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依旧可以见到你

　　走着走着身后没了声音，永馨回头的时候看到学长咬紧嘴唇靠在树干上有些心惊，提起裙子几步跑过去，鞋子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沙沙作响，她的脚步声让九山抬起头来，盲杖倒在一边，他向她伸出了双手：“小馨，你不等我。”

　　“我没有...”永馨极力狡辩着，上前握住他的手指，然后在他的对面站稳，他似乎很不舒服，但只是缓缓起身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委屈至极地控诉着她好过分，走那么快。

　　他没说自己那个娇气的肠胃又开始作乱了，只是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她好过分，再也不想理她了，那一双手始终紧紧地拥抱着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跑了。

　　“学长？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觉得你有话说。”她疑惑地问着他，今天的陈九山很反常，似乎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不希望两个要走到一起的人之间总是蒙着一层纱，她也从未想过学长会让她去做人流手术，结束自己肚子里他们孩子的生命，她无法接受这个决定。

　　“小馨，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我不能失去你。”他的盲眼晃动着，战栗着说出他权衡之后的决定，高危产妇生产的纪录片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害怕地浑身发抖。

　　他知道可能自己不会好好的活太久，既然这样让她即便离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牵挂吧，余生会有一个比他更好的人陪她走过街头巷尾，陪她做她喜欢的事。

　　他，爱她，深入骨髓。

　　九山怀抱被大力挣脱，他的身体往后踉跄了几下，只是这一次永馨没有搀扶他，她用尽全力吼了出来：“你凭什么？凭什么要求我打掉孩子？我为了这个孩子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陈九山，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一秒也不想，请你现在从我的世界离开。”

　　她一边哭一边往前跑，又一次伤心欲绝地离开了他，身后始终没有传来他追逐的声音，甚至一句呼唤也没有，难道他们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用尽了一切力气来到他身边，换来这一句她无法接受的结果，他有他的固执和骄傲她忍着，他自己身体不好她帮他记着注意事项，他愿意瞒着她她忍着不问，可是学长他怎么忍心说出让她流产。

　　手指上的戒指看上去是那么的讽刺，伤心欲绝的她用力想摘下戒指，却发现戒指像是黏在皮肤上一样摘不下来，指甲嵌入皮肉在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型印记。

　　她像个疯子一样跑了很久，一直到跑得有些喘息才停下来，她都不怕那个不正常的凸起可能是肿瘤，学长就开始安排后事了吗？他凭什么帮她做决定，凭什么剥夺她当妈妈的权利。

　　另一边的公园里，九山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抱膝蜷缩成一团，那一句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请你从我的世界离开就像一根毒刺刺入了他的心脏，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其实还有好多话没说，没说自己可能不能娶她了，不能陪她走到最后了，她未来一个人带着孩子会多么辛苦，他不能永远守护在她身边，不能帮她解决麻烦。

　　眼前是熟悉的黑暗，身边也再没有她温柔地抱着他说别怕，她会陪他走下去，他坐在那儿坐了很久，没有起身的欲望，也没有回家的欲望，似乎这艰难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永馨也没有回家，她回了学校，脸色阴沉沉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舍友找她说话她应得也极其敷衍，她不再哭，只是失望之后迎来了绝望，想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陈皓的电话。

　　电话拨通了，她迟迟没有开口，直到那边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她才从冗长的沉默中沉默中回过神来，他的声音极其冷淡，仿佛要与陈九山恩断义绝：“皓哥，再麻烦你一次了，请你去我们学校对面的公园接一下九山学长，他应该不是很好。”

　　陈皓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还要再问电话里已经没有了声音，她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关机，开了车一路疾驰到公园，找了很久很久才发现几乎要与低沉的夜幕融为一体的他。

　　陈皓蹲下来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正好看到他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脸颊，忍不住骂了出来：“你干什么呢？我真是服了你了，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你俩谈对象关我什么事，天天的到处捞你，自己身体不好还作，有话不会好好说是不是？”

　　九山摇头又缩紧，自言自语着小馨不要他了，她不会回来了，他伤透了她的心，将她最后的耐心都耗光了，她不会再回头了。

　　“哦，活该，你哪不舒服？起来。”陈皓想拉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直接把他穿过腿弯抱了起来，九山像是没有生机的布偶娃娃，长腿随着陈皓的晃动而晃动。

　　陈皓把九山粗鲁地塞进车子后座，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九山晃了几下歪倒在后座上，从后视镜里看他确实是面如死灰，没有一点生气。

　　“陈九山，你到底干嘛了？”终是还是不忍心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一脸颓废，陈皓转头看了看他，眉心紧蹙着询问着。

　　“皓哥，你其实也喜欢小馨吧，如果我死了你愿意娶她吗？”他奋力用肘部将自己撑起一些，像是要临终托孤，把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交给他最放心的人。

　　陈皓愣住了，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骂了一句脏话：“你天天要死要活的到底想干嘛，陈九山，你混...蛋，你给我麻溜地吃药睡一觉然后滚去找她道歉去，死鸭子嘴硬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大概过了一会儿陈皓转过头看看他，继续说着：“哦，这回又说了什么混账话？”

　　“嗯，我可能长了肿瘤，但不确定，所以孩子不能要，不然以后小馨就是单亲妈妈了。”九山无神的双眼望着车顶，声音很低，整个人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我去你大爷的，你这回真混了，我要是她直接给你一个巴掌，跟你老死不相往来。”陈皓很少说脏话，但是知道兄弟把好好的恋爱谈成这样都被气疯了，恨不得替永馨给他一个巴掌。

　　车子突然一个大拐弯，陈九山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到座椅之间的间隙，还好陈皓把他无力的身躯用安全带固定了一下，让他不至于丧失最后的尊严摔得晕头转向。

　　车子重新回到了学校的方向，他一心求死但作为兄弟可由不得他，陈皓骂骂咧咧地转动方向盘带陈九山回去找永馨：“你脑子有泡吧，咒自己得癌症的除了你没别人了，我欠你的，把她给你找来。陈九山，你不是十几岁了，能不能为媳妇儿想想，你这样病怏怏的又不是一年两年了，有人说过你一句没，人家姑娘铁了心跟你在一起还天天作妖，多好一小妹妹啊，给你折腾的。”

　　“嗯...是我的错。”九山的身体蜷缩了起来，手死命地顶着作乱的器官，任由疼痛将他吞没。陈皓也不再管他，直接摔上车门走了，一次次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只能顺着女生宿舍一栋栋问过去，甚至于拜托了一个女孩子帮忙把陆永馨叫下来。

　　等了很久很久永馨才穿着拖鞋走下来，她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看到陈皓的那一刻又要转身上楼，袖子被陈皓抓紧了，她往上走了一级还是不及陈皓高，此时依旧要仰视对面的男人。

　　她没有再往上走，但将头偏了过去，神情几近冷漠无情，似乎真的要与陈九山恩断义绝，再不与他和好如初。

　　“永馨，你去看看他吧，我知道他说话混，不过脑子，但是我和陈九山从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其实他不是那个意思，他跟我说他伤了你的心，你不会再回来了，他说他如果得了癌症不想让你做单亲妈妈。他的日子已经很苦了，如果失去你他走不出黑暗的。”

　　永馨甩掉了陈皓的手，继续往上走，没有回头，陈皓就一直站在宿舍楼底下等，从下午等到黄昏，阳台上探出一个头，看到他依旧在等，对着永馨喊着：“小馨，那帅哥还没走，你真不跟他走啊。”

　　“不去吧……”说完这句话她又不确定了，拿了一个塑料袋把陈九山常用的药装进去扔了下去，然后又回到了座位上，来来回回探头了好几次她揉乱了头发下了楼。

　　永馨对着陈皓忍不住吼了出来：“你到底想干嘛？一直站在那儿，有完没完，道歉让他自己过来道歉，你在这儿算怎么回事？让他倔啊，那就僵着好了。”

　　永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心软了，甚至于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陈九山的嘴硬心软，说话的语气也和他越来越像。

　　陈皓攥紧了她的手往前走，他的力气比她大了很多，身强体壮又喜欢健身的壮汉怎么可能拉不动陆永馨一个小巧的姑娘，她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他身体不好，这会儿可能都疼晕过去了，陈九山就一幼稚鬼，您大人有大量多担待，以后怎么骂他我都支持你，我还帮你一起骂他，他就欠骂。现在能不能消消气先哄哄他，别看他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心眼儿就针孔那么大，这会儿肯定已经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永馨又一次甩开了陈皓的手，敷衍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脚步也快了许多，心里也在担忧九山学长，只是不愿表现出来罢了。

　　每一次，她都要搭好台阶等着他迈腿，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包容他脾气、顾忌这个和那个，他是强势的、对她也是温和的，他掏心掏肺地想把自己所有好的一面留给她，说笑话又编故事，兜圈子又演戏。

　　其实，只是因为拥有了就太惧怕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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