心的观众们发现他眼神涣散，不太聚焦。而且在结束语的时候，他居然忘记说中文了，匆匆说完英文就要摘麦，助理赶紧轻声提醒他，他才想起来。

　　赶紧用中文补充一句：“对不起啊，各位，之前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家人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所以走神了，直播有不完美的地方，请各位原谅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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