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

　　深夜子时，凌飞羽被窗上的几声轻叩叫醒，起身来到窗前，便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正隔着窗子轻轻唤他：“飞羽，飞羽。”
　　凌飞羽慌忙开了窗，只见燕铭笙轻巧的翻进屋来，不待凌飞羽发问，便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了个满怀。凌飞羽被他抱得有些痛，却不挣扎，只温温柔柔的在他耳边唤了声“铭笙”。待燕铭笙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凌飞羽方才带点儿担心的问：“你师父没事了么？”

　　燕铭笙摇了摇头，仍是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喃喃的道：“万幸……万幸保住了一条命！——只是还要修养上好些日子。”
　　凌飞羽将手从他稍稍放松的臂弯里抽出，在他背上轻拍了拍，算是笨拙的安慰。
　　燕铭笙叹了口气，又道：“师父受伤后，清弟又去潜渊阁请龙三公子出手襄助。前几日门中收到消息，龙三公子虽无法亲自前来，却派了白虎堂的花堂主与清弟一道回来，大概这一两日便能到了……”
　　“既如此，”凌飞羽立刻接着他的话头道，“待花堂主看过之后，也许应门主的伤势并无你们所担心的那般严重，也未可知。”

　　“嗯。”燕铭笙好似在等着他这句话一般，很快的应了声，默默的又将他抱了一阵，才道，“对了，我听说阳哥与昊天昨日还在山上探望师父，想来是与我走岔了，你可曾在镇上见到他二人？”
　　他甫一发问，凌飞羽便将晚膳时偶遇了秦家兄弟，与秦昊阳一道猜测那魔头的来历，并商定一同去“涅槃神教”总坛一探之事一股脑的向燕铭笙说了。

　　燕铭笙先是听得不住点头，口中不时发出惊叹之声，尤其是听凌飞羽说起那魔头与老乞丐在轻功身法上的相似之处，更是忽然击掌道：“不愧是你！难怪那日我与那老疯子相斗时，虽然先被他躲过了两招，却竟好似还能猜得中他的下一步一般……现在想来，若非我们大战那魔头时见过他那诡异的步法，我也不能在三招之内便将那老疯子杀了。”

　　可是当他听到凌飞羽说起再探“涅槃神教”总坛时，原本明亮的目光似乎黯淡了下来。凌飞羽只道他仍是担心应天龙伤势，连忙又出言安抚他道：“此事虽然紧要，却也并非急在这一时之间，我们大可等到花堂主来了之后再出发。”
　　但凌飞羽的话并没有令燕铭笙的神色轻松多少，——只见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凌飞羽，闪烁的目光中似有许多迟疑。凌飞羽从未被他这样看过，竟有一刻仿佛承不住那目光中的重量一般，微微垂下了眼睛。待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时，只听燕铭笙道：“飞羽，有一件事……我的师父说，在他养伤期间，希望由我来当正气门的代掌门。”

　　凌飞羽并没有马上领会到这句话中的深意，飞快的眨了眨眼睛，但忽然，他又好似明白了一切一般，慌乱的低下头……
　　燕铭笙的声音是矛盾而沉痛的：“飞羽，我的师父受了很重的伤。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拒绝他的要求？”
　　凌飞羽张了张嘴，发现声音无比干涩。他说：“我明白的。”又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秦大哥时，他便叫你作‘正气门的少掌门’。”——可是，当燕铭笙许诺他不再分开时，他竟开心到全然忘记了这件事。

　　隔着桌子，燕铭笙将手伸过来，试探般的覆在他手上，说：“其实，就算我当了正气门的代掌门，我们也是可以不分开的。”
　　凌飞羽看着他，没有收回手，却用力摇了摇头：“可是铭笙，你说你不能拒绝你师父受伤时的要求，我又怎么能违背师祖爷爷最后的交代呢？”

　　燕铭笙再也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样子是那样的难过，看得凌飞羽的心都生疼。凌飞羽想，原来师祖爷爷说的，要我离正气门的人远远的，其实是这样一个意思！

　　正气门，正气门，正气门这三个字，便是这个江湖的道德标杆，所以正气门的掌门人，合该正直，豁达，见义勇为，合该有许多好友，几位挚交，合该有位举案齐眉的妻子，和孝顺懂事的孩子。正气门中人，是最容不得行差踏错半步的，更何况是正气门的掌门人？

　　凌飞羽抽出被燕铭笙轻轻握住的手，反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开口打破了久久的沉默：“你说的没错，人中的龙凤，总有一天要一飞冲天。”
　　“可是……”燕铭笙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被凌飞羽摇头的动作阻止。
　　凌飞羽接着说道：“可是你喜欢的那片天空，终究离我喜欢的那片天空太远了！”

　　凌飞羽说出这些话时，心里实在是难过极了。但他没有流泪，因为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说的话，不再是为了师祖爷爷的遗愿，甚至不是为了燕铭笙，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可以为了燕铭笙死，却不能为了燕铭笙放弃自己的一片天空。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让燕铭笙为了自己，而逃开应负的责任呢？

　　我喜欢的人，是个讲道义，负责任，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这样想着，却觉得心里的难过丝毫没有减轻。

　　燕铭笙好似觉得欣慰一般，拉着他的手，在他布满茧子的手掌上温柔的摩挲，声音低沉的道：“等清弟与花堂主回来，我便与你们一道去‘涅槃神教’。”
　　可这一次，凌飞羽却又摇了摇头，说：“这怎么行呢？你现在是正气门的代掌门，理应留在正气门主持大局。涅槃神教的事，便交给我和秦大哥还有昊天吧。”
　　“可是……”燕铭笙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一切都变了，——他只知道凌飞羽说的有道理，他却还想再试着挣扎一次，“可是若那魔头真的与涅槃神教有关，你们万一在那儿遇见了他，又该怎么办？”

　　只可惜，凌飞羽早已将一切计划得很好，他说：“你放心。我们只是去寻找关于那魔头的线索，又不是想要一举剿灭那魔头，若是在那儿遇见了他，我们马上逃开便是了。毕竟我已见识过秦大哥的轻功，而你也说过昊天的轻功与秦大哥一样厉害，不是么？”
　　他的口气是那么轻松，但他的神情却又那么坚定。——燕铭笙看着他，忽然有些害怕的意识到，这一次他们也许是真的要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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