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霜

　　十二月份，宣城下雪了。
　　远处的几户人家陆续点上了灯，炊烟几缕缓缓升起，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照在屋子旁边的树上，昏暗的橘黄暧昧不清，有些缠绕又有些连绵，像雾一样。就像小时候，一个人坐在树杈上，看着天上硕大明亮的月亮，那些光也是这样，离我这么远。
　　“景笙，你看那边的屋子好看不？”
　　“嗯！没什么特别之处······”
　　“嗯，”
　　我也笑了，那的确是几栋再普通不过的茅屋。
　　“可是我很喜欢那样的房子，有灯，还暖和。景笙，其实这么久，我并不是老想缠着你的，只是因为每次去你家的时候，再算上土豆，蝶生两个，就能凑够一大桌子的人，很热闹······我，其实很······珍惜那种生活。我记得我的父母真的很恩爱，可是却有些记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但是他们却给了我一笔不愁后半生的钱财，所以他们大概也是爱我的吧······景笙，我希望你不要生气，我想说虽然你家里对你那么刻薄，可是，那依然是你的家，假如你在这里经营不善沦为乞丐什么的，你去你父亲那里依然会有口热饭吃，他绝对不会说让你露宿街头，不会看你饿死街头不去过问······景笙，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我，，，”
　　顾景笙看着我，眸色闪动，有种未知的情绪在墨色的眼瞳上流过，再没有多余的表情。我以为他是因为我说他会饿死街头而生气了，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身上一暖，不知何时，他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已经给我披上了，脸色似乎也并没有怎么生气，他只是说了一句“下雪了，回去罢。”就转过身走向马车。
　　我当然屁颠屁颠儿的跟过去了！
　　宣城的大雪一连下了很多天，天地都是莹白色，亮堂堂的，我看着雪的时候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房顶儿都没有现在来的干净。
　　夜里突然心血来潮很想去灵山看南湖雪景，立马就动身起来，不一会儿土豆就弄好了马车，车厢里放了两个大火盆。哈哈！土豆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因为是傍晚才走的，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
　　土豆说要不然就先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天再看也不迟。我看着远处山的轮廓，像雾一样，跟水绵延在了一处。
　　“去租一条船吧！”
　　土豆眼见劝说无效，背过身去摇了摇头。
　　租好了船，一上船，土豆就赶紧把两边的船帘儿捂的紧紧的，生怕有风吹进来，火炉子烤的我口干舌燥，我又气又好笑。
　　“你把帘子都放下来了我还怎么看湖中景色啊？”
　　“伤寒还没好就往出跑，又是大夜晚的，万一再吹个冷风加重了怎么办？”
　　只见他咕囔了一句，然后极不情愿的将帘子掀开了一个缝就撒手，说什么也不肯多拉一道缝儿。
　　我看见船里有几个酒坛子，拆开一闻~正宗的宣酒！顿时心花怒放，准备就着包裹里的点心，酥肉喝上一坛的。手还没抓牢坛子，就被土豆抢走了。
　　“我去给你温温，喝热的吧！”
　　根本不带商量的好吧！牛哄哄的，欠抽！
　　趁他温酒的时候，我走上船头，搬了把躺椅坐下了。
　　“诶！诶！少爷你怎么就出来了？外边这么冷，也不披个毯子的，会加重伤寒的！！！”
　　我不管他，只一个劲儿的边吃东西边晃着椅子，催着：酒怎么还不好？
　　心里却惦记着这个时候不知道景笙那家伙在干嘛？是在看账本还是已经睡了？不过一般人倒是真不会像我这样大半夜跑出来赏雪。
　　等了半天，土豆总算端来了热乎的美酒，光是香味就让我垂涎，我来不来去不去的先灌上一大口再说，这味儿，地道！土豆又进去拿了毯子将我围好。
　　美景，美酒，佳肴，我实在是想不出比现在更舒服的日子了，连连满意的谓叹：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啊！不过后来喝完酒后脑子就断片了。
　　大概过了好大一会儿，我觉得热的很，醒来就看见顾景笙用胳膊支着脑袋在一旁瞌睡的样子，莫不是在做梦？我立马躺下使劲儿闭上眼睛，再坐起来睁开······
　　还在！这不是做梦？顾景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也太不寻常了点儿！
　　顾景笙此时听到动静儿也醒了，此时，我正睁大了眼睛笑眯眯看着他，可能是被我硕大的笑脸吓到了，他不由的一惊，立马将椅子向后退了两尺远。
　　“咦！顾兄！！！哈哈哈，你怎么在我的舟上？这么巧哦~”
　　我看见顾景笙仍然一副冷清的脸，故意凑过去朝他暧昧的一笑，
　　“莫不是你一直都在悄悄的跟着我？顾兄啊！土豆总是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啊！不过，要是你的话，我倒是十分乐意委屈自己的······”
　　顾景笙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唰”的一下打开了手中的竹扇，抵住了我不断凑近的脸。
　　“呵！本公子岂会跟你一样是个断袖？我是从徽州收货回来刚好路过此地，看见湖上有人泛舟，心想到底是哪个神经病会此时出来玩耍？就过来瞧瞧，是不是死了人没谁收尸的，没想到居然是个你，也对！除了你，谁会在这鬼天气出来瞎逛，也不怕睡着了被风刮翻船，落到湖里真做了个枉死鬼！”
　　我嘿嘿的笑起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儿，觉得顾景笙怎么能这么有气魄！连骂个人都能这么与众不同！虽然嘴毒起来贱的慌，土豆在一旁时不时拿大眼睛偷瞟我们，神情期待之极，我好奇在我睡着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偷偷的看过他的记忆：一旁，土豆仍然在扇着炉子，慢慢的温着酒，回头看看，我好像是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进去将火盆搬出来，围在躺椅旁边，再抱了被子出来盖在我身上。这时，看见了远处的湖面上好像有亮光，也像是一条船，越来越近，果真是一条船。土豆以为是过往的商人就没怎么注意，毕竟这个时辰又这么冷，没几个人愿意出来晃，直到那船近到可以看清楚上面的人，土豆才觉得诧异：
　　果然近墨者黑啊！这顾公子怎么也爱挑这个时候出来？还这么巧都在南湖，不是和我家少爷约好了的吧？
　　刚想转身儿叫醒少爷，却听见顾公子抢道：
　　“既然睡着了就不要吵他了吧！我也只是正巧路过，并无什么要紧事儿！”
　　那好吧！少爷还病着，好不容易睡着的。
　　“顾公子你坐！一会儿少爷醒了帮我劝劝他，让他进去吧！我怎么劝他都不听，这天寒地冻的！少爷还病着的。”
　　顾景笙闻言走近我，将手轻轻探到我的额头上，再试试他自己的额头，微微蹙起了眉。
　　“嗯！可不是，还烧着呢！你去弄块儿毛巾打湿了拿过来。”
　　“好了，给！”
　　所以土豆就看见景笙将毛巾的水拧干之后，整整齐齐的叠平整后搭在了我的脑袋上，话说看到这里，我那堪比城墙的脸皮也真的红了起来，景笙这家伙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过什么亲昵的动作，可是他摸我额头试试发烧没有的动作却自然的不得了，看来他并不是真的像面上那样看不惯我，我心里顿时打翻了蜜罐~
　　再后来，我们船上的炉子熄了，柴禾也不够了，土豆和我一边吸着鼻涕，一边眼泪汪汪的瞅着顾景笙。
　　顾景笙看了看自己的商船，生怕我们弄脏了他家的船一样，极不情愿的将眼睛微眯，眉毛挑挑，高贵的像一只孔雀，
　　“看你们可怜，我就勉为其难吧！不过前提是······”
　　我和土豆立刻“哄”的三五步跨上那富丽堂皇的大船，直接忽略掉顾景笙和他后边那半句话，
　　“喂！我话还没说完呢！嘿、那个谁！不准不脱鞋子就踩在毛毯上······”
　　我站在船舱看了看还在对面的他，奈何夜晚的风真的很大，我努力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清顾景笙说了什么，便回头问土豆，
　　“哇塞！今晚风好大啊！我没听清楚小顾在说什么~”
　　土豆可能也没听清楚，就指了指我的脚，继续啃桌上的徽墨酥和茶干。土豆一指我才发觉这地毯异常的厚实软和，雪白雪白的。
　　“这顾景笙还真是阔佬儿啊，居然拿这么高档的羊毛毡当地毯！也不心疼？”
　　说完我又使劲的拿脚蹭了几下，真心觉得这地毯质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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