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

　　“向兄……”没想到反应最大的居然是赖小凡，他面露难色地对向佑说：“怎么一见面就给我们送这么大的一份礼啊？”

　　“礼大啊？那你全吃了吧。”萧白呈拱手相让。

　　“不行，一人一个，多了没有，少了不行！”

　　向佑拿起汤勺就挨个给他们碗里捞了一个完整的盘杂着血丝的乳白色猪脑花。农家大婶的酸菜腌的味道很正，煮出来的酸汤让人闻着口水直流，食欲大开。

　　可惜这猪脑花一听名字就够骇人的，除了向佑一人动起筷子吃得津津有味，其余的包括向天启这个已经成年，都快到中年的男人也望而却步了。

　　“爸！你可是大人。”

　　向佑言语刺激向天启，眼神也轻蔑地一撇，最后居然还把碗里的酸菜和酸汤喝个精光。向天启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喜欢上吃这种东西了，他的柚柚以前可是连动物内脏都不碰的人。

　　赖小凡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剁椒草鱼，还没吃呢就对着厨房里的大婶称赞：“大婶，这鱼太香了！简直是我十几年来吃过最好吃的鱼了。”

　　“别想跑！”
　　向佑说着，一筷子把赖小凡的鱼肉打掉在地。

　　厨房里跟着大婶跑出来的一只狗狗幼崽闻着鱼香跑到赖小凡脚下，把那块鱼肉直接咽了下去。萧白呈腾地一下弹起来，越过赖小凡抓住狗，把狗抓得嗷嗷叫。

　　“搞么子？”农家乐大婶手里端着一个切好的麒麟西瓜，疑惑地问萧白呈。

　　谁知萧白呈一言不发，也不顾修勾勾嗷嗷惨叫，双手环抱修勾勾的腹部，一手握拳，另一手握住握拳之手，然后快速冲击性、向内上方压迫修勾勾腹部。看见修勾勾把那块鱼肉吐出来，萧白呈才停手。

　　我没看错吧？
　　向佑再次揉揉眼睛，他甚至想扇自己一耳光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萧白呈居然对一只狗用了海姆立克急救法。

　　赖小凡呆滞的目光从差点虚脱的小狗身上转移到萧白呈脸上。他呆呆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怕它被鱼刺伤到。”
　　萧白呈两个手掌相互拍了拍，像在拍掉手上的灰尘，又像是在为自己的英雄事迹鼓掌庆祝。

　　“没得事，没得事，哈哈哈哈……”大婶把西瓜果盘放到他们的桌上，笑得前仰后合，“它都练熟了，吐骨头和吐鱼刺的本事怕是比人还厉害尼！”

　　“哈哈哈哈！”

　　赖小凡和向佑听完，一齐大笑起来。

　　向天启看着他们几个，摇摇头，心里松了口气。这群孩子待着一块儿，真是热闹！热闹非凡！

　　湿地公园的几座山头在暮色里泛着青烟，天际与远山的交接处，深红色的太阳已然落下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正与周围的天空死磕，碰撞出浅红、桔黄、淡黄、淡紫、深紫、深蓝的渐变色彩。

　　晚饭的结尾，向天启语重心长地对萧白呈说：“实在感谢你啊，小伙子，上次多亏了你！我和柚柚他妈对柚柚的关心还真比不上你啊！”

　　向佑在农家乐不大清晰的灯光中看到向天启脸上表示的愧疚之意。

　　赖小凡也赞同地说道：“对啊，对啊，小白哥真的强啊！我由衷地佩服，要是有酒，我高低得敬小白哥几杯！”

　　“欸，不能喝酒！”向天启教育道。

　　赖小凡知道自己言语不当，用左手捂住嘴。

　　向佑面对萧白呈这个救命恩人，虽也心存感激，可就算这样也无法胜过对他的讨厌和恐惧。他讨厌萧白呈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恐惧萧白呈是不是真的如赖小凡所说的那样在跟踪自己。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喂！”向佑不甘放过任何恶搞萧白呈的机会，看着桌子对面萧白呈的碗，又看着他所讨厌的萧白呈的可恶又冰凉的脸庞说：“你的猪脑还没吃！”

　　“……”

　　“柚柚，别胡闹。”

　　向天启也帮着萧白呈了？

　　“我差不多该把你们送回学校了。”

　　向天启一边说一边伸胳膊，手腕处滑出一只富有年代感的腕表看了看时间。

　　向佑刚反应过来，今天不是周末，而是星期三，自己是在请假养病，而不是像下午蹬自行车那样自由自在。听见学校两个字就头疼，比身体在床上躺两天躺僵硬了还难受。

　　“我也回？”向佑不确定地问。

　　“不然呢？”向天启毫不留情地向他下了最后通牒：“这可是刘真吩咐的。”

　　……

　　宇宙的尽头是刘真？

　　三人乖乖上了向天启的贼车。一路绿灯，向天启开得很顺畅，畅通无阻。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他们送到明集师范大学附属丘南中学门口。

　　“你们……自己进去行吗？”

　　向天启把车停在门口，根本没有想开进学校的意思。主要是校外车辆进入学校程序比较麻烦，不过为什么萧白呈家的车就能随意进去？向佑从后视镜里瞪了一眼萧白呈。

　　“可以，可以。”赖小凡开门下车，走到向天启车窗前敬了个礼，“感谢叔叔的款待！”

　　向天启伸着食指摇晃着说：“还是你小子会说！”

　　萧白呈跟随着赖小凡后面下了车。向佑对着向天启说了再见，也开车门迅速下车。

　　“谢谢您。”萧白呈笨拙地学着赖小凡的动作。

　　向天启爽朗的笑声一下蹦出车外，回荡四周，惊动了一百级台阶上的校门口值班室里的保安，他探出头来张望他们。

　　“柚柚，恭喜你。又交到了一个有趣的朋友！”

　　有趣？有趣吗？
　　向佑怀疑他爸对有趣这个词有误解。
　　他轻呵一声，细心听来其实是一个带有反对地冷哼。

　　目送着向天启的车影越走越远，转弯消失在学校门口的小道上，向佑转身就走上台阶。赖小凡和萧白呈的脚步声很快从他身后响起，向佑可不想等他们。三人行，必有一个人当老大，老大得走在最前面。

　　“等等！”保安这回在门口截住了老大，又审视了老大身后的两个人问：“你们是本校的学生吗？”

　　赖小凡两步跨完剩下了几级台阶，握住保安指着向佑质问的食指，笑眯眯地说：“大叔，我们两三个小时前给你假条才出去的，你忘啦？”

　　保安拧起眉头忖量。有吗？

　　值班室上方装着一盏罩着圆弧形灯罩的LED灯泡，灯光顺着弧形灯罩打到地上，宛如一个白色的半圆形鸟笼，向佑就身在鸟笼之中。

　　“肖叔。”萧白呈站在没有灯光直照的鸟笼之外，说了一个称呼，应该是在喊保安。

　　他连保安都认识？
　　向佑和赖小凡以保安和萧白呈为两个定点，两对眼球左右滑动。保安大叔用手挡住头顶上方的强烈灯光，仔细一看光亮外的人。

　　“小白！”

　　保安大叔从赖小凡手里把自己的手抽脱出来，走出光明，走向黑暗处的萧白呈，一握住萧白呈冰凉到可以刺骨的双手，他恢复了三个小时前的记忆。

　　“原来是你呀！看我是老年痴呆了，你才刚走没一会儿呢，我都忘了。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在这干的怎么样？”萧白呈问保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多大的官呢！来体恤民情来了。

　　保安握住萧白呈的双手，热烈地在空中画圈圈，语气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比在食堂洗碗强多啦！多亏萧总啊，给我找这么一个五险一金的活，太感谢啦！”保安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成了哭腔。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害羞，放开萧白呈的手，又把自己的脸捂住。

　　“额……”

　　三个未成年男孩默默等待这个中年大叔整理自己的情绪。大叔把眼泪鼻涕一把擦，胳膊搭上萧白呈的肩膀，把萧白呈一起带进了白色鸟笼里。

　　“什么情况？”赖小凡小声地问向佑。

　　“我哪儿知道。”

　　向佑同样毫不知情，这两人到底有啥陈年旧交，感情如此深厚？至于演得这么感人肺腑吗？他严正声明，自己可没被他们的演技感动到。

　　“还得上课呢？”向佑提醒道。

　　“是，是，是……”保安大叔变脸的速度赶超中国高铁速度了，就差亲手把萧白呈舔上天堂去。他把萧白呈先推进校门，虚伪地说：“别耽误你们上课，小白，快去，快去吧！”

　　我草（一种植物）
　　凭什么萧白呈先进去？

　　向佑一声不响地把萧白呈推开，自己是老大，自己当然得先去。赖小凡连对保安说了几句谢谢，然后跟上了向佑：“等等我，向兄。”

　　赖小凡又想顾及萧白呈，转头看了几次，萧白呈还在原地没动，保安对着他和向佑的背影指指点点，嘴里大概没说他们什么好话。

　　从向天启车上下来时，他们本还能赶得上第一节晚自习。但门口耽搁了几分钟，从门口到志行楼有三四百米远，现在是七点二十八分，就算他们跑步前进，上楼再到教室，累得够呛而且注定迟到。

　　不如舒舒服服地散个步上去。

　　路程走了一半，还不见萧白呈赶来。赖小凡对向佑说：“我们要不要等等小白哥？”

　　向佑停下细想一番，要是他一个人进去，势必会遭到老师和同学的白眼，不如等等萧白呈，让他打头，感觉老师们都对他挺宽容的。他想完对赖小凡说：“我等他，你快去吧！我跟他一个班的，挨罚也有伴儿！”

　　赖小凡觉得向佑说得言之有理，撒腿就冲向百米外的志行楼，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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