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撩

　　日沉西山，夜幕包裹着整座城市，天上看不见星子，只有一弯冷清孤寂的月牙。

　　苏梨坐在公交车站前的椅子上，出神地盯着前方。面前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前面是华灯璀璨，车水马龙，她则坐在岑寂萧条里。

　　公交车走过了不知道多少辆，人满为患的车站逐渐变空，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夜风吹过，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苏梨裹紧了外衣，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陆景深浸在阴影里的那张脸。

　　她摸索出手机，给傅夏打电话。

　　响了一分钟，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苏梨垂下手臂，继续看着前面发呆。

　　下午楚新妍有个访谈节目，录制到夜幕四合才结束。

　　傅夏开车把楚新妍送到家，才看到苏梨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很快听见她有气没力拖长的音调：“夏夏啊。”

　　傅夏浑身一抖：“怎么了，姐刚下班，才看到你的电话。”

　　“我想吃汉堡，炸鸡，烤串......还想喝肥宅快乐水。”苏梨盯着开过的汽车，一样一样数。

　　“想吃就点呗，不要怕胖，大不了姐带你跑沿山步道，我可是足足瘦了五斤。”

　　“你给我点。”

　　“你给我钱，我给你点。”静了几秒，傅夏道，“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苏梨的音量低下来：“陆景深知道那件事了。”

　　傅夏刚坐进车里，闻言立即关上门：“你和他说了？”

　　“不是我。”

　　“什么？”傅夏惊讶，“谁说的？”

　　苏梨长长叹息：“是颜秋映。今天中午颜秋映告诉他的。”

　　“你现在在哪里？”

　　“杂志社旁边的车站。”

　　傅夏打开外卖软件，把她列的东西一一加入购物车，“还想吃什么？”

　　电话那端苏梨静了几秒：“算了，我不饿。”

　　“……等着，我来接你。”傅夏挂断电话，打开微信，把晚上八点和季修恒的见面推掉。

　　接到苏梨的时候，她抱着包，颓着双肩，神情木然，双眼空洞地盯着车流看，脸上大写一个悲字，引得路过的人纷纷送上同情的目光。

　　傅夏摇下车窗，按两下喇叭。苏梨循声望过来，像一具提线木偶被人拉动绳子走过来。

　　傅夏见她系好安全带，开口问道：“去你家还是我家？”

　　“你家吧。”

　　一路上车内静得只剩空调声，傅夏憋了一肚子话没敢问，怕自己开车顾不来安慰她。苏梨不敢打扰她开车也没吭声。

　　回到家，傅夏从冰箱里拿出饮料，边迫不及待问：“怎么回事，颜秋映怎么会知道？”

　　苏梨一小口一小口抿着：“上次我们打电话聊这件事的时候，被她听见了。”

　　等傅夏的时候苏梨仔细回忆过当时她说的话，“可我没说什么，也没有开扬声器，她到底怎么知道的。”

　　傅夏拿手指戳她的头：“你可别忘了，颜秋映也喜欢陆景深，她怎么可能不关注他作弊这件事。陆景深知道后是什么态度？”

　　“我没听见他说什么，但是他的脸色不好看。”苏梨耷拉着脑袋，下巴靠在桌面上，“我还听到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傅夏感觉今晚苏梨跟个雷公似的，一道接一道惊雷让她措手不及：“谁啊？”

　　苏梨把听到的内容复述给她听。傅夏理了一遍逻辑关系，有点激动一拍桌子：“他的意思不就是喜欢你吗？”

　　“他才......”

　　傅夏打断她：“你看，你高中的时候他经常教你，会给你买酸奶，他毕业的时候还特意把全科笔记本托我交给你，你有见他这么对别的女生吗？他对别的女生可都爱答不理的。”

　　苏雷公侧过头，耳朵趴在胳膊肘上，掀起眼皮看她，冷静地放雷：“高二领成绩单的时候我偶然听到林余成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他说段一的同桌学习不好，别人会说他自私自利不帮助同学。”

　　她一样一样幻灭：“笔记本大概也是因为这个，酸奶是超市做活动买一送一。”

　　“呃......”傅夏本来还挺激动的，听苏梨这么一说，一盆水浇下来灭了她的火苗。

　　思考一会儿，傅夏小心翼翼问：“你当年，到底发了什么帖子？”

　　那段时间年段的每个角落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说的话都不好听。陆景深每天都冷着一张脸，频繁出入办公室。

　　后来那个楼主被查出来，是竞赛中的第三名，承认是因为嫉妒陆景深超过他得了第一，所以诬蔑他作弊。

　　苏梨却说那个楼主是因为看见她说陆景深作弊的帖子，所以才有了后面他开帖子公然抨击的事情，她是始作俑者。

　　那个帖子在事发后就被苏梨删了，没提过帖子的内容。

　　傅夏在论坛上找了半天连截图都没看到，不知道她具体发了什么。见她在医院里整天闷闷不乐垮着小脸，也不敢多提。

　　苏梨喝了几口可乐，二氧化碳冲上鼻子打了个嗝，鼻头酸涩：“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第一名作弊。我很疑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传，陆景深怎么可能作弊，所以我跑去去论坛上问。”

　　她回忆当初写在帖子上的内容：“大概问的是，听说化学竞赛上有人作弊是真的吗。”

　　傅夏：“你有说陆景深作弊，或是其它联系他的词语吗？”

　　“好像没有吧”苏梨不是很确定，时隔太久已经记不太清楚，“我只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才可以反驳那些流言蜚语，陆景深不可能作弊的。”

　　“这么相信他？”

　　苏梨坚定地说：“他明明就是有得第一的实力，我当然相信他了。”

　　“这样说来，这件事完全不是你的错，你只是问而已，什么也没说。等等——”

　　傅夏冒出一个惊悚的想法，“那些流言该不会是那个楼主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别人怀疑，你发的那个帖子正中他的下怀，让他更好咬定陆景深就是作弊。”

　　傅夏这下终于明白。

　　苏梨发了那条询问帖子，被楼主利用后“陆景深作弊”的谣言大肆流传。

　　事情发酵很快，但是同一时刻她接受手术，出来后只得知事情的后果，一时钻进死胡同里陷入深深的自责，并且产生逃避心理，不敢关注事情的走向。

　　再加上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模糊的记忆在心理作用的催化下，扭曲成“我发帖子说陆景深作弊”。

　　傅夏安慰地拍拍苏梨的肩膀，总结道：“没有帖子，那个楼主一样会做别的来达到诬蔑陆景深，你这是被他当枪使了。”

　　苏梨捏着易拉罐，牙齿磨着唇内的软肉，把无辜的罐子蹂躏扭曲，才怅然道：“可这是你的想法，不知道陆景深怎么想的。”

　　“而且说真的，如果陆景深真的怨你，他高三毕业的时候干嘛要拜托我把笔记本给你，你早就不是他的同桌了。”

　　回到公寓楼下，这句话还在苏梨的脑海里循环回放。

　　苏梨找到钥匙，刚踏出电梯的时候看见对门打开，却看不见人影。

　　过了一会儿，有个陌生的男生走出来，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型偏瘦，少见的大眼睛单眼皮，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嘴角自然上翘，眼角眉梢间尚未褪去少年气。

　　男生关上门，注意到苏梨在看他，轻咳一声，手指犹豫地抚上脸：“姐姐，我脸上有东西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认识她。

　　苏梨摇摇头，收回视线：“你认识我？”

　　“不认识。陆先生认识你。”男生应的同时也在打量苏梨。白皙姣好的小脸五官精致，简约白衬衫搭墨蓝色的A字裙，露出纤细匀长的腿，比照片多了几分干练。

　　恭敬的称呼让苏梨想起，之前房东说来租房的人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年轻。

　　“你是陆景深的助理吗？”

　　“恩，我叫周默，不是周末，是默写的默，可以喊我小周。”

　　“我叫苏梨，梨子的梨。”苏梨抿出两个亲和的梨涡，朝他招招手，小声问，“陆先生他在干嘛呢？”

　　男生乖乖地凑过来，同样小声回答她：“在修改衣服，过几天要参加时装秀。”

　　“那他心情怎么样？”

　　他出来的时候陆先生正在量裙子的腰部尺寸，“正常心情吧，陆先生对待工作很专注，不会带个人情绪，我分辨不太出来。”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奇怪的声音在重新恢复寂静的楼道间清晰地钻进两人的耳朵。苏梨循声源处望去，男生的脸微微泛红，羞赧地按住腹部：“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没吃饭。”

　　“工作这么忙啊，”苏梨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那陆先生也没吃饭吗？”

　　“恩，不过我已经帮陆先生叫好外卖了。”

　　苏梨：“你呢？”

　　“我打算去楼下吃点东西。”

　　苏梨想了想，把钥匙放回包里：“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周默犹豫了一会儿，也许是苏梨的笑容亲和，相处起来很舒服，也可能是对她充满好奇，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走进楼下的一家火热的麻辣烫店，点完餐等待的过程中，苏梨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陆先生认识我？”

　　“我看过——”周默顿住，这样说好像不行。

　　“看过什么？”苏梨更好奇了。

　　他无意中在陆先生的手机里看到苏梨的照片，一直听说陆先生不近女色，能让陆先生保存照片的，他猜测不是在意的人就是恨的人。

　　能相安无事做邻居的，应该不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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