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似锦

　　云锦眨着水波脉脉的杏眼：“你这是怎么了？”
　　丫鬟颤抖着手指，指着云锦的手腕处，眼睁得快要开裂：“天……天花。”
　　云锦将手凑到眼前一看，果然手腕上起了一片红色的疱疹，有的已经化脓，乳白的脓液如细小的蛆虫，甚是恶心。
　　丫鬟反应太大，当下就作呕，捂着嘴转身就往外跑。
　　小翠正从偏房走出，见状喊道：“大早上的，你跑那么慌张干什么？”
　　哪里还有丫鬟的影子？
　　云锦慢悠悠地起床，将手腕凑近看了看，又撇嘴赶紧拿开：“小翠，你也太厉害了，这个疱疹做得太逼真，连我都恶心到了。”
　　小翠拿了一套红艳艳的宫装，边给云锦换上，边说道：“一个人被逼到极限，连小命都快没了，自然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艳俗的衣裳，配上手脸上的疱疹，云锦想取得“人人避之不及”的效果，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云锦边喝着瘦肉粥，边和小翠说着话，几个蒙了面的太监鬼鬼祟祟地走进来。为首的大高个，两道浓眉如毛毛虫，他目光嫌恶地看着云锦：“郡主得了天花，这皇宫是待不得了。”
　　云锦想不到这些人来得那样快，她还有好多珠宝没收进包袱呢。便好言请求道：“容我收拾一番罢！”
　　浓眉太监大手一挥：“还收拾什么，命都快没了！别多说了，快走吧！”
　　“我能去哪儿呢？”云锦可怜巴巴地问道，眼神彷徨无措如小鹿。
　　浓眉太监一时有些心软：“出东福门八百米，有一座破庙，你们可暂且在那歇脚，不可到处走动，其他的……好自为之吧！”
　　云锦感激涕零：“谢谢大哥！”
　　云锦低声下气的态度让浓眉太监格外受用，他柔和了语气说道：“早点出宫吧，得了肮脏病死在这里是没有全尸的。”
　　云锦低了头，从眼睛里挤出两滴清泪：“多谢大哥告知。”
　　正说话间，小翠从里间出来，肩膀上背了个大包裹。浓眉太监不悦，但也不敢检查是什么，挥挥手：“早点走吧。”
　　主仆二人面带不舍和难过，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云锦脚都酸了，多希望有马车可坐，可她知道是不可能的，谁看到她和小翠都绕着走，还让她们坐马车？
　　终于到了宫门口，守门侍卫板着脸拦住她们的去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出示令牌。”
　　云锦从腰间摸出令牌，“不经意”露出手腕上发脓的疱疹。
　　正拿着令牌检查的侍卫刷地丢下令牌，人接连往后跳了七八步才停下，说道：“你……你可以走了。”
　　其他几个侍卫见了，也纷纷捂住口鼻，紧急避让。
　　云锦忍住笑，和小翠径直走出宫门，而后扬长而去。出门走了两百米，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想不到天花可比出宫令牌有用多了。”
　　“小姐，别得意太早，快走吧！”小翠神色紧张，小心翼翼地看向后面。
　　云锦笑道：“天花是烈性传染病，在这个时代，是百分百的致死率，谁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两人轻笑着，却是朝与浓眉太监指路相反的方向走。
　　旭日当空，光芒万丈罩大地，云锦觉得身上暖和了好多。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一点点在融化，黝黑的枯枝冲破积雪的覆压，渐渐冒出半点儿。偶有鸟儿出来觅食，想必实在是饿极了。
　　许是因为宫中生活太过沉闷压抑，云锦途经一片梅林，怎么也挪不开脚。这里的梅花比宫中的更为灿烂恣意，它们没有那么多束缚，自由自在，努力绽开成自己最好的模样。云锦顺手折了几枝，凑到鼻尖轻轻嗅着。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不放弃，幸福终究会来。
　　毕竟是在逃命的路上，云锦不敢多耽搁，只在路边小玩了会儿，就和小翠赶紧上路。
　　就这样一刻不停歇，走了很久，云锦实在走不动了，鞋袜全被雪水浸湿，衣裳也汗湿了几层，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小翠茫然地看着一望无垠的田野，太阳已经快要从地平线上落下去了，若天黑就完全看不到路了，怎么走？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鼓励云锦：“小姐，再忍耐会儿，等我们到集市上，找到住的地方就好了。”
　　云锦只得咬紧牙关，继续抬起已经酸胀的脚。
　　田野的路满是泥泞，云锦和小翠穿着软缎鞋，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甚是艰难。有时候甚至一脚陷进软泥里，拔了半天才把脚拔出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云锦脸手上做得假疱疹也被蹭掉了，她顾不上，一心只想着快点找到歇脚的地方。
　　走了很久还没到集市，云锦很绝望。小翠拉住她，“咦”了一声，指着右前方的一丝光亮，对她说道：“小姐，快看，那里好像有农舍。”
　　云锦睁着被汗水刺痛的双眼，努力朝小翠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前面有微光，心陡然一阵放松：“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就如望梅止渴故事中的人物一般，只觉得胸中充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脚步都轻松了好多。
　　又过了很久，云锦和小翠才站在这间农舍前，她俩相视一笑，心道今晚终于有落脚的地方了。
　　小翠过去轻敲柴门，一个身形瘦小的妇人走出来，满眼警惕，隔了门扉问她们：“你们？”
　　小翠扯了个大大的笑容，生怕人家觉得她非良善之辈：“阿婶，我们能借住一晚吗？”
　　“这......”妇人有些迟疑，这天黑路烂的，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过来借宿？可别遇到什么骗子。
　　云锦赶紧上前，乞怜道：“阿婶，我们本要去集市，结果迷路了，迫不得已才打扰你，帮帮忙好吗？”她拿出一点碎银，“我们不会白住的，明天天亮我们就走。”
　　妇人看了看她手中的银子，又看了看她，终于缓缓点头：“你们进来吧。”她“吱呀”一声打开了柴门。
　　也许是看两个姑娘不像坏人，也许是收了银子的缘故，妇人将她们带入一个空着的房间里，为她们铺了一床新棉被，然后又烧了热水给她们洗漱。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云锦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小翠更是睁着茫然的大眼，为明日发愁。
　　“小姐，你说柔然会欢迎我们吗？”
　　云锦“嗯”了一声，说道：“当然了，我可是柔然的公主。”
　　“可是她们根本没见过你呀？”小翠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云锦微微一笑：“放心，既然我敢跑到柔然去，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从贴身衣物内拿出一个通体绿翠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雏鹰。
　　小翠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不等云锦回答，她“哦”了一声说道，“我知道，这一定是柔然的那个王爷留给你的。”
　　云锦一愣：“你怎么知道？”
　　“戏本上都这样讲的呀，而且这个肯定是夫人偷偷给你的，怪不得我从没见到过。”
　　“还蛮聪明的嘛。”云锦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两人也不知道聊了多久，都去找周公了。周公很忙，一个晚上要雨露均沾，也是蛮拼的。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夜深露重，万籁俱寂。
　　门外响起了叩门扉的声音。
　　“开门！”
　　只听外面隐约响起妇人的声音：“各位官爷找谁”
　　“你有没有见过这两个姑娘？”是纸张摊开的声音，一个粗嗓子的官兵摊开云锦和小翠的画像在问话。
　　“这......”妇人顿了下，不情愿地说道，“见过。”
　　“在哪里？她们住在你这里？”官兵声音中透着喜悦，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妇人指着农舍后面一片树林：“她们往那边去了。”
　　“好的，谢谢。”那名官员还挺礼貌的，临走前还很客气地道了谢。
　　云锦和小翠睡意全无，互相抓紧对方的手臂，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儿，听门外妇人轻声叩门。小翠起身，将门打开让妇人进来。
　　“你们快走吧。”妇人神色紧张又害怕地说道，“刚才有官兵来找过你们，我给打发走了。”
　　小翠早就收拾好包袱，对妇人说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别说那么多了，快走吧。”妇人将手往门外方向一指，“他们往树林后走了，你们不要往那个方向去。”
　　云锦真诚道过谢，然后和小翠立刻动身就离开了农舍。她们朝树林的方向看了看，火把的光亮闪烁着，显然那些人还在树林那边搜寻着，她们没多想就往岔路上奔去。
　　树林里，火把将方圆半里地都照的清清楚楚，十数个壮汉在灌木丛中扒拉着，可一点收获都没有。
　　天空开始飘起雨丝来，众人冷得牙齿直打颤，抱怨道：“既然那郡主得了天花，就死期不远了，何必还多此一举追杀？”
　　“你懂什么？”粗嗓门官兵说道，“皇上是欲擒故纵......算了，不可妄论皇上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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