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酒屋

　　傍晚，普乐寺前。
　　费成昊一身西装笔直地站在寺院的大门前，因为寒冬又加夜晚将近，寺院前没有多少虔诚的信徒，就算有也都是携手下山的状态，而不是徐来生赵晨两人一看就是要上山的模样。
　　“我说，你们俩今天晚上真要睡在山里面啊？”费成昊满脸不解的样子，他道：“我都给你们找好房子了，那地方肯定比寺院里的条件要好的。”
　　“那你一个人独占空房不是更好。”徐来生暗笑，他理解费成昊是一心好意，不过他们有必须上山的理由。
　　自己好话说尽，怎奈眼前的一对俊男靓女就是不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放着妩媚动人的玫瑰大床不睡偏要跑到深山老林来面对着青灯古佛，真是可惜啊可惜！他轻轻啧啧了两声，还没再说两句就被深山里的寒气冻得猛打喷嚏，为了自己的宝贵身体着想，费成昊也不再多说，朝两人摆了摆手道别，“太冷了兄弟，你们自求多福，但愿上山有暖炉给你们驱寒。”
　　费成昊吸着鼻涕急速消失后，赵晨才缓缓抬头细细看起眼前熟悉的山门，十几年了，这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
　　“真是神奇，这里好像一点都没变。”赵晨吐着寒气，轻声道。
　　徐来生牵起赵晨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他道：“几年前有修缮过，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陈旧。”
　　“这些年你都有回来？”赵晨有点惊讶，她知道青城不过是徐来生父母因为工作调遣才来到这个小城市的，S城才是他的本家。
　　徐来生没有否认，他嗯了一声，道：“回来看清泉大师，也顺便看看别的一些。”他说得含糊，赵晨也没有追问的打算，当年两人分开的事情两人都选择沉默，并没有把事情说开。之前两人都有了这种默契，这下也不可能在半山腰上提起旧事。
　　很明显，因为徐来生常年回来，这里的一些年轻小师傅都认识他，互相问候后就领着两人去了后山，年轻的师傅叫，木远。木远师傅说，“方丈一早就吩咐，你们一到就带你们去见他。”
　　“有劳了，木远师傅。”徐来生道谢。
　　夜幕如期而至，而山里的温度也更低了，就算赵晨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冻得手脚冰冷。清泉大师见赵晨瑟瑟发抖，小脸苍白的样子也不多说闲话，见面不过几分就带着两人要去后山，“山里温度低，不过后山有暖炉，你们晚上睡在上面应该不会冷到。”
　　“我记得后山没有暖炉的。”赵晨抱着小黑跟在清泉大师身边，虽然后山的赵家祠堂她总共就去过两次，一次是跟阿秀两人一起来的，一次确实赵晨自己来的，领着阿秀的骨灰。但是这两次，赵晨并没有见到什么暖炉之类的取暖设备啊？
　　“来生给安上的。”清泉大师看了徐来生一眼而后又看了身侧的赵晨笑道：“其实也算是你自己的钱。”
　　赵晨啊了一声，一时不明白清泉大师的意思。
　　大师笑说：“从六年前开始吧，每年都有个善人给寺里的香火账户转账，刚开始管理员还不在意，直到发现每年的固定一天那个善人都会转账过来，这才上报给我，我一看日期就知道是你做的。”
　　大师说的这件事情，徐来生是不知道的，但是几年前在自己提出要给后山的祠堂安上暖炉的时候，大师说交给他办就好，让自己别管，到后来暖炉安上了，徐来生自然而然认为是大师掏了私房钱，却不想原始资金还是赵晨出的。
　　“原来还有这件事情。”徐来生轻声道。
　　本以为这些年自己做得悄无声息，原来清泉大师早就知道了！赵晨羞涩道：“要是我早点回来的话，就不用给您添这么多麻烦了。”
　　“没事。”清泉大师温和道：“你奶奶跟我也算有缘人，初到普乐寺的时候还不知道后山有座古楼，直到几个月后，师傅让我去后山的井里打水，我本以为你井所寺院的，便理所当然地挑了一桶又一桶，直到后来你奶奶在暗处实在看不下去自家的井水被我那样挑走，就跳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我是小偷！”
　　说起年轻往事，清泉大师颇有感慨，古楼古井在岁月的流逝中依然屹立如初，但故人却以远去已久。
　　赵晨只当阿秀跟清泉大师只是点头之交，却原来还发生过这等趣事。阿秀藏得可真深，至少以前赵晨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两次来祠堂的经历都是在青天白日，这会儿黑夜覆盖上古楼，若不是古楼的楼檐四处都挂着日光灯，使得古老的祠堂看起来不那么阴森诡异。
　　“还是第一次在夜里看祠堂。”赵晨爬上最后一个台阶，轻喘看着小黑的猫身推开祠堂虚掩的大门溜了进去。小黑早在半路就跳下赵晨的怀抱敏捷地窜了出去，不过也幸好小黑自己跑了，这要是抱着一只肥猫爬山，可不得累死。
　　看着微微喘气的赵晨，徐来生一笑，“对于你来说可能是第一次，我可是看过很多遍了。”说着他指了指稍远出隐在暗夜里的另一座小房子，“山里空气很好，我就在古楼的另一边建了一个房子，现在这里是有点冷的，不过夏天待在这里可是很舒服的。”
　　见赵晨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徐来生又道：“那块地不属于你们赵家的，我是跟大师磨了好久他才把那块地让给我的。”
　　“是啊，要不是你一下就扔过来几百万给寺里进行修缮，我看寺里的另外几位大师会不会同意把地让给你。”清泉大师哼了一声，自己的一身清明差点被这小子给毁了。
　　原来之前说的修缮还有这样曲折的前情提要，赵晨不知道也就算了，这下知道了，金珏德比起自己这个正牌的赵家血脉，徐来生这个跟赵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外人对祠堂的关注还更深。
　　祠堂比想象中干净整洁，一看就是长期有人在清扫整理，这让赵晨对清泉大师的感激之情更深了。
　　跪在列祖列宗前，赵晨甚至都不敢直视眼前的一排排牌位，这些年都没来照顾她们，是为大不孝了。
　　点香，跪地，叩拜，上香。按照记忆中阿秀教导的顺序，赵晨做完一串动作后又跪在蒲团之上，她十指恭敬合上，双眼紧闭在心中祷告，“列祖列中，不孝孙赵晨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在守护祠堂的同时会尽心履行赵家的祖训，并且把母亲的神魂请回祠堂，让她不用在外流离失所！”
　　默默祷告完，赵晨重重在光滑可鉴的青石地面上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吗，以示郑重。
　　忽得，静谧地堂内突然刮起一阵冷风，那风虽冷却如绸缎般温柔，它轻巧地划过赵晨洁白的脸颊，似有一道沉稳和蔼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悄然道：“知道了，我的好孩子。”
　　一天的长途劳顿，赵晨身体都快垮了。清泉大师一走，她就毫无形象瘫在蒲团上，累得不想动。
　　徐来生笑着蹲下身跟赵晨平视，他摸摸赵晨的脑袋道：“我去给你铺床。”
　　赵晨是累极了，便跟着进了侧房，想着两个人动手会快点，她也能早点睡觉。正如之前所说的，侧房也修缮过了，古朴的雕花大床旁立着一个大火炉。
　　徐来生见赵晨好奇火炉便道，“本来是想在墙壁上安个壁炉的，但是那样会破坏古楼的结构也有引发火灾的隐患，所以就学着古人的模样安了一个火炉，管道是开在后窗那边的，相对安全一些。”
　　看着顺利将柴火生起来的徐来生，坐在雕花大床上的赵晨看着火光照在他俊美的脸蛋上，气氛顿时有些安静。
　　自己不在的这些年，这个男人真的做了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他不知道的是，从他乡将阿秀的骨灰接回来的时候，自己最想见的人就是徐来生了，但是就是这个自己最喜欢最想见的人，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我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赵晨倚在床上，缓缓开口。
　　徐来生拨弄柴火的手一顿，他嘴唇微动，赵晨本以为他要解释当年的事情，却听他说，“火烧起来了，不过屋里要变暖可能要需要一点时间，我那边的屋子里有热水，你要不要到我那边洗漱一下再过来？”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赵晨也不追问了，等以后他想说自己还不想听了呢！面对徐来生的邀请赵晨摇了摇头，“算了，脏就脏了，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动。”
　　“我抱你过去。”徐来生见赵晨是真累，便提议道。
　　徐来生的本意是好的，赵晨却瞪了他一眼，俏丽一笑，“说什么呢，看我的祖先们半夜不入你的梦吓死你！”
　　一时只顾着照顾赵晨，徐来生倒真把门外的赵家先祖给忘了，他对自己刚才的失言也是一笑，不过他也解释道：“我是怕你睡着不舒服才那么说的，想必祖宗不会怪罪。”
　　“你今晚睡哪边，还是去寺里的客房？”屋内暖和的许多，赵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徐来生把满格的手机放在赵晨的床头，笑道，“我是想睡在这里的，但是我怕真那么做了，祖宗们才会入我的梦……”
　　“手机给你充满了，虽然我就在隔壁，但还是以防万一的好。”走之前，徐来生叮嘱道。
　　“知道了。”跟徐来生接触越久她就越是发现他把自己当小孩照顾，啰啰嗦嗦交代的事情有一大堆，未免他还不安心，赵晨连忙又打了个哈欠，道：“我要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晚安！”
　　很快屋内就传来赵晨沉重的呼吸声，徐来生暗暗笑了一下，看来是真累坏了。
　　徐来生没有马上就离开祠堂，虽然曾经也来过赵家的祠堂，但是他却一次都没踏进过这个祠堂，每次来他都是坐在高高的门槛上看着一排排的牌位出神。
　　要说做这一切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在没有重新遇到赵晨之前，徐来生有时候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的执念太深。
　　自己孤寂了那么多年的世界突然闯进一个活泼少女，而那个少女总是会用他温暖的笑容包容他身上的怪异事件，他多么贪心、眷恋那个照亮他无趣生命的女孩。所以，即便失去了联系，他也执着地在这里修地建房，只为终有一天那个女孩会重新回到这里。
　　这一次，徐来生没有老老实实止步于门槛之外，他学着赵晨之前上香的模样，规规矩矩给赵家祖先行礼跪拜。他重重叩首，在内心祈求道：“请原谅的我自私，请原谅我的执念……请祖宗门一定要保护赵晨一生平安，千万不要被我连累……”
　　烛光微微闪动，在徐来生听不到的空间里，有声音轻轻叹道：“痴儿啊，痴儿……”
　　“老祖，那小晨晨会怎么样……”
　　“未来啊……要她自己走才知道。”
　　“这孩子看似温和，脾气却倔得很……”
　　“随她去好了……”
　　烛光涌动间，唧唧咋咋的交流声在一个个牌位见轻巧流转着。
　　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回到祠堂得了祖宗们的保佑，赵晨一早醒来顿觉神清气爽，一扫昨天的困顿。
　　不同与大城市的喧闹繁华，寺院的后山简直可以说是人迹罕至都不为过了。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推开祠堂的大门，从暖和的室内进入清晨的寒冬雾气，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赵晨还是被冻了个哆嗦。
　　“怎么这么早起，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找晨真哈着气，在古楼的前院悠闲转着，就听到徐来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台阶的反向传来。
　　寒冬腊月的天气，徐来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T恤……看着那两只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赵晨做了个你牛的表情，道：“一大早就去练功了？”
　　一路走来，身上的热气散去不少，徐来生一边穿上加绒的运动衫一边走到赵晨的跟前，扬着额角的汗道：“一早就被大师拉去练功，早饭还没来得及做，你要是不饿的话，到屋子等我一会儿？”
　　赵晨倒是不饿，看时间还早她便坐在古楼前的石凳上望着东方的方向，好奇道：“也不知道太阳升起来了没有？”
　　在城市生活那么多年，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赵晨自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自在地欣赏过日升日落了，要不是山下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赵晨真想就这么归野山林了。
　　“今天雾气大，看不见的。”徐来生跟着坐在石凳上，缓缓道。
　　“那真是可惜了。”赵晨叹了一声。
　　“以后有的是机会。”徐来生温声安慰，只不过他也不清楚，这个“以后”到底什么时候会到来，享受当下这种事情对目前的他们来说还是有点遥远的。
　　普乐寺距离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仅在路上的这点时间里，费成昊就打了三个电话过来，一会儿问店名想好了没有，一会儿担心徐来生跟赵晨会因为早高峰被堵在路上……
　　所以，在见到徐来生的车后，站在一家门店前的费成昊顿时笑嘻嘻迎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淡淡热气的温水。
　　见费成昊的献媚的样子，徐来生微微挑了一下眉，问道“做什么呢？”
　　费成昊却不理徐来生，而是将温水端到赵晨的面前，笑嘻嘻道：“贵人，喝点水，润润喉。”
　　“额……”赵晨有点受穷若惊地缩了缩脖子，好奇道：“你怎么了？看个店面而已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非也非也！”费成昊一甩梳得油光发亮的短发，指着赵晨身后的一条街自豪道：“我们要看的是一条街！”
　　“啊？”赵晨转身顺着费成昊指着的街道看一一看去，发现这条街是很繁华，而且很长，至少视野之内赵晨是没有看到街道的尽头。
　　费成昊看赵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由仰天长叹道，“大小姐，拜托你对自己的产业上点心好不好？你可是拥有一条街的贵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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