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

　　周三，傅家晔出院。
　　傅家人说要出去庆祝，又说为了照顾顾瞳上班的时间，所以安排到了晚上。
　　顾瞳不想去，但汪敏和傅家晔堵在公司门口等她。顾瞳一来觉得闹到公司被别人看见不好，二来终究不忍太过伤害傅家晔，到底还是答应了。
　　到了地方，她才发现来的不止是傅家三口，还有高志鹏小两口。等到快上菜的时候，还有一个姗姗来迟的罗栋。
　　顾瞳坐在傅家晔与何美娜中间。
　　傅家晔想要给她夹菜，顾瞳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盘子。
　　“瞳瞳，你怎么啦？”傅家晔低声问她，“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
　　“我现在不喜欢了。”顾瞳冷淡地回答，“而且，我喜欢吃什么，自己会夹。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傅家晔讪讪地把菜放进自己盘子里，不说话了。只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不停地偷眼看顾瞳，小心翼翼，可怜兮兮。
　　顾瞳又别扭又难过。
　　从前，他惹她生气之后，也常常喜欢做出这副委屈的小表情逗她。那时候的她，最后总是会憋不住被他逗笑，然后原谅他。可是现在，再看到他这副神情，顾瞳却只觉得尴尬。想想他现在精神出了问题，居然还想着用这样的方法来讨她欢心，又觉得无比可悲。
　　尤其，对面还坐着个罗栋。
　　顾瞳虽然告诫自己心里要放下罗栋，但做起来其实还是觉得相当有难度。尤其今天又在这样的场合跟他相遇，即使她除了罗栋进门的那一刻以外就再连一眼都没瞟过他，也不代表她就能真的无视他的存在。

　　不过还好，罗栋也从始至终，几乎连眼风都没往她这里扫一下。
　　就像此刻，他敛眉垂目，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傅家晔和顾瞳那些你来我往。
　　倒是何美娜那一边坐着的高志鹏，似乎感受到了些什么。他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说：“傅叔叔，阿姨，还有家晔，恭喜你们。让我们为家晔康复出院一起干一杯吧？”
　　大家立即一致响应。
　　觥筹交错间，总算缓解顾瞳不少尴尬。
　　不过，刚放下杯子，罗栋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看，脸色蓦然微微一变，然后抬头看着傅庭中和汪敏说：“是家琪？”
　　然后，就听他接通了电话。
　　大家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接电话，就听罗栋很惊讶地说：“什么？你刚下飞机？你怎么来了？……嗯，是有这么回事儿。……好吧，谢谢你了。那你现在在哪里？……哦，你已经到市区了？……家琪，我和你家人在外面吃饭呢。……什么？你不知道他们在这边？那怎么回事？……算了算了，说来话长，你还是直接过来问他们吧，我也不清楚。”然后报了地址，又叮嘱到了给他打电话，然后挂了电话。

　　汪敏看他挂了电话，这才颤抖着声音问：“小罗，你刚才说，是、是谁的电话？”
　　“是家琪回来了。”罗栋一脸莫名其妙地问，“家晔病了的事情，你们没告诉家琪吗？她说她不知道你们在这边，还以为你们在北京呢。”
　　汪敏白了脸，磕磕巴巴地说：“啊，那个，我们怕她在外面担心，就没、没告诉她。”
　　“哦。”罗栋点点头，“家琪说，她刚下飞机，又累又饿，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我就让她直接过来了。你别担心，阿姨，她坐出租来的，司机肯定能找到这儿。等会儿她到了，我去门口接她。”
　　汪敏和傅家晔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傅庭中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何美娜也和高志鹏对视一眼，神情却颇有点微妙。
　　顾瞳始终沉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一顿饭，一下子就冷了场。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虽然高志鹏努力活跃气氛，但大家显然都有些食不知味，尤其汪敏和傅家晔更是显得坐立不安。
　　直到罗栋的电话再次响起。
　　傅家琪已经到了，于是罗栋起身去门外接她。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并肩走进包厢里来。
　　罗栋拎着傅家琪的小箱子，而傅家琪则挽着罗栋的胳膊，正兴奋地跟他说着什么，直到她的目光蓦然落到顾瞳身上。
　　傅家琪一下子松开了罗栋的胳膊，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昂着头走到顾瞳身边：“哟，这不是前嫂嫂顾大美女吗？”
　　顾瞳冷着脸，眼皮儿都没抬一下。
　　罗栋在傅家琪身后关上了包厢的门。

　　汪敏则急忙站起来打圆场：“家琪，你不是又累又饿吗？来，快坐到妈妈身边，吃点东西。”
　　傅家琪却不理她，仍旧针对顾瞳：“呵，两年不见，越发高冷了？还是，觉得自己当初说得那么绝走得那么绝，现在又回来，没脸跟我说话呀？”
　　顾瞳终于抬眸看她，冷冷地说：“傅家琪，什么回来不回来，你先问过你们家人再来对着我乱吠，好吗？”
　　“你说谁乱吠呢？”傅家琪怒道。
　　“就说你呢。”顾瞳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傅家琪，你们一大家子都在这里，麻烦你先张嘴问问你们家人，我今天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你什么状况都不清楚，一进门先冲着我叫，不是乱吠是什么？”
　　“我管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呢。我只知道，有人当初可是红口白牙地说过，要跟我们傅家人老死不相往来呢！”傅家琪毫不示弱，“有本事就不要来，来了就别怪人家打你脸！你才是疯狗乱吠呢！”
　　顾瞳一下子笑了，转向汪敏说：“好啊，汪阿姨，你可都听到了？以后你家里再有什么人死了活了的，都少来找我，免得有觉得我说话不算数的，想冲我怎么叫唤就怎么叫唤！”
　　她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汪敏和傅家晔急了，急忙赶上去，一边一个拉住她：“瞳瞳——”
　　“妈，哥，你们干什么呢？”傅家琪尖着声音喊。

　　那边，汪敏和傅家晔拉住顾瞳不让走。这边，傅庭中则终于站起身来，压抑着怒气对傅家琪说：“家琪，你闹够了没有？”
　　“爸，你还要向着她说话吗？”傅家琪转向傅庭中，“你们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难道你们都忘了，她当初是怎么把咱们家搅得天翻地覆的？”
　　傅庭中忍着怒气说：“家琪，你知道吗？你哥哥为小顾自杀了！所以，我和你妈才亲自去请人家来劝你哥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闭嘴？”
　　傅家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哥他——他居然为这个女人自杀了？他、他就——”
　　顾瞳站在门边冷笑。
　　但是傅家琪接着就又叫了起来：“那我哥现在不是好好的了？她为什么还要赖着不走？”
　　傅庭中一愣，随即哼了一声，说：“这个，你问你妈和你哥！”
　　傅家琪转向汪敏和傅家晔。
　　汪敏白着脸说：“你哥他——他病了以后脑子不大清楚，我们害怕他再受刺激——”
　　“脑子不清楚？”傅家琪走到傅家晔跟前，“哥，你前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傅家晔闭上了眼睛，死死地咬着牙，一言不发。
　　汪敏脸色惨白地瞪着傅家琪：“家琪，你看到你哥这样，满意了吗？”
　　傅家琪看看满脸绝望的傅家晔，再看看满脸泪水的汪敏，张了张嘴，终于说不出话来。

　　站在门口的顾瞳却终于回过味来。
　　她慢慢地回身，两眼紧紧盯着傅家晔，一字一句地问：“傅家晔，这是怎么回事？”
　　傅家晔睁开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眼泪却先泻了一脸。
　　“你、在骗我？”顾瞳一眼不瞬地盯着他，声音喑哑颤抖，咬着牙质问。
　　傅家晔重新闭上了眼睛，却再也不说一个字。
　　顾瞳蓦然抬手，“啪”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冷笑出声：“傅家晔，你这样的天才不去当影帝，真是太可惜了！”
　　“你怎么能打人呢？”汪敏愣了一下，才尖利地喊了一声。
　　顾瞳恶狠狠地盯着她，咬着牙说：“我没杀了他，已经很给面子了！”
　　汪敏对上她漆黑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眼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脑海中蓦然想起两年前那个深夜的情形，嘴唇颤了颤，竟没有敢再应声。
　　顾瞳一把甩开挡在身前的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栋和高志鹏对视一眼，说：“志鹏，这边交给你俩，我去看看她。”
　　高志鹏连忙点点头：“放心，这边有我和美娜呢。你去吧，可别让那姑娘再出事了。”
　　罗栋对他点点头，跟傅庭中打个招呼，追了出去。
　　他个高腿长，跑得又快，出了餐厅的门，就看到顾瞳大步在前面走。
　　顾瞳走得飞快，也不看路，显然情绪已经有点失控，眼看就差点撞到一辆飞驶的汽车。
　　罗栋正好追到跟前，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小心——”
　　不过，他力气大了些，一把将人拽回来的时候，却拽得顾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本能地一把抓住他，转了半圈，猝不及防就跌进了他怀里。
　　罗栋那时候也来不及思索，胳膊一紧，就将她紧紧地拥住了。他这才发觉，顾瞳浑身都在发抖。
　　虽然都不是故意的，但罗栋不是第一次拥抱顾瞳了。他在感觉到她簌簌发抖的同时，也感觉得到，比起水城度假村那一夜，她明显瘦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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