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华年

作者:雪梨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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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前路


      在李年级长数十年的从教生涯中,钟寻可谓一枚绝大的异数。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男孩有养父,但从来只称老师,有姐姐,但姐弟之间十分暧昧,湘竹常常来找钟寻,大家也都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为此她提点过钟寻的班主任谢婷,那个年轻的女教师却跟她打包票说两个孩子都很乖,一定不会出问题。

      不会出问题?都在电梯里又亲又抱了,还说不会出问题?!

      “李老师……”钟寻恭恭敬敬鞠躬,湘竹也跟着问好,两人并肩而立,青春秀丽,好一对金童玉女,可惜李年级长眼里只有刚才伤风败俗的一幕,想起谢婷还大包大揽地替他们背书,心头更怒,指着两人斥道,“星期一叫家长过来!”

      说完连电梯也不进了,转头大步离去。

      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掌门师太一声狮子吼,再多好心情也破坏殆尽,麦当劳新出的麦辣鸡腿堡淡而无味,被全国人民奉为神片的铁达尼号不知所云,湘竹闷闷不乐地回家,某人正在练功房看录像,见到她还诧异,“这么早?”

      “是啊,看完电影就回来了。”湘竹把买给他的衣服往他身上一丢,一屁股坐在地垫上,“碰到阿寻的年级长了,让你明天去学校见她……”

      莫子宁拨落一身的包装袋,“你俩被抓现行了?”

      “是啊……”湘竹正想往后倒,眼见他要笑不笑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幸灾乐祸?你是家长哎!”到时候挨训的不止是钟寻,小孩早恋家长负主要责任好吗……

      莫子宁收起玩笑正经问她,“我叮嘱过你们的事情还记不记得?”

      湘竹微赧,仍用力点了下头,废话,“交往可以,出格的事不能做,尤其小竹,你是女孩子,必须保护自己。阿寻,你是男孩子,要有担当,要像个男子汉。”言犹在耳,一刻也不敢忘。

      “光记得不够,要遵守。”

      湘竹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将脸埋进膝盖,“子宁叔——有我妈咪的教训,我不会乱来的。”

      “知道就好。”某人拍拍她的肩,“明天下午我去松柏,晚上就跟阿寻吃饭了,你自己吃吧。”

      “你……你别骂他啊,他一直很规矩,今天下午我们也只是在电梯里打闹,没做什么别的……”

      “我知道。”莫子宁给她个安慰的笑,“又不是鸿门宴,你就当……我们要聊点男人之间的话题好了。”

      湘竹木木地点头,某人见她情绪还是不高,颇恶劣地补了一句,“你要不要过来旁听?”

      湘竹顺手捡起一包T恤砸过去,“狐狸你真是很讨厌。”

      莫子宁接住T恤,站起来往外走,一步一叹,“女大不中留啊……”

      虽然没有旁听那一场“男人之间的话题”,湘竹还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爷儿俩到底谈了什么。第二天又是星期二,下午放学,她忍着合唱团老师“你再请假以后就不用来了”的怒斥离开十中,到松柏去找钟寻。临近中考,毕业班即便是周二下午也要上满三节课,湘竹没见到钟寻,倒先碰上了谢婷。

      经过两个多月的休整,谢婷一度苍白枯槁的形容已渐渐恢复正常,与湘竹相携的手心也不那么冰凉了,谢教授夫妇生前与女儿的合影摆在书桌一角,不知是哪年春节,一家三口都穿着艳丽,站在挂满气球与彩旗的植物园大门口,喜气洋洋,笑意盈盈,能日日对着这样的照片工作,能心平气和地追忆昔日幸福,谢老师,大概是真的走出来了吧。

      书桌另一角则多了个奇形怪状的小物件,湘竹好奇,拿起来一看,是个子弹壳粘成的四脚动物,“刘所送的?”

      “你怎么知道?”谢婷惊讶。

      “除了他还有谁能搞来这么多子弹壳?”湘竹笑道,“这是什么?狮子,老虎还是猪?”

      “都不是,他号称是羊。”

      湘竹扶额,“天,哪有这么丑的羊?”

      “我也这么说,他说丑点好,辟邪,我说那不如做个龙更辟邪。”

      “呵,龙哪有羊效果好。”湘竹见谢婷听了她的话没什么反应便笑道,“谢老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刘所属羊……”

      谢婷吃惊,“真的?我不知道,他只说什么这玩意阳气重,给我消灾保平安。”

      “阳气重?消灾保平安?谢老师,人家堂堂一个派出所所长,□□.产.党员,为你连原则都不讲了啊……”

      谢婷轻笑,却没出言反驳,注视丑羊的目光既暖且柔,湘竹心中登时报警,不好,离纯叔你危险了。

      放下丑羊,回到正题,谢婷大致描述了一遍李年级长和莫子宁的谈话,做老师的痛心疾首,严厉教训,做家长的虚心受教,感激不已,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唯莫子宁最后那句话让湘竹玩味:钟寻这孩子话少主意正,凡事不能强压,对他的将来我有打算,不会让他走歪,请老师放心。

      昨晚一顿饭,他和阿寻就在谈“打算”么?

      “其实也没什么,莫老师问我想不想做职业舞者。”双杠沙地旁的芒果树下,钟寻背靠树干,从湘竹头上摘下一片细细的落叶,“我说当然想啊,他就跟我讲了职业舞者要面对的各种困难,让我回去再好好考虑。”

      “就这样?”

      钟寻看着她没说话,清粼粼的眼睛亮过晚霞。

      “阿寻?”湘竹低叫。

      “莫老师说——打算明年带我去Durham参加ADF,如果顺利的话,他建议我去争取Samuel H的现代舞国际课程名额……”

      Samuel H. Scripps Studios这个名字,湘竹并不陌生,这个全美著名的舞蹈工作室每年ADF期间都会择优录取二十岁以下的年轻舞者进入为期一年的现代舞综合指导计划,这一项目不仅提供世界顶尖的现代舞表演与编导课程,还全面讲授现代舞发展历史,戏剧艺术、美学思想等等极为丰富的理论知识,更重要的是计划参与者能同世界各地的舞蹈新秀进行深入交流,对起步较晚的中国现代舞者而言无疑是非常宝贵的机会。

      “这是好事啊,你干嘛不说。”湘竹笑了,想来送钟寻去Durham也不是莫子宁一时之念,也许他早在心里盘算已久,碰上李年级长这事,便顺势拿出来和钟寻商量。

      “好是好,可那样要休学一年……”

      “一年算什么,”湘竹失笑,“你班上和我同年的不是大把?”

      钟寻摇头,“我不怕留级,只是不想你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怎么是一个人,你才是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我还不放心呢……”湘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钟寻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迷茫,而过去,他对她,向来是晴天朗日,毫不犹疑的。

      “阿姐,老实说,我真不想走。”钟寻扔掉手中的芒果叶,走到双杠前一跃而上,双脚悬垂晃动,泄露着他摇摆不定的心事,“可是不走……莫老师会失望。”

      夕阳晚景下,少年微仰的侧脸绝伦美丽,湘竹怔怔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子宁叔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就只这件事。”

      “你骗人。我问他去。”

      “真的,不骗你!”钟寻跳下双杠拦住她,“他没说,可我能看出来……莫老师以后,是要把云池交给你的。”

      湘竹惊抬头,子宁叔与她长谈,不过是年初的事,这小半年来她并不常出入云池,莫子宁对夏乐独立成为学校的种种部署安排,她多半都在家里听说,而又要练舞又要备考,忙得脚不沾地的钟寻,竟能看出莫家叔侄俩心照不宣的秘密?

      “莫老师的掌上明珠,我总不能两手空空跟他讨。”钟寻深吸口气,两手在身侧慢慢握紧成拳,“不管怎么样,现代舞我是一定会跳下去的,阿姐你,我也一定不会放手的。”

      怎么,她经营,他主演,十五年后云池要开成夫妻店吗?

      夫妻店?……天啊,她在想什么?

      湘竹只觉得脸刷地热了,想必也红了,不敢看他,扭过头虚张声势地训斥,“还有一年多,想那么远干什么!”——也不知道是谁想那么远——“赶快回去啦,作业都来不及做。”

      十五岁的男孩子哪里知道阿姐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是刚才自己一番豪言壮语令人动容,难免得寸进尺起来。

      “阿姐。”

      “嗯。”

      “抬头。”

      “嗯?”

      猝不及防地,他在她刚刚扬起的右颊狠狠亲了一记。

      “钟寻!”这里是学校啊喂,天都还没黑啊喂!湘竹仓皇四顾,确定附近并没人经过,才恶狠狠地回头找那窃玉偷香的家伙算账,可我们滑不留手的小钟寻早已钻到双杠另一头,趴在铁管上无辜地冲她笑了。

      真是越来越坏了这小子,隔着双杠打不着他,湘竹抬脚往他腿上踹,白沙翻动,细粒飞扬,有一些跑进了鞋子,硌硌的,痒痒的,就像少男少女们大同小异的青春里,那些枝枝岔岔,跌跌撞撞的小事故。

      1998年的中考就在一场连下两天的大雨里匆匆结束了。七月,莫子宁和潘若微在广州碰头,一起参加首届广州国际演出交易会,交易会包括国际大剧院经理峰会、国际制作人峰会、演交会观摩演出、优秀经纪人颁奖仪式等众多节目,除了历年累积的演出视频,韶音还专门拍摄了供巡展使用的介绍影片,潘若微更是利用自己在□□的关系,将刚刚制作完成的《现代舞在中国》直接带上交易会,成为云池极好的宣传名片。

      因为是暑期,钟寻又结束了中考,湘竹便拖上他一起下了岭南,潘若微见到两个小家伙并不吃惊,姜离纯的出现就确确实实是个意外了。潘若微泰然自若地和他握手寒暄,完了趁前台Check In的时候悄悄问莫子宁,“他怎么来了?”

      莫子宁也压低了音量,“他说心情不好,出来散心。”

      心情不好?湘竹嗤之以鼻,看离纯叔一件大花衬衣,一条七分裤,一双老头鞋,风流倜傥,白牙森森地冲漂亮前台笑,实在看不出他哪颗细胞有心情不好的症状。倒是原本两男两女正好两个标间的安排,因为姜公子的加入而不得不申请加床,钟寻年纪最小,加出来的那张床自然是他睡,湘竹为此很是不忿,从前台到房间一路上刺了他好几句。姜离纯不羞也不恼,依旧谈笑风生,戏谑如常,直到晚饭时才显出不对劲来。因为第二天就是开幕式,莫子宁和潘若微直接在二楼中餐厅边吃边谈,湘竹拉着钟寻外出,立志吃遍流花路,唯有姜离纯两边不靠,说是约了朋友,可就连莫子宁这样十几年的铁哥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广州有了据点。

      从肥塘烧腊到福田蒸品,从皇后西饼到风行猪扒,湘竹和钟寻吃得快走不动道才依依不舍地回酒店,莫子宁和潘若微还在自己房间讨论得如火如荼,湘竹便到钟寻房间翻地图找第二天的行动目标,刚记了一两间食肆,房门就砰砰作响,开门一看,满嘴酒气的姜离纯扶着门框直往地上出溜,旁边气喘吁吁站着的,不是范峥是谁?!

      “好彩你系呢度啊……”范峥把姜离纯推给湘竹和钟寻,自己跌跌撞撞跑进屋,一屁股坐在床上,“今日攰爆啊……”

      原来姜离纯失踪一晚上,是跟这位姐姐吃酒去了,湘竹顾不上招呼她,先去安顿姜离纯,刚把人抬上床姜离纯又开始发飙,“范峥我告诉你,叫谢婷去香港的事,不许再提,听到没有……”

      “神经病。”范峥改回普通话顶他,“人家都不要你了,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姜离纯对着天花板狂挥手臂,“谢婷是我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妹……”范峥冷笑,“没见过妹妹有了男朋友,哥哥喝成这样的!”

      湘竹看不下去了,扯扯范峥的衣袖,范峥将她拉到一边,“你别理他,喝死算了。”

      钟寻凑过来小声问,“谢老师有男朋友了?”

      湘竹和范峥一齐推开他,“女生讲话男生不要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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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茫茫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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