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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所在 (已修)
全日的太学讲课至此完结,绯衣的少女手里捧着经典,提起裙角便奔离座席。
数名太学子弟围在小天案桌前,室中所有太学生一边收拾纸墨、一边注视这番辩道——
太学以辩为粹,历代栽培过多少贤臣大儒。在当今的平京城,“风骨”二字大概只存于集贤巷、以及这座厚重古朴的府第内了。
“各位师兄原来正向小天讨教么﹖”她扬起微笑,明丽有如四月桃花,“仪雅不才,望大家不嫌我在此恭聆。”
一见手掌火翅鸟金印的仪雅少公主,那领头的学生顿时收敛了倨傲,辩者不平之气却仍在:“少公主言重了,只是师弟刚才讲课时所表之言,大家认为尚有斟酌之处,所以才特此互相交流切磋罢。”
“冯师兄辩才冠绝太学,却不恃骄自居、时刻严谨求道,实在令人心折。”
那不服辩道的贵族青年,便是南麒王之子冯潆杰。
仪雅素来敬他才学,对他的印象更远胜其他贵族之后。只是前几日的季度选考中,冯潆杰被入学不久的小天占了榜魁、屈居第二,自尊心不免作祟,故而才处处为难小天而已。
她将冯潆杰视作同门师兄,虽明白此间原委,但仍是温婉的笑道:“小天所说,民为一国之本,社稷次之、君主为轻,仪雅认为并无不对。”
她放下那迭经典,拿起最上的一本、附有自己注文的《孟子》,在冯潆杰面前朗言:
“天下实为百姓之天下,而非一家一氏所私有,天授君权、同时更授予君主明政爱民之重任,此为授权的核心基础,若君主对百姓予取予夺、置之于水深火热中,则等若漠视天意民情,失去担当天子的资格,此时民众群起推翻政权,便相当拨乱反正,属理所当然之行。”
在讲经博士案前整理的太学生受此一吓,差些推倒毛笔架——
皇族的公主竟是在挑战君权﹖若此事传开去,不知会引起平京多少轩然大波﹗
冯潆杰也是镇静,片刻便回复过来,微微冷哼一声,“若君权可随便被推翻,天下岂非陷入空前混乱当中﹖”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有效管治国家,必然要实现阶级分等,君须君、臣须臣,其余亦如是,此固是法、更重于法,圣贤称之作礼教。”他昂首论道:“以下犯上之事有违纲伦,动摇国家根基,绝不可予以鼓吹,否则国家失其规范、等若失其血肉,礼教秩序崩坏,受苦亦只会是百姓。师弟引用亚圣之言,实在差矣。”
仪雅微微皱眉,还待再辩,却听小天未脱稚嫩的童音平静道:“师兄的见解,我并不认同,但我学问未精,此刻论道、我辩不过你。待我将《孟子》真正读通透后,定会另找师兄私下交流的。”
初来太学时,太学子弟碍着仪雅之故,平常言行都不甚过火,只有在她回宫以后才不吝对自己嘲讽——无非是贬他出身寒微、双腿残废而已。既然能熬过那些讥笑,像这种挑衅言辞,又算得上什么﹖
何况其他时候,这群贵族学生也算磊落,起码是以才干立足太学,他亦不愿当着仪雅面前,伤了同门彼此的和气。
“仪雅姐姐,下课已有好些时候了,你还是赶快回宫去吧。”
男孩坐在椅中,只及上少女腰间的高度,但那一眼的傲气,却没半分自贬于他人。
仪雅看得心里灼痛,一股不服输的心性油然而起。
“我不急于回宫。”她眸中顿扬犀利的光:“若说论道,平京当以集贤巷为首,仪雅渴望见识已久。众位师兄辩才无碍,在议政书院里定能舌战群雄而不败,今天正好带仪雅去见识,便当是为师兄们捧场也好。”
那些寒苦出身的学生听她提议,心里立时叫绝。
贵族公子们一听,却是脸露难色——集贤巷是绿林中人、寒士贫民出没之地,他们若是去这种地方,无疑于自降身份,不但惹来闲言闲语,还会令己族之名蒙受损失﹗
然而提出此议的,却是比任何人出身都更显赫的仪雅。在她面前,谁敢表露半分胆怯﹖
他们踌躇之下,便全都看向冯潆杰。
仪雅笑得俏丽天真,都在注视这个王族内、唯一堪与“才情”二字相配的公子。
“既然少公主盛情如此,我们又岂有拂逆雅意之理﹖”
于是,一众太学子弟换下了学侍服,便浩浩荡荡的离开太学府。
仪雅一身绯衣,推着小天的木轮椅走在前列。一行人甫入集贤巷,便招来无数好奇的探问目光。
集贤巷内众多议政书院,均会在门前搭建一个半弧形木讲台,每天上下午均有一场时政辩论,这下正正给他们碰上。
包括冯潆杰,贵族子弟的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他们未曾见过这般龙蛇混杂的景象,甚至全然不懂途人高嚷的市井之言。但寒士学生见到贩子在路摊叫卖、一家大小蹲在街边吃面的景况,却觉无比亲切,就连谈话亦比平日在太学有活力得多。
当首的仪雅微微一笑,对群众指点私议毫不在乎,直接便往聚集了最多人的辩台走去。
在辩台附近旁听的民众皆显激动,仪雅好奇的踮高双脚,从人头间的空隙瞥向辩台。
“太子怒撤大贪官……金延……金延全城免赋税﹖”这是辩题、还是茶馆说书的章回节名啊﹖
“正好,就让他们去碰钉子。”她“噗哧”一声轻笑,俯身在小天耳旁低道。
“这里太高调了,还是别——”小天未及拉住她,仪雅已经转过身去,对那群跃跃欲试的太学子弟笑问:”众位师兄何不上台大显辩才﹖”
她这般邀约,那群贵族子弟更是骑虎难下,这时一名布衣辩士恰恰语毕下台,众人无理由再作推卸。
冯潆杰把心一横,在人群里拨开路来,硬着头皮毅然步上木台。
“太学府学生,冯潆杰。”他欠身微笑,依场规自报身份,当然略过南麒王之子这重关系——集贤巷中嫉贵族如仇敌,要是说了,恐怕就走不出这条平民巷。
“殿下此举本是出自爱民好意,然而用何光启抄家所得、填补金延整年赋税实属不智。”
他在台上滔滔说着,仪雅亦是听得留神,不时与小天和其他太学生交换意见。
冯潆杰反对皇太子的论调,显是在民众中开炸了锅,欲与他论个真章的大有人在。
年轻辩士刚结束发言,围观的十数人立刻抢着向前,这个时候,已挤到台下的仪雅垂头看了一眼小天,竟是比众寒士更先一步,悠悠踏上辩台。
众人定睛一看,见是个绯衣俏丽的年轻姑娘,便立时哗然起论——
一介女流之身,敢单独上议政的辩场,即非能言辩士,亦必是志气可嘉﹗
见着她对自己施礼,冯潆杰更不知如何应对——
这个皇族公主,竟是来集贤巷跟自己当众较真﹖﹗
巷内悉数目光都直冲少女而来,而她嫣然扬首,眼里闪出采芒,璀灿如同烟火:
“太学府学生,景仪雅。”
艳阳在她身后漾开白金色的光晕,驱散了暗角的阴霾。整个集贤巷,剎那间被耀目的纯辉照个遍地。
宫门敝开的一刻,蹄声响彻皇城广场。
霎眼间,祈安殿前就若骤冒一道铠甲围墙,银甲折耀着初晨的清晖,凛冽肃冷,三千禁军漠然拉弓,箭锋一致指向广场核心那尺青石砖地。
领头的禁军大统领方如松勒马停定,手上缨枪直指景言:
“奉陛下之命,立将谋反逆党当场正法﹗”
望楼铜铃急响,城墙上涌现无数持弩的禁军士兵,一听统领之令,瞄准广场上目标显易而见的两人,毫不留情便扣下扳机﹗
一声清叱压过先前方如松的命令,竟在剎那喝止住全宫禁军——
“谁敢伤太子殿下﹗”
白芒蓦现,铿锵之音混合极寒剑气,顿时使整个广场笼罩于轻霜雪意里。
九玄已有一半纵剑出鞘,方如松狠盯握住鞘身、单骑挡在景言身前的少年,怒喝:“大胆﹗在殿前岂容你带剑拔刃﹗”
白灵飞直对着禁军统领,昂首时依然毫不畏惧,“此剑从来是例外。”他冷然续说:“方将军,反倒是你,难道竟敢在殿前谋害储君了﹖”
上千禁军的箭锋不禁轻颤——
对方能守之地不过三尺,但简单一句,这群南楚精英战士竟给动摇了意志﹗
“少将,你是被逆贼颠倒是非了罢﹖”见白灵飞在言语中企图反击,方如松扬起将袍,再次严厉下令:“立刻让开,否则本将军将你列入乱党、一并处置﹗”
广场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人武功何等高明,亦当插翅难飞,他言下之意,便是根本没将九玄剑放在眼内了。
——只要方如松再次下令,两人铁定要在乱箭下惨死皇城﹗
“退开。”在少年马后,本来冷漠的景言蓦地开口:“斩翼箭阵由你碧师祖所创,你挡不下的。”
他扳过白灵飞肩膀,但人却仍在马上纹风不动——
“刚刚答应过要装聋作哑,进了宫门就忘了﹖”白灵飞极轻的低笑,“我再问一次——”
“你信不信我﹖”
景言沉凝了目光,“我信,但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斩钉截铁,决绝如许——
哪怕眼前三千弩/箭,他也要护住这个人﹗
景言使力猛拉,想将少年推开此地,然而他暗地运力相抗,竟是在祈安殿前扬声高呼:
“承光殿守将白灵飞求见陛下﹗”
方如立时松怒目直瞪,偏偏对他无可奈何。
皇城三卫中,只得承光殿守将一人可直接面圣,不论旁人官至何职亦不能拦阻。在场禁军深明这点,一时间亦是忐忑,虽是箭在弦上对准景言,却不知手上的箭该不该发。
白灵飞的嗓音传遍整座皇宫,广场上每个人都屏了气息,唯独景言容色剧烈变幻,按在少年肩胛骨处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咿呀﹗”
祈安殿开,在偌大广场上份外刺耳——
平京里短暂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撕碎。
安庆、赤川两王悠然步出,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中野统帅洪达等重臣亦悉数到齐,左右簇护着一人走下大殿台阶:
“皇儿,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包括方如松,全体禁军将士下马跪伏在地,城墙上的士兵亦跟随高呼万岁。
“儿臣参见父皇。”景言与白灵飞一同下马跪礼。
当他重新站起,足踏广场青石地的帝君瞇眼而笑,扬手往空中一掷——
一本奏折砸中景言左颊,擦破了他唇角。
他淡淡一笑,从地上捡起奏本,迅即看到署名为工部尚书晁才政。
“整个八月,工部八月总共上书九十七本,这一本,晁爱卿参你专/制妄断、恃权滥杀、铲除异己,培植党羽,使朝廷人心惶惶、难以专注为国谋策。”
跟随帝君、立于台阶的晁才政甫触及景言目光,便立即别开脸。
安庆王、赤川王仍是冷眼旁观,又有一物打中了脸,景言淡然自若的弯腰拾过,飞快扫阅了遍。
“这一本,吏部尚书严毅参你苛政扰民,不但大大加重官吏工作负担,还令平京商业因加税大受打击。”
他合上本子,渗血的唇边蓦然浮上一笑——
不愧是读了大半生圣贤书的人才,这种用词温文又狠意纵横的好文章,自己就算是拿绝情剑去刻竹简,也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陆续有奏本扔到脚下,他仍是不以为然的神色,直到稳稳接住一本奏册、打开一看,眸里才真正起了些变化——
杀气腾腾,透着宣纸扑面而来,他斜眼看向噙着冷笑的安庆王,点头报以一笑。
“四皇弟前日上书,参你在金延十余天里,潜伏在应龙军营内企图发动兵变,更趁破浪舟下水的阅兵场合、当众羁留金延刺史何光启打算发难,只是应龙统领青原因事耽搁、未能配合,此事才不了了之。”
以八军元帅所掌之兵,若要发动兵变,又怎会兵逼金延而非平京﹖
然而无论情理如何不合,安庆王就是捉住了那“独揽军权、图谋作反”的用神,这一参,比之前的奏折加起来还要狠毒。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景言抬起眸,淡然向帝君道:“儿臣只得赤心、并无他物,反而朝中百官天才洋溢、文采出众,当真是南楚之福。”
“你儿时流落民间,又长年带兵在外,不擅舞笔弄墨,也是理所当然。”帝君微笑着,轻抚手上的黄金扳指,“纣王临朝时,有一贤臣比干,号称其有七窍玲珑心,我儿可记得,最后比干作何下场﹖”
景言淡漠的答道:“后来比干因谏触犯纣王,被处剜心之刑。姜子牙虽有意相救,但天意难违,终因一句“无心即死”而毙命。”
帝君未曾道出“平身”二字,除了景言和祈年殿诸臣,众人仍跪在青石上。这一番对答,却使众人吓得打了寒颤——
柔王景苓尸身被悬在城门外曝晒七日、沛王景侨妻女被充入教司坊作妓、茨王景涟全家被锁在府邸活活饿死……昔年先皇驾崩后,帝君清剿亲王宗室的手段极尽残酷,教他们如何不心寒﹖这样的帝皇,即使是当众将亲子剖胸剜心,亦非绝不可能﹗
“以你之能,必能得姜太公“雄材伟略”的赞语。只是纣王太过手软,若早将太公与比干一并处死,周文王怎可觅得贤才,助他推翻商朝﹖”
在景言脚边的白灵飞一震,果然帝君仰天长笑,缓缓启唇:
“白爱卿,四皇弟所言是否属实﹖”
那一剎,景言默然合眸,似已带了些绝望意味。
方如松等人这才理解,皇太子颓然不语的因由——
帝君是以姜太公比喻这个唯一得豁免、能在面圣时佩剑的少将,对白灵飞来说,一句是否的意义判若云泥——若忤了帝君心意,便会被打上「逆贼」之名给禁军当场处决,对比起荣华富贵、权倾皇城三卫,只要是常人便知如何选择﹗
帝君的笑意深邃,静静凝看跪在地上的少年。
“回陛下,”诸臣注目,白灵飞傲然抬头,清眸里锋芒不容折服于他人:“末将此行一直跟随在殿下身边,只见殿下一直为察考与换防奔波,安庆王所言之事,末将并未看到,应是误会一场。”
……他竟是出言袒护皇太子﹗
安庆王等一时无言,眼里不无怜才之意——
彷佛在刚才的一剎,金座前的白骨冢间,又多了一件异常亮眼的牺牲品。
他们看向少年的时候,似乎已与看一具乱箭穿心的尸首无异。
景言睁开眼,神情恍惚,痛惜正一刀刀划中心房。
——整个广场,只有他一人早知结果如此。
帝君目光剧沉下去,霍然踏前一步,这个时候,景言忽地扬袖,一无所惧,移到白灵飞身前、隔住了他跟广场大半禁军的弩矢。
“陛下,有一事关于太子殿下,末将不知该不该说。”白灵飞站起、微微扯过景言,挡在他与帝君中间。
“既是有关皇太子,何事不可说﹖”帝君话里极其威严,不带一丝感情。
白灵飞一手持剑,另一手扯开了自己武士服的衣领。
帝君仍然沉静,两王及六部尚书等却都变了脸色。
景言焦急如焚,抓住白灵飞肩胛,扳过来一看,立时刺痛得无法呼吸。
“在金延察考之时,殿下曾遇刺杀埋伏,当时只得末将在旁保护,在杀手围攻之下,末将与殿下齐告重伤。事后他怕引起朝中动荡,才嘱咐末将保密此事。”
裸/露的胸膛上,左边纵横着多条剑痕,其中一道正中心脏,其上三分是另一处形状怪异的伤痕,似是利器所致,却非寻常兵刃会有。
帝君眼神陡凝,白灵飞把心一横,拉过景言领口依样施为——
同样是透心而过的伤疤,伤势之重,直至现在仍兀自渗血。
广场上断续是禁军的低声惊呼——这穿胸一击,若非皇太子武功绝顶,早已被杀手偷袭致死﹗
“殿下两次离京,都遭不明来历的高手一路狙击,末将本来不敢妄自揣测……但末将身中的,乃明教独有之敕夙镖,他们与廷宴刺杀陛下的杀手身上,更有同一种信物。”白灵飞眼神扫过两王,淡淡说道:“恕末将斗胆,这次殿下无故被指谋反,连同这番刺杀阴谋,恐怕是朝里某些狼子野心之人勾结塞外明教,精心策划……”
他还未说完,安庆王已是剑眉紧蹙,赤川王更是当众怒喊:“住口﹗圣驾之前,岂容你一介小将含血喷人﹗”
少年虽被打断,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他未完的下文了。
城墙禁军中,近一半士兵似是中了咒,纷纷放下弩机,无人再敢将上弦之箭指向皇太子,就连方如松亦举棋不定,以眼神征询帝君之意。
“四哥绝非行事阴险之辈,请陛下勿听佞臣之言。”赤川王恭敬的在帝君身边道。
经白灵飞这般一说,情势变得极微妙,禁军进退不得,众臣暗地议论,安庆王只觉如芒在背,然而景言在漩涡的核心,却只怔怔看着少年,似乎广场上千般变化,除了白灵飞身上那些剑伤,便再映不入他双眼。
所谓刺杀,便是自己与欧阳少名一场决斗而已,他剑痕边缘鲜红,触目惊心,显是新近添上——分明是在回京的船程才有之伤﹗
自己沿途一直受他输气、闭房静养,竟也没察觉他这般自残身躯﹗
景言颓然一笑,终于明白在金延港旁,他对自己的一句“绝不后悔”的深意。
在自己眼中,他在都城长久隐忍锋芒,小心翼翼在自己与帝君间游走,便是为支撑直到北伐。
他带着仇恨来平京,理应是走上对北汉、对明教的复仇之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自己早将他与平京的党争隔离开来,连锋狼军练兵之任、亦从未让他沾手。北伐的所有,由自己一手承担,只待有朝一日,他将以御剑门主之能,如同碧阳将军当年一样,带领锋狼军直破大漠、报仇雪恨,然后带着荣耀踏上离途。
他俩,注定分葬于江湖,除此之外,不必其有其他。
……于是,自己将他算错了。
在金延的时候,他心里早有其他,所以才有那么多次的规劝。
——既然不能将自己从死局扯回来,他便决志和自己的命缚在一起,纠缠至堕下深渊为止。
他说不后悔,那便是永生追随,至死方休。
“褫夺皇太子八军虎符和监国权印,将其收押天牢。太子监国期间一切政令,由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大理寺丞等亲自检讨,若有不合情理者,朕批准各卿家将之实时封还。”
玉冕的皇者深深瞧了白灵飞一眼,然后挥手开口:“至于锋狼骑兵练军一事,交由洪爱卿全权负责。”
诸臣中,一个脸带悍色的虬髯将军排众而出,连领命也是浩气正然:
“臣遵旨﹗”
在八军的高级统领中,只有洪达多年来仍保持中立、独忠于帝君。这备受朝里爱戴的老将微微一顿,沉声禀道:“自从军以来,老臣所率乃中野步兵,对骑兵钻研不深,望陛下准许臣在军里挑选副手,以助练军。”
“卿家所言合理,朕可以准奏,不知洪将军所选何人﹖”
洪达沉静的应答:“老臣属意者,为御林军左营上锋将白灵飞。”
景言的手仍抓在白灵飞肩上,骤听此言,两人不约而同都为之一震。
方如松一挥手,十数名禁军士兵便上前分开他们,将当朝太子制住。
景言遥望着洪达,记起了年少在他军里跋涉千里、奋战守城的情景——
自己那时掩饰身份、只是一个卑微副将,在荒原雪野倒下再撑起,只望能活过下一个月落日升。没料那些染血的时日,今日竟换得他这般厚待……患难之交,莫过于此。
“当年碧将军为怀阳帝南征北讨,所用的兵法鬼神莫测、变化无穷,当是其师门的不传之秘。老臣经年钻研史书记载,依然对个中玄妙摸不出半分头绪。”洪达向帝君拱拳续道:“灵飞少将乃碧将军的传人,既然陛下立意打造天下最强骑军,臣正好借机向少将请教一二,免致绝迹四百年的神妙兵法就此失传。”
“竟有此事﹖”帝君拉长了语音,瞟向白灵飞手里的长剑,“白爱卿,碧将军的兵法你可曾习过﹖”
“敝门弟子拜师后,有两门技艺必须修习,一为剑术,二为兵法,故而御剑七式、连同碧先祖的战术,末将在承继九玄出谷前已全部学毕。”
南楚渴求战神剑圣的传说,御剑门主,是百姓无上的精神象征,延续四百年,至今仍是如此——即使是南楚帝皇,亦难以在群臣和禁军面前,将能控御影、手执九玄的少年格杀当场。
“就依洪将军之言,白爱卿勿要藏私,待锋狼军练成后,朕自当重重有赏。”
帝君连连拍手称道,以一种爱惜器重的神情笑着看他。
然而,当看向景言时,帝君脸上却是冷酷无温,只是漠然见证他自行随禁军离开广场。
所有父子羁绊,敌不过一个“权”字——
孤绝的帝王之路,本就是一条冰了心的绝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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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实在太多事情在忙,所以要向大家请个假了T_T 某人罪该万死啊小飞你用九玄削了我吧T_T!!!! 请大家原谅了T_T
今天更的这章尚未补全,之后便是小飞爆发小宇宙的时刻啦,相信小飞,护夫绝对是他的毕生使命(笑) 第一卷估计会在下星期初完结的,之后的第二卷,殿下和小飞的感情会飞速升华,殿下的北伐之路会急转直下,小飞会经历人生另一场严酷考验;而这一卷提到的靖川栎木(丐帮忠犬攻X病弱美人受),以及殿下的情敌、小飞的师兄也会华丽出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