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行长

　　小可爱是本市的人，莫小溪早就知道，但他把见面的地点定在“归客”还是让人有些吃惊。

　　无论如何，按照周菲菲的话来说，你有求于人就得多将就人家，秉承着这个观念，莫小溪没有一丝抱怨和反对。

　　只是，这个小狐狸真的很作，莫小溪刚到归客，他就像是掐着时间一样发来了一条信息。

　　『到了归客，先去给我买一束红色的玫瑰花，红得发黑那种。』

　　莫小溪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确认这个号码跟刚才给她发见面地点的是同一个号码，火速回了一条。

　　『买玫瑰干嘛？』

　　很久，都没有回复。

　　莫小溪不想再继续耽搁时间，只得问门口的保安，这个地方哪里有卖玫瑰的。保安说，街对面就有一家，莫小溪赶紧跑去对面的花店，但花店的人说999朵起卖，之后是9999朵，99999朵，以此类推。

　　莫小溪想，这到底是花店，还是黑店？

　　周围看去，这里除了这一家花店，没有半个花店的影子。

　　最后，莫小溪抱着999朵玫瑰又重新回到了归客门口。

　　这边，沈妈妈刚送完一个客人，她站在门口看见抱着一大束玫瑰的莫小溪不禁皱眉，转而低头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那女人扭了过来，单手叉腰，另只手拿着半截烟，站在莫小溪面前：”我们这里不卖花，你要卖花走远点，不能超过这条线知道吗？“丰满的女人说完努了努下巴，莫小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斑马线，她的意思让她去街对面。

　　玫瑰太多，莫小溪拿着实在吃力，只得放到地上，她喘气道：”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不是卖花的，我是来找人的。“

　　女人吐了口烟，笑道：”找人？谁呀？“

　　莫小溪一时顿住，她还不知道小可爱的名字呢，也不能说她要找一个”小可爱“吧？

　　”我……“还未开口，又收到一条短信。

　　『4号卡座，带着玫瑰进来。』

　　莫小溪晃了晃手机：“姐姐，你能带我去4号卡座吗？”

　　那女人听见莫小溪说4号卡座，似乎是想了想4号卡座是谁订的，不一会儿她勾了勾嘴角，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莫小溪，饶有趣味地说：“跟我来吧。”

　　莫小溪吃力地捡起地上的玫瑰，晃悠悠地跟在女人后面，路过沈妈妈身边，女人面前给沈妈妈递了一个眼色，沈妈妈意味深长地笑了，莫小溪就更晕了。

　　平常的夜总会可能十点都不一定有人，归客九点以后就没有位置了。

　　莫小溪抱着一大束玫瑰，很显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看她，连周围卡座里的人也窃窃私语，对她指手画脚。

　　莫小溪低着头，连声咒骂：“还是小弟呢，有这么折腾老大的嘛，等姑奶奶办完正事再收拾你，要造反了。”

　　女人带着莫小溪绕过巨大的舞池，直奔4号卡座，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一股浪潮。

　　莫小溪隔着老远就看见五、六个人，喝酒的喝酒，玩儿骰子的玩儿骰子，时不时地哈哈大笑，那里的声音比其他任何地方的声音都大，喧闹声、嬉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这几个人当中，还有两个女人穿着统一的服装，性感但绝不暴露，眼妆浓郁但却不张扬，要不是在夜总会，没人看得出来她们都是陪酒女郎，这里的陪酒女郎素质也太高了。

　　莫小溪看见这个场景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她认真瞧了很久，4号卡座总共坐着3个男人，年龄都不大，不过二十五六，其中一个文质彬彬，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连酒都很少喝，另外两个活跃一点，一个短发一个长发，都戴着眼镜，是一直在玩儿游戏。

　　莫小溪的出现首先吸引了那个斯文男人的眼光，他一直盯着这边，莫小溪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她抱着的那一束超级大的玫瑰。

　　没过多久，连带着陪酒女郎，余下总计四人，也注意到这边，女人笑着迎了上去：“几位可认识她？说是约了4号卡座的客人。”

　　莫小溪穿得很随意，吊带长裙套在白T外面，一双帆布鞋将小脚包裹得严实，长发随意地挽着，有一种森系的感觉，也许正因为是这种简单的打扮，在这种地方反倒成了一股清流。

　　还是那位较斯文的男人首先站了起来：“你找谁？”

　　莫小溪一时语塞，她还是没办法说自己找一个叫小可爱的网友，而且如果小可爱是这三个男人当中的一个，她觉得自己已经完败。虽然这三人的样貌和穿着不俗，但比起路远晨真的差太远。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直到一个声音响起：“你就是逆流成溪？”

　　莫小溪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游戏里的名字，这个情况下只有一种解释，他就是小可爱，于是急忙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人并不是4号卡座里的三个男人之一，他刚从后台出来，光线很暗，莫小溪看不太清对方的长相，只能隐约看到黑暗处有火星一闪一灭，他在抽烟。

　　“六哥，你认识这女的？”开口的是短发眼镜男。

　　莫小溪听到这个称呼一惊，正巧那人也从阴影处走出来，眼下她与他的距离相隔不到一臂。

　　他低头瞧她，她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是轻轻地咽了咽口水，直到莫小溪实在抱不动那么大一束玫瑰，一不小心将玫瑰几乎全部撒在地上，莫小溪的脸才算完全展现在他的眼前。

　　莫小溪顿住了。

　　“五十六？”音色嘹亮，震耳欲聋。

　　以至于，长发眼镜男从短发眼镜男的身后绕到前面，与五十六并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六哥，敢情又是一个迷妹。”

　　而斯文眼镜男仍旧很斯文，不怎么说话。

　　莫小溪索性把手里还剩的几枝玫瑰都丢了出去，故意用力甩了甩手臂，表示愤怒。

　　原来这都是一场恶作剧，一直以来跟自己并肩作战的不是什么“无技能”、“无经验”、“无装备”的三无小可爱，而是风靡全网的“M”队现任队长，当今电竞大神第五十六。

　　小可爱曾经说过的话都浮现在她脑海里。

　　“老大，我以后都跟你混了，你要罩着小弟我哦。”

　　“老大，我又抽烟又喝酒，你会不会嫌弃我呀？”

　　“以后我到了拜师的级别一说是老大的小弟，肯定多的是人抢着想收我为徒呢。”

　　“老大，以后有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哦。”

　　这样可爱的小狐狸，却是那个说话低沉，总是游走在万花丛中的花公子--第五十六吗？

　　她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内心已经有了一丝丝的低落，到底哪个才是最真实的他，那个小可爱会不会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朋友？

　　想到这里，她有些难过了，不是为了第五十六，而是因为那只小狐狸。

　　她是真心把他当做队友，甚至好朋友的。

　　可他瞒了她那么久，今天见面还要用各种方式戏弄她，她竟然还傻傻地照做，就像一个小丑。

　　就在莫小溪的情绪矛盾到极点的时候，先前那个短发眼镜男用手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说：“这就是路远晨的老婆啊，六哥你行啊，把路远晨的老婆都拐来了，我认输。”

　　五十六看见莫小溪的表情不对，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说点什么，他瞪了一眼短发眼镜男，然后对莫小溪笑了笑说：“那个，我那天看见路远晨把你抱回去，你没事了吧？”

　　那天她摔倒的事，他知道。也对，当时的场面，不知道的还能有几个人？

　　莫小溪冷笑一声：“小可爱？你用小号跟我一起玩儿游戏我不怪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谁，还用小号加我？到底只是机缘巧合还是早有算计？五十六，你觉得这样好玩儿吗？”

　　“老大，你听我说。”五十六想解释。

　　莫小溪面无表情：“你才是老大，你多厉害啊，全网都没有人能超越你，我当不了你的老大。”

　　莫小溪说完掉头就跑，五十六追过去刚好遇到一堆人走过来去5号卡座，他就这样看着莫小溪消失的背影。

　　知道已经追不到，五十六折返回4号卡座，他点了一根烟，其中一个陪酒女郎想要给她点烟，五十六瞪了她一眼，陪酒女愣是冻住，大气不敢出。

　　先前说错话的短发眼镜男显然没想到五十六会这个反应，倒有些不明所以：“六哥，我就不明白了，你当初用小号加这个女人不就是为了追回白妍雅吗，现在‘星辰’已经出现了，那说明你的方法奏效了，‘星辰’已经坐不住了，你干嘛要答应见面，不见面啥事都没有，等到时机成熟……”

　　短发眼镜男的话还没说话，五十六一根烟还没抽完就摁在了烟灰缸里，他用力极猛，短发眼镜男了解他的脾气，这是真的生气了，于是急忙闭嘴。

　　--

　　莫小溪跑出归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无意间看了一眼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她想回过去，但刚刚按下锁屏键，电话就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她把手机放进包里，望了一眼这漆黑的夜，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

　　事业一片空白，交友不慎，连自己的老公都跟“初恋女友”联系上了，她还有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夜晚总是让人难过，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对一些事总是会缺乏正确的判断，于是陷入了死胡同，钻进了牛角尖。

　　莫小溪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马路边上走，身边偶尔有夜旅人开着车往身边经过，司机师傅回头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又会为谁停下脚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路过一个花园，莫小溪看见有一条长椅，她是真的累了，想也没想走了过去，爬上长椅，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嘴里轻轻地念着：“不哭，不哭啊。”

　　--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莫小溪就被一个环卫工人喊醒。

　　莫小溪睁眼一看，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妈。

　　大妈很和善，她扶起莫小溪，心疼地问了一句：“丫头，咋睡这里呢，得感冒哟，咋不回家呢？”

　　莫小溪听见大妈的话，原本忍了一个晚上没哭，到现在完全控制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止不住地抽泣，鼻涕混在泪水里，她哭得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她一把抱住大妈，着实把大妈也吓了一跳，大妈索性把扫帚放在一旁，双手轻拍莫小溪的背脊，说：“这是怎么了哟。”

　　莫小溪哭累了，就拉着大妈讲话，她说话没啥逻辑，一直断断续续，大体就是说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事情都处理不好，当然也说了自己的工作问题。

　　大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莫小溪说的话，只轻声安慰她：“我闺女也嫁人啦，有时候也会给我打电话说跟她婆婆妈处不来，老公呢表面上说帮她，但实际还是偏向自己的妈，她给我说有啥用啊，嫁出去的女儿，我也管不着啊，只能安慰她，凡是不要委屈自己。”

　　“那您一定很心疼吧？”

　　“我心疼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心疼。可是我不能跟她说，因为越是这么说，越会让她产生依赖，自己的人生得自己过，她既然做出了选择，以后的路不管再艰难，她都得咬牙走下去，而且丫头，你要记得，只要你想要做某一件事，全世界都会来帮你的，你要坚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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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大妈告别以后，莫小溪找到一个小卖部，跟小卖部的收银员借了充电器充电。

　　电话刚刚可以开机，她就接到了路远晨打来的电话。

　　“在哪儿？”声音很低。

　　莫小溪第一次听到那种语气，在他印象当中，路远晨的声调永远都是平滑地，像丝绸一般的质地，无波无澜，可此刻她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怒意。

　　他生气是应该的，她彻夜未归，还关机，虽然不是她主动关机的，但事实的结果就是关机了。

　　他要是再不表现出一点生气，她倒是觉得他们可以离婚了。

　　不过现在轮到莫小溪平静，她淡淡地说：“手机没电了。”但也不想说太多没电的原因，以及她为什么不在家，她觉得他应该打电话给周菲菲了。

　　这边，路远晨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你醒了吗？我来接你。”

　　“你不用上班吗？”莫小溪问，然后示意小卖部的收银员递给她一盒奶，她有些饿了，肚子咕咕地直叫。

　　收银员随手给了她一瓶伊利，她对着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口。

　　对方似乎又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吸了一口奶，他才出声：“今晚要接待刘总，就上次跟你说过的，川菜馆。”

　　莫小溪说：“哦，那你好好准备一下。”

　　“小溪，我想跟你谈一谈。”他终于打算跟她谈一谈了，莫小溪没想到，自己构思了无数理由想跟他谈，他却主动要求跟自己谈。

　　“还是等你忙完再说吧。”她却不想谈了，最近发生太多事，她挺累。

　　路远晨轻轻地“恩”了一声，没有坚持，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今晚的饭局你也来吧，这个刘总你也认识。”

　　路远晨口中所说的刘总，莫小溪还真认识，莫百川的得意门生，莫小溪小的时候跟他玩儿得不错，人帅还多金，那会儿喜欢他的小姑娘不比路远晨少。

　　挂断电话以后，莫小溪给周菲菲去了一个电话。

　　对方接起莫小溪的电话之后也很激动。

　　“莫小溪，你一晚上彻夜不归，到底去哪里了，你不会跟那个小可爱？你疯了吧？”

　　莫小溪等她嚎完，才悠悠开口：“我不是跟你一起睡的吗？你应该是这样跟阿远说的吧？”

　　周菲菲在电话那头白了她一眼：“废话，我不这么说，路远晨得把整个金堂区翻一遍吧？再说了，要是让他知道，我让你去见网友，他估计得杀了我。”

　　莫小溪笑了笑：“这么怕他啊，那还怂恿我去刺激他？”

　　周菲菲白眼翻到天上去：“那还不是想帮你夺回主动权啊。”

　　末了，周菲菲问道：“你昨晚到底什么情况啊，见着那个网友了吗？”

　　莫小溪把昨晚惊悚的场面跟周菲菲说了一遍，一个镜头都没有落下，周菲菲听完之后好半天没说话，直到莫小溪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对方才嚎道：“什么鬼，小可爱竟然就是我六哥？他用小号跟你组队打怪，还认你做老大，重点他早就知道你是路远晨的媳妇，也知道你本名叫莫小溪？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莫小溪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不过现在我不想提他，总之昨晚丢脸死了，我抱着一大束的玫瑰站在他面前，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他的迷妹。”

　　周菲菲说：“这确实太震惊了，大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哼，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算是看透了，大不了吃一堑长一智。”

　　周菲菲顿了顿：“会不会有苦衷啊，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这种人吧？我看粉丝团里很多人都跟他接触过，都说他人品不错的。”

　　“这话你也信？”莫小溪笑道，“娱乐圈复杂着呢。”

　　周菲菲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小溪，我怎么感觉你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只是不想当个傻白甜了而已。”

　　她不想再当傻白甜了，她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她记得读书的时候，喜欢路远晨的人都说他们不会幸福，于是她曾经跟那些围在路远晨身边的妖精放下豪言：“你们等着，我会过得很好。”

　　她说过的话呢，必须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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