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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话 坚定
第三十话 坚定
重回牢里的时候，不少人都询问释血先前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释血抱以一笑，未合盘托出。她抱膝坐于地上，将下颚抵在膝盖上，考虑着今后之路如何走。
许久后她才抬头，赫然对上萧翰关切的目光。
思及应允了姬殃泺成婚一事，她有些尴尬的移开眼，然竟愣在半空中，她为何要觉得尴尬，觉得难堪。她与萧翰之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就算有过什么，也只是轻轻的一吻。她不晓得这吻在萧翰心里算什么，她只知道除去这吻后他们就没有任何的关联，只有她一味地想着他……
释血徒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原来终究在自己心底，萧翰和其他一些人是不同的。她偷偷瞄了萧翰一眼，哪知萧翰自打看着她的那刻起便没有移开眼，当下，她的偷视被抓了个正着。
释血不自在的将身子转向萧翰，既然已被发现，再装也没意思了。
萧翰泛着疑惑的目光，又显得有些担忧。
释血张嘴，想了想还是缩了回去，想说的东西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况且，她也不愿让这么多人听见。
这种有口不能言的滋味着实令释血气恼。
细看释血脸上的神色，萧翰像是明白了什么，大石落地的感觉，他松了口气，露出着耐人寻味的神色。分不清是笑亦或是悲，有着淡淡的惆怅，茫然和失落。这一刻，萧翰突然有种想喊停的冲动。让一切还原至原点，他可以重新布划，重新安排，不必走到这一步……
“夙雪，可是出了事情？”姚肃暗哑的声音充斥着焦急。
释血侧身望去，牢中那双鬓斑白的老者可是自己曾经显赫一时的父亲啊，短短几日竟老去的这般迅速，牢狱之灾至于他，并非身体上的折磨，而是内心的煎熬，双重的夹击。姚肃整日不眠三餐不济，一心记挂虎符一事，释血恐他再也坚持不了几日。
释血心知不能再让姚肃如此下去，便掩去焦虑，故作无事，笑道，“爹爹勿需多忧，夙雪能有何事，先前也不过是被叫去问话而已。”
见姚肃不信，释血转而一想便道，“自回府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现在回想，都有些不敢置信，爹爹，当初您为何一下子便认了我，仅凭那半截碎玉吗？”
“非也。”姚肃背倚在墙上，抬头，带着追忆之色遥望前处。
释血静待姚肃的回答，心里亦是一阵激动。当初姚肃什么都没问就认了她，她多少也是不安的。
“其实当年……”
“姚将军！”萧翰骤然脱口，截断了姚肃的话。
“萧公子？”姚肃愕然，自萧翰入狱后几乎没有搭理过谁，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牢中静思。“萧公子请先让在下说完。”
萧翰蹙眉，没有反驳亦没有赞同。
姚肃环顾众人肃穆道，“我知你们大多人都怀疑夙雪身份的真实性，当然这也怪我没有说明，本以为你们都能接受释血……”姚肃无奈的叹气，“现在解释或许来得太迟，不过……”
姚肃大声肯定道，“夙雪是我姚肃的女儿！”言语中不容忽视的气势令人为之一振。
“当年夙雪被掳之前，其实还发生过一桩事情，那是她出生十来天的时候，二弟你应该有印象，当时将军府混入奸细欲盗取军机，后被发现，逃至榕园，恰巧云娘怀抱夙雪于其中散步，歹人夺过夙雪借以要挟。后经争斗，救回夙雪，歹人当场毙命，可是打斗时，刀剑无眼，竟在夙雪手腕上留下长长一条剑上。”
“如今，夙雪腕间残留的剑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释血脑中似一下子被炸开，耳朵里尽是“嗡嗡”的声响，什么都见不到。她茫然地望着斜方的姚肃，模模糊糊的身形，怎么都无法看清。
无尽的言语只化为一句话：原来，她竟不是姚夙雪！
她腕剑的伤疤不过是绯瑾所赐。
可悲还是可笑？她想转移姚肃的注意力，想在众人面前为自己正身，岂料竟被当众一棒打醒。姚肃心心念念证实她是姚夙雪的证据，却是毁灭她一切希望的噩梦。
真好笑，当所有人都承认了她的身份时，她自己反倒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当她的姚家大小姐了！
想来真唏嘘，她霸着姚夙雪的位子，在将军府里享用一切，而这时不知在何处的姚夙雪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她接管了姚夙雪的身份，姚夙雪的生活，姚夙雪的父亲，姚夙雪所有的亲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身上会有那截碎玉？为什么腕间会有剑疤！
真的只是巧合吗？
在重楼里，绯瑾时不时会与她比剑，当然妄想绯瑾手下留情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她总会受大大小小的伤，虽然无伤大雅，却总能痛上好一阵子，腕间之上应该只是偶然才是！
但碎玉呢？步寂空曾言，玉本就是她身上之物。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她是谁？她不是姚夙雪的话她是谁？这将近一年来在将军府的人又是谁？她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方，茫茫然，世间之大，竟容不下小小一个她！
追思往昔，自打她有记忆起，所作之事皆是处于被动，身在重楼，她一心想博得绯瑾回眸，身在将军府，她一心只想承欢膝下。那么以后呢？
不在重楼，又不在将军府的她，接下去的目标又是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心痛，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思想却还是实实在在的活着。
谁可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夙雪？夙雪？”耳边是姚肃的疾呼声。
徒然回神，释血望着眼前一干众人，有关心的，有等着看戏的。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痛醒自己。
“没事的，爹爹。”释血皱眉，好嘶哑的声音。她咳了几声，脸上挂着牵强的笑容，继续道，“夙雪只是……只是太高兴了。”她的身体心思更快作出了选择，她选择了继续，选择了继续将一切维持旧样。
对，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出她不是真的姚夙雪，如今的姚肃恐是再经不起任何打击，若是知晓自己疼爱了近一年的人不是自己亲生，情何以堪？仅仅是想，都令她觉得恐惧，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一年来，姚肃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自己，无以言喻的父爱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她无以回报，唯有让姚肃继续保有他的希望。而一年里，自己也是将姚肃当成了自己的父亲，那种感情的纽带坚不可摧，如果仅以一句话一个剑疤就能摧毁一年建立起来的亲情，那么她一直心记寻找的亲情又有何用。
即使没有了血缘，她依旧敬重姚肃，依旧愿意尊陈他一声“父亲”。她唯一对不起的只有流落在外的姚夙雪。她无心强占她的位子，却已经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那也只有将错就错下去，连同姚夙雪的孝心一同尽上。
释血紧紧闭起了眼，随后慢慢睁开，恍惚的眸子变得清明，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她是姚夙雪，没有一个人能否定！
一切和原来都不会有所不同，她只会多做两件事，那就是继续寻找她真正的根，继续等待姚夙雪的归来。
边上的萧翰见此状，眉心舒展。黝黑的眼中大有赞赏之意。
“夙雪……”
“爹爹怎不早说呢？还夙雪一直记挂着万一弄错了人……”打定主意的释血这回真的笑了，恬静的笑容无多余的杂色，完全出自内心。软软的语调中暗含撒娇埋怨的意味，惹得姚肃亦不由得笑了。
“这回你们该没有疑问了吧？”姚肃继而问向姚兖一干人等。
姚兖坐于角落里，一直垂着头，阴沉沉的声音像是自地狱归来的厉鬼，“大哥这下可真叫幸福，有儿有女。”
刚有回暖的气氛瞬间凝固。姚兖始终都念叨着姚泷，姚泷是他最爱的女儿，他毕生的希望就是将姚泷嫁入皇宫，借以姚泷的姿色手段终能一统后宫，怎料皇上自娶了容妃后，再无纳妃之意。无法成后，亦可成为朝廷重臣之妻，可是一切都完了，如果不是姚肃没有看管好翠玉纹龙环……
“爹啊，你不是还有二姐，小妹嘛，怎么说的像是女儿都死光了一半。”姚悟不急不缓地插嘴。
“闭嘴！”姚兖恶狠狠地吼回去，其骇人的目光似吞噬人一般。
姚悟摸摸鼻子不再多说。
“二弟，是大哥对不住你。”姚肃自责，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其实翠玉纹龙环……”
“爹爹！”释血赶忙喝止，“爹爹可说说两块虎符被盗之时的事情吗？”不能怪她狠心，姚泷之死说到底是她的咎由自取，如果她不存着害人之心，怎会落到这步田地。而真相定不可告知姚兖，按现在的情形，姚兖记恨姚肃已深，若真被他知晓真相，怒急攻心的姚兖会做什么事谁也不知。姚肃此刻满怀对他的愧疚，根本看不清真相。纵然心里留存几分，也会因愧对而抹去。
自从她答应姬殃孑婚事一说后，她就决定无论怎样，她都会保住整个姚家。如果为了保住整体，而必须做出牺牲，她也在所不惜。
“夙雪，先莫要插嘴。”
“爹爹！”
“爹，妹妹问的何尝不是大家心中所想？”姚青落领悟了释血的意思，故而跟着帮腔。二叔的心思向来奇诡，他也怕他万一一时接受不了真相，做了过激的事情。
姚肃在行军作战方面确实无可匹敌，他早年常年在外，对家人照顾不及，故时而愧对，因这分愧对，他对家人之所求往往来者不拒。试图在其他方面弥补他的聚少离多。但怎想，其实姚家上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这般作想，在他们眼里，姚肃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想补偿他们，虽然他们并不觉得有何遗憾。但是既然姚肃将一堆好处送上门，他们何要推拒？
这次作出牺牲姚泷的决定，姚肃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他不会让别人看出他的内疚，只有无人时才会对着爱妻的牌位念道。
“确实，萧某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沉默良久的萧翰开口，有着自嘲，“总也不能莫名其妙被斩了头，届时下了地府，阎王问起，尚不知如何作答呢！”
众望所归，姚肃推辞不得。“十五年前，延平王姬珋叛变，勾结外敌，天下大乱。其与西国赫沐的云扬王裴胤烨合谋盗取虎符。”
“云扬王裴胤烨？”释血大为不解。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说这名字。按理此人贵为赫沐的王爷，她应该知道。毕竟景孟铎将四国所有的内政皆告知她，不可能独漏云扬王。
“是的，裴胤烨贵为赫沐云扬王，却不甘位于人下，与恰有其想法的延平王一拍即合。二人合谋欲颠覆两国皇权，各自称王。”
“岂料，裴胤烨被人密告，于叛乱之前被制服，赫沐免去一场浩劫，而我国则大相径庭，延平王成功盗取虎符，其后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我国都陷于水生火热之中。”姚肃继续道，“如果不是裴胤烨被俘，恐怕真叫延平王给夺了天下。”
“据闻密告裴胤烨之女乃是她的侍妾，其沉迷女色之中，活该沦落至此。裴胤烨被俘后还活了一段时间，不过最后还是死在该女手中，简直可耻。”姚青笙大为看不起裴胤烨，“身为臣子，他作上叛乱，罔顾国法，最后栽在女人手里，丢尽男人的颜面。”
“休得胡言！”萧翰骤然大声喝止。他神情激动，双眸含怒而瞪，两手握拳，剧烈喘息，“云扬王深谋远虑，心思缜密，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媲美！只叹他一时心软，收留蛇蝎，最终被噬，坏了大事。”
众人皆被吓，怎想一贯爽朗豪迈，总以微笑示人的萧翰会有此暴怒的一幕。
姚青笙更是久久无法回神，被萧翰瞪着，令他联想到了蛇，似乎是一条蓄势待发，随时随地会冲上来噬人的毒蛇，那目光寒冷邪恶闪着毒光。不寒而栗之感遍布周身。
“抱歉。”萧翰垂首，不再多言，“对于已逝之人，莫要胡言。”他将两手置于脑后，头抵于上，闭目不再理会众人。嘴角勾起一味嘲讽，裴胤烨啊裴胤烨，你怎就栽在那个狠心的女人身上了呢？一世枭雄落得白绫两段的地步。
姚青笙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之前他真有死的感觉。
交谈随后便不了了之，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继无语。不知过了多久，便闻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锁链被扯动发出的撞击声，牢房们很快被打开，姬殃泺神色匆匆地奔至释血面前，“赶紧随我入宫。父皇传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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