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历练的日子

　　目送大舅子暗含恼意的背影离去，独孤旬这才放声大笑起来，还没走远的身影一顿，摔袖的幅度更大了。

　　放浪形骸的男人倚在椅背上，自顾自地哈哈大笑，眼角因着剧烈的笑意，渗出了些许泪液，他犹不在意，拍着大腿，苍白的脸染上了绯红，带着病态的红润。

　　玲珑看了一眼突然发疯的男人，脑子转了一圈，得到了不熟的结论。

　　没有外人在场，唯一还能约束一下她的老爷爷不在，玲珑自然是随心所欲。

　　说干就干，趁着老爷爷病了，没有心思管她，只要能避过不知道蹲在哪的暗卫耳目，她就能瞒天过海，打造出一间属于她的修炼室。

　　不过，从前她都是占的田鼠的窝，要怎么挖洞不容易塌，隐秘，安全又干燥……

　　玲珑心里掰扯着各种要求，又觉得这密室，也不是那么容易打造的。

　　哎，要是有现成的就好了。

　　玲珑忧愁地想。

　　就在她一脚迈过门槛，即将离开书房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沙哑的男声，“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不涉及修炼，吃食的事情，玲珑还是很好说话的，看在老爷爷的份上，她知道，老爷爷对这男人很重视，每次开饭都絮絮叨叨，试图让她记住，要给这人养老送终。

　　玲珑自己倒是没什么。

　　只是，每次到这种时候，心里就有各种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

　　又酸又堵，偶尔还会有种快意。

　　她也不懂这是个什么心情。

　　但反馈到实际想法上，那就是……

　　养！

　　勉强将这不太熟的人，归纳到储备粮里。

　　真要让玲珑来选的话，她是绝对不会选中他的。

　　肉柴营养少，还咯牙。

　　可谁让老爷爷投喂了她那么多次呢？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她就暂时看顾着吧。

　　脑子里转了那么多圈，实际上也就一瞬。

　　回到男人莫名其妙的问题上，玲珑转身，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她身后的人，认真回复道。

　　“我没错。”

　　在她面前抢东西就是不对。

　　至于出手打人的事，她就拍了一下，人就出去了。

　　那只能说那人太弱了。

　　玲珑毫无愧疚地想。

　　独孤旬闻言，颇为稀奇地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眼，“真想不到，这是他教你的。”

　　不，他自己也很头疼吧。

　　想到了某些有趣的事，男人双眼微眯，狭长的眼睛上扬，嘴角缓缓升起，像只狡猾的狐狸。

　　这时候，竟与某个年迈的身影惊人相似。

　　“我反悔了。”

　　玲珑不知道眼前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就感觉后领子被人一提，双脚离地，近在咫尺的大门，就在她眼前关上了。

　　重新回到书房，坐在有些高的椅子上，她晃了晃腿，脚尖勉强点地。

　　玲珑摸了摸还带着些许褶皱的后领子，怎么想都想不通，这脚步虚浮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把她提起来的。

　　至于没有感觉到对方突然接近之类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大象和蚂蚁。

　　谁无聊没事，会在意蚂蚁在哪里爬？

　　不知道某人心里堪称狂妄的想法，像是突然生起了为人师的兴致，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瓶清酒，咕噜噜就喝了起来。

　　“别的不重要，你给我记住……”

　　男人话语一顿，等了好一会儿，玲珑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她有些好奇地抬头。

　　只见男人拿着酒瓶，仰头，又喝起了酒来。

　　他喝得很急，多余的酒液流过下颔，沾湿了衣襟。

　　一口喝完白玉瓶里的酒，男人毫不在意地将酒瓶往地上一摔。

　　“哐当。”

　　酒瓶碎了，独孤旬却好像清醒了一点。

　　他擦了擦脸上残留的酒渍，看向坐姿端正的少年郎，声音淡淡。

　　“兵对兵，将对将……”

　　玲珑眨眼，满头问号。

　　男人只看着她，又像没在看她，漆黑的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王对王。”

　　所以，亲自动手，是最下乘的手段。

　　回忆着新储备粮神神叨叨的话，玲珑还是难以理解，那人都抢到她头上了，除了动手，还能怎么样？

　　抱着这样的疑问，玲珑带着买来的腌菜，到了老爷爷的房里。

　　其实是为了蹭饭。

　　这次，门口的老仆只微微掀起了眼皮，没有拦她。

　　“我来看你啦。”

　　玲珑敲了敲门，探出头来。

　　“……进来吧。”

　　独孤漠正在喝粥，大户人家的膳食，即便是白粥，也能做出花样来。

　　一层米油浮在粥面，熬得软烂的粳米入口即化，即便没什么胃口的独孤漠，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至于下粥的小菜，也是精致而丰富的。

　　爽口的凉拌蕨菜，软滑鲜香的八宝豆腐，等等，共八道小菜，唯一味道稍重的，是姜醋酿鹑鸟蛋，酸辣鲜香，别有风味。

　　没有肉啊，玲珑看了一圈，兴致缺缺，但闻起来好像又很香的样子。

　　她摸了摸肚子，犹豫不决。

　　要不，吃点？

　　咽下最后一口粥，独孤漠漱口洁面，擦了擦手。

　　每次看到这孩子没见识的样子，他都心头梗塞。

　　偏偏这还是唯一能拿捏对方的把柄。

　　“你这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吩咐了人下去，给你做点药膳补补。”

　　女童幼时长得快，可到了十几岁，就有些后继无力了。

　　据暗卫查到的消息，李凌峰这些年，过得不怎么好，家里三个孩子，生活拮据。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成天爬上爬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落下暗伤。

　　就这样，这女娃还能有现在这样的体魄。

　　也不知道是天生神力，还是误打误撞练出来的。

　　独孤漠心里复杂，随便来个李家人都有这成色，难道他李家的坟头就尤为特别？

　　罢了，现在是他独孤家的苗了。

　　独孤漠勉强这样安慰自己。

　　对于独孤漠的一番苦心，玲珑是不懂的，她唯一的反应就是。

　　“好吃吗？”

　　玲珑颇为期待地看着老爷爷。

　　最好是肉，很多很多的肉！

　　……这世间还有你觉得不好吃的东西？

　　对上那张伪装得极好的俊脸，独孤漠罕见心中腹诽。

　　也不欲解释太多，他只能无力地挥手，回了一句。

　　“……好吃。”

　　等下人把残羹冷饭收拾下去，他才有心思询问女娃的来意。

　　“去集市可有买什么东西？玩得开心吗？你来我这，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哦，对，不说她都差点忘了。

　　“这个。”

　　玲珑举着一坛贴着红纸的陶罐，放在了桌上，“这是腌冬菜！”

　　敦实的陶罐落在实木桌上，发出闷响。

　　看到熟悉的陶罐，独孤漠脸上露出些许怀念的表情，“乡里人都会做的腌菜，各家有各家的味道。”

　　罕见被勾起了馋虫，向来信奉七分饱、过时不食的独孤漠，都忍不住想要尝尝。

　　“拿碗碟来。”

　　下人们很快又将碗碟筷子呈了上来，各种式样齐全，独孤漠随意挑了几个，挥手，让人撤下。

　　玲珑看着老爷爷就在那忙活，把腌菜分进小碟，夹住，吃了一口，满脸沟壑的脸就愣住了，久久没有动作。

　　要不是没感觉到什么毒素，还能感觉到人的生机，她都怀疑，老爷子吃腌菜中毒死了。

　　咽下鲜美的腌菜，独孤漠一叹，“这是加泉水兑了吧。”

　　玲珑点头。

　　回来之前，她把所有腌菜都买下了，等待帮手搬走的时候，她跟摆摊的人聊了一会儿。

　　说到这，玲珑鹦鹉学舌般把对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先做一坛，取老卤水泡，上头的部分容易烂臭，底下的腌菜才最是鲜美，这些……”

　　轻快的男声，从敞开的门里传了出来。

　　刚踏进院子的身影一顿。

　　身披斗篷的少女怔怔地看着里边的一切。

　　成功做出药膳的欣喜，以及对祖父身体的担忧，仿佛都被这一幕冻结了。

　　在她面前总是阴阳怪气的少年，罕见眉飞色舞，声音清亮，诉说着她不知道的见闻。

　　素来古板严格、对她不假辞色的祖父，竟然打破了过时不食的铁律，甚至没有遵循食不言的规矩，时不时和坐在身边的少年说起话来。

　　烛光将一老一少的身影投在了地上。

　　独孤雪看着雪里的阴影，茫然无措。

　　她突然觉得，他们才像是亲祖孙。

　　或许，本来如此。

　　那我呢？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母亲时常对她说的话。

　　独孤雪低垂着头。

　　是男是女，就当真如此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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