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

　　天涯子有些蒙，桃花眼转了又转，娇声道：“百里公子，你要怎么使唤人家呀？”

　　百里公子寂寞空虚的小心肝一哆嗦，所幸面色被扇子掩着，在天涯子眼中只看到富丽堂皇和富丽堂皇，一扇子的富丽堂皇。

　　天涯子准备掏出符咒，结果一摸衣袖，衣袖早空了，只得改为一拍几案：“百里公子，您要我帮忙，那可真是找对人了！正所谓人靠缘分猪靠膘，今日您遇上我天涯子，那可不就是咱们的缘分么？贫道掐指一算，既然你我有缘，那么贫道有事也就不见外，直说了！”她将肩上乱发一把抛向身后，何其潇洒而出尘，出尘而飘飘欲仙：“方才公子问我，我为何出家？一个出字，就说明公子以为我原本是红尘中俗人。但对贫道而言，并无出家二字，只因我生来便是灵婵子转世，贫道前世乃如观音菩萨座下第七十八个弟子！”

　　百里安举手提问：“天涯子大仙是道姑对吧？观世音是佛教的。”

　　艾玛？是嘛？佛教不是如来佛祖和其他一堆佛开的门派么？天涯子熟练地摆摆手：“佛道不分家，不分家。尔辈凡夫俗子将天上诸神化为多派，殊不知大道殊途同归，同属一家。”

　　百里安笑眯眯，将眼睛也眯成了两道弯弯长眉。四条眉毛的百里少主拱手道：“那么百里安受教了，姑娘说的是。”

　　天涯子铺垫完自己辉煌的出身，抱着手臂一点头：“就是这样，孺子可教！我看你我有缘，贫道不妨开恩助你看看此地风水，可开运辟邪镇宅旺族求子招财。走吧，带贫道走一圈去。”走一圈，好摸清楚地形跑路。

　　百里安却摆摆手：“小生买下姑娘不是为了看风水的。”

　　天涯子大惊，双手护胸，花容失色：“你你你我和你说，贫道可是个出家人！”

　　百里安：“姑娘方才和小生说您并非出家。”

　　天涯子捧着脸，照着茶几上那被她洒出来的一滩水顾影自怜：“楚人无罪，怀璧其罪。为什么贫道要生的如此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为什么佛祖要让我如此迷惑世人？是要我助人渡桃花劫吗？是考验我是否能排除万难一心问道吗？”

　　百里安把脸藏在扇子后发笑：“哈哈哈你知道小满吗？你比她还逗。”

　　“信不信贫道画符招魂下蛊养小鬼诅咒你！贫道可是地藏菩萨座下第八十八代弟子灵婵子，岂可被拉来与那凡夫俗子相比？”

　　“姑娘不是自称是观音座下第七十八代弟子么？”

　　艾玛？是嘛？是嘛？天涯子讪笑：“公子好记性。”

　　百里安抱拳：“过奖，过奖。”

　　天涯子挠挠后脑勺，几日不梳洗，有点痒：“公子到底买来天涯子做什么？还有，公子口口声声说是买下天涯子，卖身契呢？”天涯子作为一个身体力行口说无凭的出家人，素来都很有契约精神。

　　“卖身契？”百里安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来我鬼市者，何时有过卖身契？”他带笑巡视茶室一圈，视线扫到哪，那个方向的丫鬟随从就跪了一片：“奴婢没有卖身契，生是鬼市鬼，死是鬼市坟。”

　　天涯子看得背后发僵，仍硬着头皮问：“不该是死是鬼市鬼么？”

　　百里安收扇，举起青瓷茶盏对天涯子隔桌敬了一杯：“姑娘你说呢？鬼市在地下，拘着生鬼无数，还望地藏菩萨第八十八代弟子普度百鬼。”

　　“贫道普度百鬼，你这百鬼之首还有什么活头？”天涯子问：“公子到底买我做什么？”

　　“买来玩！”方才还一脸高深玄妙的百里安瞬间笑开了花。

　　“买来玩？”天涯子好乃在花楼躲过几日，还失败了，顿时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买来陪我玩。”

　　天涯子指指脚边跪着不起的侍女：“她，和她和他他她他不能陪你玩？”

　　那被点到的几个侍女侍从由跪地转为叩首：“奴婢（奴才）卑贱，不敢陪同少主，失了少主身份。”语调一致，一致无起伏，跟约好的一样。应该就是约好的。

　　“你看，有规矩管着他们，他们不敢陪我玩。”百里安苦笑着耸肩。

　　艾玛这什么规矩啊？还要特地买新人来陪玩，多浪费钱！

　　天涯子寄人篱下，觉得需要展现下自己的价值，不然也不配陪少主玩乐，只能跪地上了：“那个，要不贫道来教你卜卦？可好玩了哈哈哈”

　　百里安眼睛总是半睁未睁，像是睡不醒，又像是愁容满面地在背后谋划着什么，像是瞄着对方，又像是回避直视：“《易经》么？我十岁能诵，奈何此书高深玄妙，至今未能彻悟。”

　　艾玛!那书我也看不懂啊，就背了前十页，那地摊手抄本还抄错了啊。

　　百里安又道：“说来，姑娘可以算是我娘第八十八个弟子，不知何时能师徒相见。”

　　天涯子：“咩？”

　　百里安：“母上江湖人称地藏娘娘。”

　　“那公子不就是我师兄？”天涯子拱手道。

　　“师妹好。”

　　什么地藏娘娘好贴切啊呵呵呵，天涯子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缩着脖子，小眼珠滴溜溜地转，想着应对的法子。

　　原本贼眉鼠目的动作，在天涯子身上就是伶俐淘气。百里安半藏在洒金折扇后，心道造化弄人，对面的丫头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天地，要么就是在孙猴子大闹天宫时以身殉职，方得此福报。

　　桌面上的热菜一盘一盘端进来，天涯子轻撑不下火线，与芹菜竹笋展开抵死搏杀，吃到一半想起来：“怎么都是斋菜？”

　　“出家人不吃素么？”

　　“谁说的！”天涯子拍案而起，难以置信：“红尘中那些俗人自己瞎猜出来的规矩，你别被他们忽悠了！吃肉杀生，吃菜就不是杀生？一样要杀，猪牛羊与草木有什么区别？给众生分出个高低贵贱，算什么悟道！所以说，上肉啊！”

　　百里安顿了一会儿，回头对丫鬟道：“上荤菜。”

　　丫鬟行礼，低头对着主子倒退出门。

　　百里安确实就是想留下天涯子做个陪玩的。原本见她美貌，还有几分倾慕，但天涯子就是有一张口就让人收了心做柳下惠的能耐。没这看家本事，这丫头早在外面招摇撞骗时被抢去当压寨夫人了。

　　其实说玩，百里安也不太会玩，他幼时被母上管教颇严，长大就接管鬼市生意，身边只有随侍家仆，无一同游乐的玩伴。日常消遣是饮茶和核雕。

　　“核雕？饮茶？公子好雅兴！”天涯子迅速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并将其发扬光大：“贫道见公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百里安一摆手，天涯子马上眼力见很好地闭了嘴。

　　“你们在地上是怎么玩的？”

　　“啥？”天涯子一愣，觉得这话就和你们在地面是怎么走路的一样，不就是那么玩，那么走么？难不成像跳蚤一样蹦跶？她飞速在脑海中搜罗了一圈，觉得既然这位金主今日可以买她，明日就可以买其他玩伴，那她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打了个寒颤，贪恋红尘的地藏菩萨第八十八代弟子决定凸显其不可替代性及稀缺性，从拿手绝活开始来拯救这位公子的常识：“在我们地面上呢--话说我们真的在地下？真的真的？到现在还是不信呢。--正所谓大千世界，玩的东西海了去。像我师父，那可是炼得一手好仙丹，差点被进贡给当今天子。长生丹，天子永寿，那咱们就是千秋万代的国师了。”

　　“然后那仙丹药死了个尚书是吧？”

　　“哎？公子你知道啊？”天涯子扑棱着无辜的双眼：“都怪那尚书逆了天命，天子吃的仙丹，是他受用得起的嘛？公子，我看你骨骼清奇，与道有缘，要不也试试贫道的仙丹？这儿有炉子么？”

　　“你要药死我？”

　　天涯子无言，不，是炸死你丫的。

　　百里安虚虚摇了会儿扇子，站起来往外走：“好呀，这个有意思，就玩这个。”

　　天涯子这回一抹额头，真的抹出一把虚汗，头一回见有人见她炼丹还那么积极的，她怀疑这什么市的什么主有自毁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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