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

　　与张博士见面后，廖总就在心里琢磨这个资本运营部。天泽不过一民营企业，做事情不见得如国企般严谨。即便如此，也如张博士所说，这资本运营部奇奇怪怪的，似乎设立的人别有用心。他想了想，先打电话给天泽的会计师。那合伙人说：“我最近没去天泽……不就是个年度审计吗，经理去就行了……你们不也没去吗？”

　　看来会计师确实只是进场做了个年度审计。廖总放下电话，思索了片刻，又拨回去：“你们所有子公司都审了吗？”

　　合伙人说：“没有啊，天泽药业没审，他们一直是自己找所做年审啊。”

　　廖总又问：“那么，见到资本运营部的人没有？”

　　合伙人说：“这个倒是听说了。我没见着，我们经理说有资本运营部的人来着。”

　　廖总问：“是财务部主导还是资本运营部？”

　　合伙人说：“集团本部肯定是财务部。底下的二级公司，是资本运营部领着去的，然后对接二级公司财务部。”

　　挂上电话，廖总又打电话给律师：“老熊，忙什么呢？”

　　“正找你呢！”熊总在电话那头说。

　　廖总笑着调侃：“怎么？有什么好事情？”

　　“操，什么好事轮得到我？我跟你说，天泽出了件大事你知不知道？”

　　廖总心里一跳，却不敢露出来，压着声音谨慎回答：“天泽出了很多事，不知道哪件算大的？”

　　熊总说：“你老兄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了。我不过一个律师，管不了那么多，要是不上市了早点跟我说，我也再出去多跑跑项目。”

　　说得好像你做了天泽上市就不跑项目了似的。不过廖总此时重点不在于此：“什么叫天泽不上市了？这件事我可没听说。”

　　电话那头略停了停，说：“天泽要把药业处理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不上市，专心搞房地产了？”

　　“谁说他们只搞房地产了？我刚还帮他们看了个项目呢。你从哪里听的消息？什么叫做‘处理’？”廖总说，语气严肃。

　　“嗐，我也是这两天听说的。是我们所新加进来一个合伙人，他要买天泽药业！”

　　“什么个意思？你们律所买什么药业？”廖总有点懵。

　　“不是我们律所买，是一个新来的合伙人他自己买！我手底下一个小伙子分给他了，我听他说的，已经在起草合同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廖总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拿着电话不出声。

　　“喂？喂？”电话那边不知廖总怎么了。

　　廖总回了回神，问：“你详细跟我说说。”

　　熊总于是告诉廖总，是他们律所新来了个合伙人，熊总手下一个小律师被分过去帮忙。他们律所是合伙人负责制，熊总虽属于天泽上市团队，但由于天泽并未正式进入上市程序，因此并没有签约。这合伙人刚刚来，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这律所有合伙人与天泽有瓜葛，没有太注意，叫那小律师帮助自己起草合同——无关律所业务，是他自己的一个投资。

　　这小律师一看，好家伙，要收购天泽药业啊！于是偷偷与熊总通了个气。至于为什么熊总说是“处理”，因为据这小律师说，价格便宜得像甩货，不然这新合伙人也不会动了心思——小律师还要帮他去办房产抵押贷款，看上去是押了不少身家在天泽药业上。

　　熊总听后，认为这种处理资产的做法，自然不是上市了。加上过年前后天泽就再没开过中介会，熊总以为天泽上市已经搁浅了。

　　廖总问：“这没道理啊。天泽就算不上市，也没必要贱卖天泽药业啊。药业可是细分市场的龙头！”

　　熊总说：“那肯定是药业出问题了。”

　　“这么短时间，能出什么大问题？就算药业利润下滑，资金紧张，那也肯定没到贱卖的地步！”

　　“我说一个我的猜测哈……我觉得应该是往经济犯罪那边靠了……”

　　廖总在电话这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药业严沁芳和大小黄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严沁芳常年把持药业，这中间要没有点事情，那才是怪事呢！”

　　“这还用说！”廖总说。只是，这能到经济犯罪的地步？

　　熊总知道他所想，说：“我是说往那边靠，又没说一定到这个地步。我的意思是，大小黄要收拾严沁芳。那至少是个民事诉讼了，能不能立案就不好说。”

　　廖总没说话。

　　熊总又说：“我为什么这么猜，因为那个合伙人就是做这块的！他常年处理不良资产，经济纠纷和经济犯罪他门儿清。这次肯定是觉得有利可图，才下这么大决心——你不知道，他没做过大项目，原来顶多不过全风险代理，自己垫些费用。这次是押了全副身家了，抵押了好几套房子！”

　　那个小律师是还想回来做上市这一块的，一直给熊总透消息。那还用说，一个上市项目能顶多少个小官司？放着好好的证券律师不做，谁耐烦天天去开庭呢？熊总当然也承他这个情，已经许诺他过段时间就调他回来，那小律师更是天天与熊总报告。

　　廖总说：“这事情太重要了，必须搞清楚！”

　　熊总说：“可不是！这要是打起官司来，还上个什么市？可是，我又能找谁问去呢？所以正要和你商量呢。”

　　廖总明白熊总的意思，他是让自己去打听。熊总虽是星城本地律师，但原来并不是天泽的常年法律顾问。天泽的常年法律顾问是星城一个很小的所，没有证券资格，做不了上市，是在廖总的建议下，天泽才用了熊总做上市律师——熊总好歹是在深圳所做过上市的。

　　总之，熊总与大小黄并不那么熟，也不能就这么问到人脸上去，于是来找廖总。

　　这件事情太重要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直接问，也要搞清楚，廖总想。

　　他挂了熊总的电话，理了理思路。首先，熊总的这个消息应该是真实的。其次，天泽肯定是要卖药业了。虽然合同还是草稿，但不是每一份合同草稿都会写上价格的。既然写了价格，那一定就讨论到价格，并且已经有一些共识了！

　　熊总说的价格真是非常低。就算药业有什么问题，站在股东的立场上，一般来说也是价格卖得越高越好。既然开出了这样的价格，那么天泽的打算是把事情闹出来。所以熊总的猜测很有道理，至少是个诉讼了，能不能经侦立案要看集团查到什么程度。

　　第三，为什么在这档口成立个资本运营部就很好解释了——单独的审计部引人注目，在董事会层面成立审计委员会也绕不过严沁芳。用一个资本运营部，表面上是要审核项目，清理账目，为上市做准备。实际上，审核项目是为了把投资权明确地提到集团，不让严沁芳有大动作；清理账目则是为了抓严沁芳的问题！

　　绝对不能让天泽陷入官司或者案件——这是廖总现在唯一的想法。

　　天泽也许还有机会，但他没有。好容易捞到这么一个上得台面的项目，就算一时没有合适的上市方案，公司也是时时垂询的。他本来预计今年就能最后确定上市方案，与天泽签约，进入股改程序。只要能与天泽签约，他就算在大鹰证券真正站稳了脚跟，打开了局面。

　　如果天泽集团和药业闹起来，那明年也未必有他什么事儿了！哪怕是大小黄手眼通天，快刀斩乱麻，天泽也会伤了元气。这一时半会的，与深圳蓝鸟的项目是补不上来的。

　　那他要怎么办呢？目前熊总还只从合伙人那里听到风声，说明这件事还没进入程序，集团和药业还没撕破脸。他如果直接问黄家栋，估计黄家栋是会告诉他实情的。问题在于，他知道了实情又能怎么样？他怎样让黄家栋打消这个念头？

　　廖总揉了揉太阳穴。药业不受集团辖制不是一天两天了，是什么在最近激化了两方的矛盾，让黄氏父子下了这么大决心？

　　药业利润大幅下滑了？不会。利润下滑，集团可以卖药业，但不会闹到法庭上，贱卖药业——黄氏父子再怎么说经营天泽这么些年，不会这么意气用事。

　　上市？不会。药业想上市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集团的配合，药业没办法单独上市。

　　严沁芳挪用资金，出现大窟窿了？有可能。但严沁芳势力范围仅在药业，关联公司都是集团控制，药业的资产都给天泽地产做了抵押了，严沁芳挪用的也只有药业的经营资金——这能有多少呢？只要保证药业的正常经营，药业的股权价值都不止这一点。

　　青海项目？这么大项目，药业经营层权限不够，在股东层面否了就是，不至于闹成这样。难道严沁芳铤而走险直接调动资金投了？她能做到吗？不不不，首先是，严沁芳至于的为了个益生菌与集团撕破脸吗？集团不同意她投这个，她就换一个不行吗？除非……

　　廖总一激灵，除非，青海项目与严沁芳有关系！严沁芳这些年在药业说一不二，根本不可能是干净的。如果严沁芳常年从药业掏资金出去，然后养着青海项目呢？这样就说得通了。他就是说，怎么会那么大老远的找了个“酸奶”项目，不太像严沁芳的风格嘛！

　　但是，集团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处置严沁芳？这未免太意气用事了。药业不服管，那就卖掉它，而且要卖高价。一心一意找严沁芳麻烦于集团有什么好处呢？严沁芳这些年拿得再多，也不可能存着不用，又能再讨回来多少呢？这与卖掉药业的溢价根本没得比。

　　是了，就是这个逻辑。能不卖药业尽量不卖。如果真的要卖，也要正常卖，绝对不能当不良资产处置掉！大量回收资金，多屯些地，再加上IDC科技产业园的概念，上市也是可行的。

　　廖总打定了主意，先打电话给熊总：“老熊，你上次说起的，赵小亮那里收购制药公司？”

　　熊总秒懂：“可不是！与其贱卖了，不如给赵小亮收了。”

　　廖总说：“不然你与那边联系一下？”

　　熊总却有些为难：“我与那边也不过一般交情，那边接洽的也不过一个项目经理。对了，你和赵小亮不是同班同学吗？你直接问问不就行了？”

　　廖总说：“我肯定是会问的。但是，毕竟赵小亮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件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收购，天泽药业又符合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不如你先通过正常途径问一问他们现在的情况？本来就是个正常业务往来嘛——知道他们组建大型药业集团，手里有合适的项目，问一问，不是很正常？如果他们确实有这个意向，那我就直接找赵小亮了。”

　　熊总答应了。廖总又叮嘱他：“你马上就问，要尽快！”

　　再过了没多久，熊总电话就来了，声音有些兴奋：“我问了。那项目经理说现在正愁项目不够多呢，让我有资料就尽管发过去。你可以直接找赵小亮了！”

　　廖总说：“我看这样，药业的资料你也有，你就先删减一些，给他们发过去。我今天晚上飞星城，先找黄家栋和黄耀祖谈一谈。”

　　“对对对，还是先和他们谈！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发资料了，”熊总说，“不过你可别说这事儿是我说的啊！”

　　“那当然的。”廖总说。

　　廖总挂了电话，立刻行动起来。找部门秘书订机票订酒店，再打电话给黄家栋，直接说：“你在星城吗……我今晚到，明天我们见个面……是的，很重要！”

　　一切安排好，廖总拎了包就走。还没出办公室，又忽然想起什么，掏出电话拨给熊总：“哎，你说，你们那个新合伙人，他也不是医药行业的，他怎么知道药业价值被低估？这样就敢押了全副身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