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

　　高三前的暑假短暂得像一场刚入睡就被叫醒的梦。

　　叶千回了学校，四大天王也是聚少离多，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陈风的出国申请批下来了，高考完或者不必高考就可以直接去那边的学校，肖泽沈育陆尧打算留在国内乖乖参加高考，和大多数学生一样进入大学，假期里都做起了功课，蛮认真的，游戏都很少打。

　　反而是江天昊，江父回国后带着江母和江天昊到外地旅游，直到开学前两天才回到西城。

　　暑假里陆尧和江天昊没见过几次，但是微信却一直没断过，江天昊在旅途中看见的美好事物都会拍下来发给陆尧，每次江天昊发完都会很快得到陆尧的回复，没有多少可说的话，但彼此都感觉得到，就是这样细小的温暖，正在一点一滴瓦解彼此冰山似的内心。

　　十七八岁时喜欢了一个人，和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世间所有美好都凝聚在彼此的眉眼，就算风景再好，也比不过你看向我时眼里有我的样子。

　　新的高一学生还没入学，高三却已经开了学，空荡荡的校园只有高三学生的身影，显得有点落寞，平时打闹嬉笑的男孩女孩们，像是突然意识到了高考的迫在眉睫和形势严峻，都变得刻苦起来，就连之前见陆尧必说“渣男”的蒋洁，在走廊里偶尔和陆尧擦肩，也是面色如常，毫不在意的模样。

　　好像在高考面前，一切都不过如此，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圣诞节，年末的最后一个节日，老张破天荒允许同学们在班级互相送平安果。

　　即便如此班级的气氛也不算热烈，四大天王和江天昊不喜欢这些，同学们给他们送了几个，陈风还会回赠小零食，肖泽陆尧沈育江天昊则是说一句“谢谢”就没了下文。

　　一点也不知道礼尚往来。

　　陈风拿着两个苹果到处晃悠，不知道在得意什么，从讲台到最后一排，肖泽趴在陆尧桌子上摆弄陆尧的卷子，无语地拉住陈风，“别晃悠了，知道你有苹果。”

　　“这是人缘好的象征。”陈风得意洋洋地回道。

　　陆尧抽了抽嘴角，先从自己脚边拿起五六个平安果摆到桌上，又从江天昊桌肚拿出三四个，“呐。”

　　陈风不说话，肖泽笑着怼他，“四舍五入，老大一家人缘最好。”

　　陆尧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肖泽这个“一家”，用词准确，深得他心。

　　江天昊在一旁看书，闻言在桌子下握住了陆尧的手，用力捏了捏，陆尧笑而不语，回给江天昊一个了然的目光。

　　“咳咳——”陈风看不下去，轻轻咳了一声。

　　陆尧扭头看向陈风，“？？？”

　　陈风笑着摸了摸鼻尖，抱着平安果回了自己的座位。

　　老大您厉害，我不和恋爱中的憨憨一般见识。

　　圣诞节过完就是元旦，元旦是法定假日，可是松江二中的高三学生没有假期，新年第一天，大家准时出现在教室里，从老张的双排课开始，开始美妙的一天。

　　老师们一个个都是鞠躬尽瘁的架势，同学们却是实打实地累了，直到放假之前，同学们上课睡觉的频率都在逐渐增加，作业并没有减少，反而因为要到寒假，老师们题山题海地往下布置，以前充满包子味的早自习教室，现在只能听见刷刷刷补作业的声音。

　　伴随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高三的同学们迎来了为期七天的寒假。

　　24号过年，下个月1号上课，这个假期着实短了些。

　　同学们提着书包回家过年时，才真正感受到二中非人的魔鬼训练是有多吓人。

　　陆尧对节日没什么观念，家里布置起来，张灯结彩的，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又过了一年，陆家的年夜饭很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陆尧吃完年夜饭有些累，就先上了楼准备睡觉，留下父母坐在客厅津津有味地看春晚。

　　关了灯，外面的鞭炮声却一直不绝于耳，陆尧有点烦躁地拿出耳机戴好，点开音乐播放器找了一首歌听。

　　歌曲播到一半就没了声音，陆尧拿起手机一看，是江天昊给他打了电话来，忙点了接听。

　　“喂——”江天昊清冷的声线顺着听筒传出，陆尧隐隐听见有风声往耳朵里钻。

　　“你在外面？”陆尧起身开了头顶的台灯，问道。

　　“嗯。”江天昊嗯了一声，然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也戴上了耳机，江天昊继续道，“你到窗边来。”

　　陆尧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入目便是烟火璀璨的景象，别墅区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陆尧笑着问道，“干嘛？”

　　“看——”江天昊话音落，远处的天空炸开一朵烟花，五彩斑斓的，最后在空中变成一颗白色的雪花形状。

　　陆尧有些惊讶，“你放的？”

　　“那朵雪花，”江天昊接口道，“我记得你说喜欢雪花的。”

　　“嗯。”陆尧看着远处的雪花慢慢落下，在天空中划出一条白色的弧线，连落下都是极美的。

　　“谢谢你，”陆尧停顿了几秒，继续道，“男朋友。”

　　“男朋友。”

　　江天昊的声音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两个人都轻轻笑出了声。

　　在一片爆竹声中，陆尧的眼睛逐渐湿润，看着白色烟花消失的方向，对着听筒轻声道，“新年快乐，男朋友。”

　　“新年快乐，”江天昊很快回道，“我的男孩。”

　　新年快乐。

　　*****

　　短暂的新年假期结束，高中三年的假期彻底没了可预支的，同学们返校后便是第一次摸底考试，第一次摸底考试结束，就是第二次，第二次摸底考试结束，学校会和别的高中联考一次，联考结束不到一个月，就是高考。

　　高考结束，十八年的学习生涯结束，自此天高地远，大家各奔东西，就真的聚少离多了。

　　前两次的摸底考试，四大天王和江天昊依旧稳居榜首，因此在联考前不久，老张找到了他们五个进行谈话。

　　之前竞赛的成绩出来了，松江二中代表队获得全国第三，参赛选手每人都可以加分，这个奖励对旁人可能是极大的鼓舞，五人却基本上无动于衷，他们参赛纯属为了娱乐，见见世面了解别的题型，至于加分，就算没有加分，这五人也会考得比旁人好些。

　　本就是极好的苗子，无论如何都会长成参天大树，老张也深知这个道理，和五人说了名次便让他们回了班级。

　　时间过得真快啊，陆尧坐在座位上往窗外看，那个燥热的夏天好像还是昨天，现在窗外的树抽出嫩芽，花含苞待放，已然又是一派万物复苏的景象。

　　陆尧又想起去年夏天初遇江天昊的场景，这是他无数次在脑海里重温的情景，许是那天阳光正好，时间正好，地点正好，隔着篮球场那么一眼，看到现在也不觉得腻。

　　江天昊正在低头写题，很认真的模样，阳光给他的侧脸勾了道金边，陆尧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江天昊，直到他放下笔回看过来，“干嘛？”

　　记忆一下飞出去很远，回到一年前，好像自己也是这般看着江天昊，看着他学习的模样，看得如痴如醉，只是那时自己做贼心虚，等江天昊回看过来，自己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别开了他的视线。

　　但是他知道，那道目光也曾无数次若有似无地扫向自己。

　　双向暗恋像自己喜欢的桃子味气泡水，刚打开时气泡咕噜咕噜往外冒，热烈而炽热，时间久了以后，再晃晃瓶子，那些沉睡的小气泡便又会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从头到尾都是甜的。

　　甜到心里。

　　******

　　联考两天，为了不影响高三的最后一次大考，学校给高一高二放了假。

　　联考成绩要一周才能出，考完试的一周里同学们每天都提心吊胆。

　　考得好会飘，心态不稳会影响高考发挥，考得不好会情绪低落，要是一蹶不振还是会影响高考发挥，所以最好保持原样，名次浮动不要太大。话虽如此，真正做得到的除了四大天王和江天昊，二中怕是也没人了。

　　成绩出来以后，大家已经习惯了从第五名开始找自己，一班名次浮动最大的是学委，从班级上游直掉到班级中游，看完成绩，学委便缩在座位里一言不发。

　　周围的同学们都觉得他有点低气压。

　　还有两周高考，现在名次直线下坠，任谁都会心态炸裂。

　　两周很快就过去了，看着桌面上的卷子越堆越高，同学们的心里却开始不是滋味，大家都知道，这节课下课，高中三年的生活便画上了句点，这些见证了自己刻苦努力的卷子都会被卖到收购站，成为一文不值的破纸。

　　从此以后没人会记得其实这些破纸，都是老师思想的结晶，自己钻研的结果，或许时间一久，连自己都忘记了曾经自己为了高考，那么努力过。

　　陆尧收拾东西时找到了很久以前江天昊他们传的小纸条，四五张，言简意赅的，但是就舍不得丢掉，陆尧将纸条展平，全都夹进了笔记本里。

　　这是他的宝贝，是他们的回忆，他可不能丢。

　　江天昊也是，收拾东西时翻出陆尧上课无聊时给他折的小玩意，纸鹤和星星最多，还有一个折的很丑的雪花，江天昊把这些装进书包，他要带回去藏起来，千万不能弄丢了。

　　*******

　　高考就在同学们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中到来了，三天的考试，最后一天考英语口语，同学们拿着准考证等在走廊里，考完了的同学们都还没走，大家约好要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去聚餐。

　　最后的班级聚餐。

　　还记得刚搬宿舍后大家去吃自助的景象，男生喝的东倒西歪，女孩子也有些喝多了的，第二天起来除了头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次聚餐，大家都没有喝酒，像是怕忘记高中最后的模样似的，大家一杯接一杯地干杯，红茶绿茶喝空了好几箱。

　　吃完饭，谁都没起身，最后还是班长先站起来，“同学们，起立——”一米八几的男孩子，说这话时尾音都带了哭腔。

　　三年朝夕相伴，今后就要各奔东西，任谁都难舍难分。

　　没人起身。

　　“起立——”班长又喊了一声，有几个女生默默擦了擦眼泪，还是陈风先站了起来，“到。”

　　“到——”同学们随即起身，像军训时向右看齐那样整整齐齐地应道，“到！”

　　高中三年就这样落了幕，同学们找出之前拍的陆尧和江天昊的照片作为班级头像，他们是独特的，且让人印象深刻，相信每当大家看见这个头像，就会想起在一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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