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芳华

　　萧明瑜轻轻闪动了一下睫毛，笑容灿然挽住纪夫人的胳膊，道：“我暂时不会走，以后可就要多去纪府叨扰舅母了，舅母可别嫌我烦。”

　　纪夫人是她舅母，就算是她拒绝了和纪怀瑾的婚约也没有责怪她，只怕她哪里受了委屈，照样是处处关怀。

　　“你这丫头还是小时候那样古灵精怪的，倒是一点没变。宫中来信，说你陪渺渺待嫁的时候，我还不信，这眼下却是不得不信了。”

　　哪怕是萧明瑜这样冷心冷肺看惯生死的人，面对亲人提起的过去也会动容。

　　两个人缓缓进了纪渺渺所居的正殿，婢女都留在了屋外，满屋子的亲眷贵妇都向她二人行礼。

　　只冲着纪家的声势和徐贵妃，纪渺渺添妆这一日，到长春宫的人也绝不会少。

　　除了萧明瑜，杨家傅家宋家还有崔家……京城里数得上的勋贵世家女眷，基本都来了。

　　“母亲来了。”
　　纪渺渺端坐在镜前由嬷嬷打扮，眼睛还是努力看过去。

　　纪渺渺容貌姣好，配上大红色的嫁衣，艳光四射，完全称得上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嫁衣上绣着赤金色的丝线，上面凤凰的纹样愈发耀目。

　　贵女们无不羡慕，凤凰纹样可是天家福泽，据说是皇帝特许的纪氏使用，可以说是满京城头一份了。

　　纪夫人给纪渺渺带上翡翠如意头面，凉金嵌珠宝圆花，金质底托上镶嵌珠宝。
　　中心为一颗大块的翡翠，外围嵌两圈小颗的祖母绿与红宝石，每圈各十五粒，最外嵌一圈合浦珍珠，共一百零八粒，最难得的是整整一百零八颗都是一样大小的，好像映照着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一些。

　　如意如意，纪夫人是盼着她一生如意。

　　“母亲费心了，女儿都懂的。”

　　“渺渺，”纪夫人放缓了声音，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着激越的情绪，：“今天是你成亲的好日子，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从今以后，你就是徐家的媳妇。夫家到底和娘家不同，嫁为人妇以后说话行事都得稳重些，好生伺候丈夫，孝敬公婆。”

　　待字闺中，有家人万般的娇宠，任性一些无妨，家人之后就没有任性的权力了。

　　“天家赐婚，你要时刻感念陛下的恩德。”

　　不要对陛下心存怨怼，多生事端。

　　“你身为纪家的女儿，切记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能做出纪家丢人的事情，叫人家嘲笑纪家教女无方。听清楚了吗？”

　　她是纪家的女儿，要记得自己背负家人的荣耀与责任。

　　“女儿知道了。”
　　纪渺渺笑意盈盈受教，心里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都是熟悉的名门贵妇，见了面自不会冷场，她们拉着纪夫人到一旁说话去了，各自笑着寒暄几句，便已经足够热闹。

　　“明月郡主好福气，宫里做的嫁衣，用的凤凰纹样，可真叫人羡慕。”
　　一个萧明瑜不认识的千金小姐调笑着。

　　今日来的贵女有多少是来看纪渺渺的笑话，堂堂明月郡主嫁给一个二世祖，即使是身份贵重又怎么样，嫁了个不争气的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萧明瑜斜睨了那位小姐一眼，眼里的寒凉之意不言而喻，她带兵多年的威严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当下朝着那个小姐发难，吓得人家不敢多说。

　　“公主恕罪，臣女不是那个意思……”
　　她讪讪的低下头，不敢抬头直视萧明瑜。

　　“那你是什么意思？口口声声的福气羡慕，要不本公主也去找父皇说说，给你也寻一个这样的福气。”
　　萧明瑜面容端肃，眉宇间俱是冷意，令人心惊胆寒。

　　“臣女不敢，请公主饶恕臣女，千万别……”
　　她脸色白了一个度，当即跪在地上。

　　“算了，你出去吧，我和堂姐要说。”
　　纪渺渺给她解了围，还把人赶了出去。

　　“别生气了，就是个小角色，何必挂心，今日见堂姐真是有了一方将领的模样，连我都要触三分。”
　　纪渺渺微笑道，对叶心抱着的盒子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不知道给我这个堂妹带了什么礼物。”

　　“叶心，把我吩咐取出来的盒子打开。”

　　紫檀木盒子里头装着是一套头面，用点翠镶嵌了花钿，前缀是用压金的工艺做了五只金色的凤凰，各个口含珍珠，宝石之流。
　　后面坠着碧玺珠子面上似乎雕刻着花纹，是极为繁复精巧的。
　　就连见惯好东西的纪渺渺也多看了两眼，金玉宝物她见过不少，这个不仅是珍贵，可见是设计者是用了心思的。

　　“这些金玉之物，想来是女儿家喜欢的。这是父皇赏赐给我的，我也用不上，就送给你了。”
　　萧明瑜深吸一口气，神情慢慢变得格外复杂。

　　这个礼物是萧明瑜亲自找了工匠设计的，用了很大的心思，这份情谊纪渺渺还是看得出来的。

　　“多谢堂姐。”
　　纪渺渺嘴角一扬，笑容愈发灿烂。

　　“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有什么委屈尽管来公主府找我……”
　　萧明瑜紧抿着双唇，深锁着眉头，将担忧困在了眉宇之间。

　　委屈？
　　这桩婚事就是最大的委屈，萧明瑜却束手无策，又是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狠狠刺痛了她的心，萧明瑜用力地握了握拳，指甲刺痛了掌心，却远不及心里的刺痛。

　　“堂姐，你……”

　　在宫门口的吹吹打打中，纪渺渺盖上了红盖头，经过萧明瑜身边的时候清楚了说了一句。
　　“堂姐，我希望你能幸福，能和自己心上人厮守一生。我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还有。”

　　纪渺渺轻声细语里，蕴含着的是真切的祝福，萧明瑜心中一暖。

　　在仪仗礼乐的热闹中，纪渺渺笑意盈盈的顶着红盖头，上了花轿，就在踏上花轿的一刹那，萧明瑜看得分明，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仿佛一滴沸水浇在萧明瑜的心头。

　　岭南大捷的喜讯传来，皇帝恩旨庆祝，就连市井之人都对骠骑将军祈川的战绩津津乐道。

　　萧明瑜收到的信上说，大军在三日后就会班师回朝进京。

　　叶心轻手轻脚地进来替萧明瑜准备床铺，见萧明瑜眉眼含笑唇角莹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好几日了，总算见到公主的笑模样了。一听骠骑将军回来，您心情都好多了呢。”

　　自从在长春宫送纪渺渺出嫁之后，她就回公主府闭门不出，公主府众人都知道她心情不好，没谁敢触她的霉头。

　　除了纪渺渺的婚事闹心意外，萧明瑜还担忧千里之外的祈川，她心绪不佳，沉默少言，极少开怀。
　　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萧明瑜没有扭捏，落落大方地点头承认：“是啊，叶心，我真的很开心。”顿了顿，又收敛了笑意，道：“不知道他这次有没有哪里受伤？一路上颠簸辛苦，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眼中跳跃的笑意，转瞬间又寂灭，每一场战争背后都是累累白骨，她也是走过尸山血雨的，怎么能不知道其中不易。点亮了冷艳的俏脸，也令周围的一切都随之明媚起来。

　　叶心由衷地笑道：“盼了这么久，骠骑将军就要得胜回朝了，奴婢也为公主高兴。将军是咱们大周的不败神话，有上苍护佑，才不会有事。”

　　身为萧明瑜的贴身丫鬟，叶心对他们二人的情谊早就是心知肚明了。

　　萧明瑜不以为意地抿唇一笑：“你说得对，他会平安回来。”

　　叶心吹灭了屋里的蜡烛，就退出了屋子，床榻上的萧明瑜慢慢陷入了梦乡。
　　夜黑如墨，明月当窗，清冷的夜风拂过，庭院外的树叶随风婆娑，发出阵阵簌簌地响声。

　　清冷的月色下，祈川静立在窗外，玄色的衣摆融进夜色里，就像是黑暗中行进的鬼魅。
　　借着月色，祈川瞧见床榻上的倩影，只是一眼就脸红的移开了目光，呼吸也急促了些，就是这样的小差错，床榻上的萧明瑜登时睁开了眼睛。

　　她猛地坐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枕头之下的匕首，快速地扔向了窗外的影子，她也紧随其后踢开了窗户握住刀柄，抵在来人的喉间，只听见那空气之中发出“当”的一声，匕首就难以前进半分.

　　祈川没想到会惊动她，提剑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寒光!

　　“何方宵小，擅闯公主府？”

　　当萧明瑜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她的心突然仿若被人用力勒住了般猛然一滞，紧接着就是满心的喜悦，当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时，她却有种恍如隔世般的不真实感。

　　“久别重逢，阿瑜难道就不想我么，怎得一见我就是又是刀又是剑的？”
　　一身玄色衣衫，银腕束袖，身形欣长，修长的手指压在的剑柄之上，背后掩映着溶溶月色，整个人渡上了一片银色，他的眸子幽深，只有看向面前之人时才会泛起温柔。

　　守在不远处的叶心听见动静立马赶了过来，看清了是祈川之后有默契的自动远离。

　　萧明瑜轻描淡写道：“你好端端的站在我的窗外窥伺我，不砍你砍谁？你送来的信上说三日后才会到，怎么你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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