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都

　　留岸四人依旧在波罗河岸等待，不知过去了多久，四人一筹莫展。

　　苏绾再也等不下去了。她从干燥的草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波罗河旁，显出命纹，鲜亮的橙光从锁骨下发出，她于胸前结一印，口中念道：“风卷残云。”

　　双掌之下，强风充斥而来，积于手心，向着河中白雾喷发出去。方才不用，是怕他们还在河面上，万一受了这一招风卷残云，偏离了航线。可这足足的两个时辰，都没有发出狼烟信号，那么他们肯定是出事了。

　　两股强风直吹河心，轻飘的薄雾受了这疾风，即刻破出两道风路来，直过河面，达到对岸。只是风过无痕，薄雾又重新积攒回归，笼于河中央。

　　“这雾非同一般，你这样小的风力是吹不散的。”

　　四人扭头循声而去，见一长相丑陋，五官扭曲，脸上还有伤痕的红发男子，从后面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徐聆儿拔剑相问。

　　侑觞礼貌回答：“各位不必害怕，我等并非恶人。”

　　四人听得他说这话，知晓并非只有他一人。闻见他身后又有脚步声，不禁探头望去。

　　高大的青年，样貌英俊，姿容端丽，一双墨绿眼眸，冷淡却有魅力，他身穿深蓝长衫从侑觞身后走出，手握长桐剑。只是寻常男子的打扮。

　　“就是这儿了。”侑觞为其让开道路。

　　四个姑娘戒备重重的看着这二人，满腹怀疑。见他们行动神秘，心中揣测。她问道：“你们是谁？”

　　侑觞开口解释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寻一位额上有印记的少年。”侑觞自然知道他们是同伴，为了不露身份，只得这么说。

　　苏绾眼神流转，想起他曾说过，他是去了魔都治病才有了眉心印记。这人会知道他额上有印记，那么……

　　“你们来自魔都？可为缙云暮治病之人？”苏绾回问。

　　原是风神大人已同她们说过魔都之事，那么他就承认好了。侑觞回答：“是的。”

　　黎秋走上前来，向苏绾询问：“他在哪里？”

　　苏绾迟疑片刻，才将过河一事告知了黎秋，也诉说了前因后果，其余的情况她们也不甚清楚，只是猜测。那四人该是落入河中，生死未卜。言语之中，苏绾担忧之心，显露无疑，频频提及缙云晰种种，爱慕之意，也是昭然若揭。

　　侑觞观了观黎秋神情，并无多变，只是眼露急切，还带着些恼怒。

　　黎秋直接略过苏绾，藏于右眼内的命纹瞬间开启，云螭惊现，直接冲了出去，盘旋于迷雾之上。黎秋结了一印，龙尾三震随手而来，波罗河面即刻化冰，白雾也成颗颗冰晶，坠落冰面之上。云螭转动身体，冲破冰面，潜入水下，冰面随即辟出一个冰窟窿，冰渣子嘎嘎作响，底下的冰水散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侑觞明白，黎秋这是真急了，力度也没把控好，下手极重。

　　岸上那四个姑娘常年呆在处州，犹如井底之蛙，寻历一月，第一次见着除她们以外的人使用命纹，还是这样高阶，绝尊的纹力。

　　苏绮弯着徐聆儿的手臂，惊讶不已：“徐姐姐，这人好厉害。”

　　徐聆儿也是一样的目瞪口呆，只觉肃然起敬。

　　黎秋踏上冰面，走向窟窿，苏绾也要跟上，却被侑觞拦下。“河底情况危险，还是留岸安全。”

　　“可是……”苏绾意欲强烈，非要跟从。

　　黎秋转身，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苏绾。

　　苏绾脸色有些凝重，感受到这不友好的视线。

　　好在徐聆儿会看眼色，立马儿把苏绾拉了回来，又叫苏绮仔细看着她。

　　黎秋这才化成一缕薄烟，游进河底。

　　冰晶之下的丝凉，逐渐凝结，化成点点的冰星落入缙云晰手中，只是触手一瞬，立即幻化成水，只剩一点冰凉，残留手心。他绻起手掌，看着那边还在争吵不休的两人，黎烟尴尬的夹在中间。

　　真是的，要打就打啊，非非只逞口舌之快，就是不动手，没意思的很。缙云晰单手支颐撑在石桌上，高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旗，坐山观鱼虎之争。

　　一鲛人游进寝殿，对着河神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河神蹙着眉头，知又来不速之客。他暂时断了与缙云成的争吵，同鲛人嘱咐了几句，鲛人转身又游出宫殿，只是才出殿门，又被迫着退进殿内。

　　气氛突然冷了起来，莫名的压迫感从殿门传进。嘈杂停下，望向门口。鲛人游移，显露殿外之人。

　　缙云晰见之惊喜，竟有刹那的不可思议。几日未见，甚是想念。

　　他蹭的站了起来，向着黎秋跑去。

　　却被那河神抢先，他疾步走到黎秋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番，直到遇上他墨绿眼眸，他才一副恍然大悟之态，他托起黎秋双手，激动询问：“汝可记得吾。”

　　黎秋瞥了一眼缙云晰，淡淡回答：“记得，你是泉客。”

　　河神心情舒展，喜笑颜开，眉头微颤，眼里竟转出了几滴晶莹：“百年一去，此后无人唤吾此名。”他极其欣喜，言语激动，竟一意抱上。

　　“此去经年，汝身子可好？”

　　“还要多谢你当年相救。”

　　“不，汝助我在前，吾不过还谢。”

　　……

　　缙云晰眉头紧皱，来到他二人身旁，将河神拉开，挡在他面前，不满道：“干什么，干什么。黎秋也是你能抱得吗？”

　　他回头又瞋黎秋一眼，怪他随便接受别人的拥抱。谁知这刚回头，就见黎秋脸上的氤氲着愠怒。

　　秒怂。

　　黎秋率先开口：“缙云晰，你就这么不把我当回事吗？”

　　缙云晰最怕黎秋生气，只要黎秋一生气，他就说不出流利话，他将黎秋拉去一旁与他解释：“我，我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啊？”

　　黎秋轻攥起他的衣襟，将他一提：“我是不是让你尽早回处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缙云晰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本来是要回去的，但是他们说要去灵都找浮根草，我想着我应该能带他们进去的，所以才……”

　　“你不知道你没有命纹吗，还敢出去冒险！”黎秋气得不行，恨不得将缙云晰捞起来揍一顿。

　　缙云晰牵着黎秋的袖子，委屈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了。”

　　黎秋甩开他的手，极为生气。

　　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密氛围让周遭人吃惊，尤其是缙云成，他面目纠结的看着缙云晰那副小媳妇的模样，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拉着黎烟的袖子，与他小声道：“他他他，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怂的样子。这人谁啊，这么厉害，能让缙云暮怕成这样。”

　　黎烟摇头，嘴角弯着无奈地淡笑。

　　河神见他二人氛围微妙，不禁问道：“汝等是何关系？”

　　缙云晰闻他说话，才想起这河神还在。他转向那河神，宣示主权：“黎秋是我的人，不管他对你是否有恩情，用不着你报恩，赶紧放我们走。”

　　河神目光怀疑：“吾不信。”

　　缙云晰转向黎秋：“秋儿，你快告诉他。”

　　黎秋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他，可又受不得他期待目光，只得不情愿的点头。

　　缙云晰对河神道：“快放我们离开。”

　　河神不悦回道：“汝行，他人不可。”

　　缙云晰瞧他不爽的很：“那我偏要带他们走呢，你敢拦我？”

　　河神硬气回道：“有何不敢。”

　　缙云晰哼笑一声，诓骗他说道：“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声吧。我可不是好脾气的，我这要是动起手来，十个水晶宫都不够我毁的。”他没了命纹，却依旧有底气放狠话诈他。

　　缙云成同黎烟站在他身后，偷偷嘟囔着说他又装样子，臭显摆。黎烟却也只是笑笑，不说半句。

　　可惜，这河神显然一根筋，虽修得人身，却还不解人性，一心只唯天宗效力，每每谈及人命之时，总要提及天宗名号，冠冕堂皇的理由张口就来。别人不知，只当他是扯话敷衍，却不晓，他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缙云晰张口劝道：“你大大小小也是个神，你不知道神是不许有爱欲，不许倾心他人的？”

　　河神果然动容，似是真不知道什么天都条例，他刚有神格，就被下遣进波罗河，哪里有机会看过什么天都条例啊。他弯眉蹙起，握了握空空的手掌。

　　登时想起百年来的空虚孤独，脖颈青筋暴起，额角的鱼鳞命纹，瞬间扩大，布满半张脸孔，密集又诡异。

　　隐藏在河底深处的妖鲛人，激怒而来。就是之前袭击他们的长相丑陋的鲛人，它们冲进水晶宫内，将他们团团围住。

　　黎秋立即挡在缙云晰他们身前。

　　云螭泛着银光显现，冲了出去，所到之处，冰碎纷纷。流动的河水，凝固在河床。妖鲛人，唯恐避之不及。

　　缙云晰咽了口口水，眼睛瞧的都直了，他赞叹道：“魂化命纹，还是云螭。天呐。”

　　“趁现在，快走。”缙云晰说道。

　　黎秋立即召回云螭，龙体围身，将他四人齐齐包围，带上了岸。

　　四人立即出现在河岸，湿漉漉的一身水。

　　侑觞立即上前，将他的黑云袍替他披上，却被黎秋转手裹上缙云晰的身子。

　　四个姑娘也立即围了上来，询问安危。

　　河神也追发而上，掀着狂波，腾降而来，也落于岸上。河神刚要出手，缙云晰伸出一掌，挡在他面前。他伸着一根手指对着河神摇了摇，又指了指地面：“你看清楚啊。这里可是岸边，不是你波罗河，不在你管辖区域内。”

　　河神正欲上前，被他这句话一阻，还真不好动作了。

　　缙云晰洋洋得意：“这会儿你总不能再拿天宗说事了吧，回你的波罗河吧。”

　　河神气的跺脚，又不好发泄。只好转向黎秋询问：“汝作何想？”

　　河神也追发而上，掀着狂波，腾降而来，也落于岸上。河神刚要出手，缙云晰伸出一掌，挡在他面前。他伸着一根手指对着河神摇了摇，又指了指地面：“诶诶诶，你看清楚啊。这里可是岸边，不是你波罗河，不在你管辖区域内。”

　　黎秋只是摇了摇头，无声拒绝之。

　　河神连遭两次决绝，内心苦闷，长吁短叹道：“往前，吾才见汝，汝助吾入主水晶宫。吾问汝，何故来此。汝只说，得神草，才可苟活等待。汝等之人，可是他。”

　　黎秋视线转侧，流向缙云晰那边，点了点头。

　　“若吾非神，心不可动，定不轻易弃汝。”河神得了答案，无精打采退回河内，又潜下河。这下大家总算是舒坦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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