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谣，江山美男

　　“红尘棺材铺。”

　　姬乐拉着君谣跳下马车，君谣站定后，侧身看见这幽幽深巷里寂静的铺子，抬头呢喃着它的牌匾。

　　姬乐走上前，轻轻地扣了几下门扉。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如黄鹂般的少女嗓音，急道：“来了来了！”门“嘎吱”一声打开，只见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辫子间用彩绳交叉绑着，约摸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女莽莽撞撞地跑出来。那少女看见姬乐，不由睁大眼睛，有呆傻的惊艳。

　　君谣这少女摸样生的很是清秀可爱，尤其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般，好似从漫画中走出的少女。好笑的是，她手中宝贝地抱着一只鸭，上面还挂着一个牌子，滑稽地写着“本季生蛋鸭模”，低头，不由指尖靠在鼻息，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新来的？”姬乐看着眼前的生脸，心下奇怪，红尘铺的伙计不一直是末卿吗？何时换人了？

　　少女反应过来，答非所问地瞪大灵动的眸子，闪闪发光，颤着手指着姬乐，嗓音清甜道：“啊！画中人！你比画中的还美呢，老板都美不过你！呀，看起来你们好配啊！怎么办？”低头这少女满眼地思虑，自言自语地紧张嘀咕道：“这下老板的相好来了，心情应该会好点吧，就不会卖我给那杀猪小胖了！”少女嘻嘻一笑，一连高兴地拍手直跳脚。

　　姬乐和君谣莫名对视一眼。

　　只见少女扭头对姬乐感动道：“画中人！你等等啊，老板两天没洗澡了，我去给他打水刷刷干净，再喷点香香来见你！”说完一溜烟地跑进铺子，欢乐地喊道：“老板，你暗恋的相好来了！”

　　一阵凉风从姬乐的脚边刮过，他的墨眉，抖了抖。

　　君谣走过去，忧郁地睇着他，拉长声音道：“你何时有相好了？我怎不知。”

　　姬乐好笑地摇了摇头，拉着她朝铺子走去，君谣闹别扭地不给他拉，只被他紧紧地扣着，脱不开。只听他解释道：“这女子谬哉，难不成没见我是个男人，又怎会喜欢同是男人的她家老板。”

　　“……是个男人？咳。”

　　*

　　昏蒙的烟尘缱绻着日光，略显暗调屋里，阳光洒下几缕，四面排布着书阁子上满是重重书简，书阁的上方是一坛坛尘封的好酒，地上还有一些做到一半的棺材，木屑在锯子一旁堆砌。一个红发的绝色男子站在驾在书阁的楼梯上，抽着一本薄子，左手摊开，右手用毛笔在上面飞快地勾画什么，突然听到那少女的叫唤，不由地勾画偏了一笔，额角不由地抽疼起来。

　　“杜笙儿！你信不信我今日就把你卖给拐角杀猪的。”身子轻松地旋跳下，像是练过些功夫的。

　　“唔，老板，你冷静冷静！”笙儿走上前，顺着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就不懂最近他见着她这么激动干甚。

　　“你又怎么了？”剑眉挑起，凤目不善。

　　“老板，你相好来了！”

　　“啊？相好？”棺材酒伸出手，不客气地敲她一个大大的毛栗，没好气道：“去去，怎日不知你脑袋里装的什么，我何时有相好，我怎么不知？！”

　　“就那画中人啊！你那箱子里的，我都瞧见了，你还拿什么翘。”笙儿撅起嘴，呐呐反驳着，又凑过去嗅了他身子，捏着鼻子，用手在棺材酒身前扇了扇，满脸嫌弃：“一股死人的味道，真臭！”

　　棺材酒拿起薄子一下下砸在她头上：“你个臭丫头，整日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些奇奇怪怪的，把我这红尘铺弄得奇奇怪怪的，最近我看那些来买棺材的看我眼神儿怎么这么奇怪，定是你这丫头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现在发现了，末卿那厮把你找来折磨我就是了！”

　　笙儿捂着头，委屈地瞅着他，“呜呜，我要写信给我哥，说你欺负人！”

　　“谁让你这么欠欺负！”红发竖起！他那身上被岁月磨平的江湖习气，很久没有爆发出来了。

　　仿佛这种情况经常发生，鸭模倒是见怪不怪的，“嘎”一声，闭目养神着。

　　君谣走进来便看到这一幕，一个留着长到齐腰的红发美男，一手插着腰，挑着凤目，满脸憋火地用薄子一下下砸着刚刚那有些迷糊的少女，弯了弯唇，画面很是有趣。

　　姬乐一句：“阿酒。”那红发美男才让停了动作。

　　棺材酒转身见到姬乐，怔了怔，“乐？”看他扣着一个女子的手？目光有些不可思议地在君谣身上顿了顿，打量一番。

　　“你看，叫得这么亲热，还不是相好的说……”小声的谴责在后嘀咕着。棺材酒闭眼抖着眉，反手将薄子竖着，从背后“啪”下那少女的脸，“给我烧水去。”

　　*

　　棺材酒还真去沐浴了一下，君谣听那叫笙儿的少女说他这两日有个生意，是在洛邑西边的沉江中捞一具失踪的尸身的，到今早才忙完，还没有来得及入他那“生死红尘薄”，姬乐便到访了。

　　“哎，你这朋友好奇怪呢，记录这些干甚？”君谣翻了翻那些书阁上的薄子，每个薄子都有一个人的姓名，这个屋阁有两楼，原本就很宽敞了，可是楼上楼下摆得全是拥挤的简薄子，她估算这里的薄子有上万都不止，就是有上万个人记录在册。这还不算姬乐告诉她有些藏在棺材里面的。

　　打开薄子上面，或三五句，或百十句，记录着被录人的姓名、来历、死因、生前的一些大概事迹，还有红字写的一两句批注，好像是这录这薄子的主人写上去的，真像阎王的生死薄一般。

　　姬乐微微撑开窗户一角，阳光透过一片清濛，他在木桌旁坐下，一手撑着下颚，墨长的黑发耷拉在肩头，在这暗调的满是凌乱卷宗的阁楼之间，调了一副微凌乱美的墨画。

　　他浅笑地望着君谣的方向，声音婉转“你可知，为何这棺材铺子叫‘红尘棺材铺’？

　　君谣放下薄子，坐在他对面，清丽的眸子感兴趣道：“不知，你说与我听。”

　　姬乐道：“红尘，本是他爱过的一个女子。”

　　君谣一听有故事了，朝他坐近了，一脸认真地点头。

　　姬乐看向窗外，娓娓道：“阿酒本是卫国公族家的子嗣，也是当时有名的剑客。年少时为人快意恩仇，和你那素未蒙面的二师兄公仪算倒是极像的人。因为不喜欢公族家的礼教束缚，年少时背着简单的行囊便一人去江湖行走。他性子好打抱不平，遇到看不过眼的事，总要过去仗义相助，在江湖上有个‘红发侠客’的赞称。”

　　“哇！老板以前那么厉害呀！”啃着玉米，笙儿如只兔子般，蹲在两人身旁，点头评论道。

　　君谣捂着被吓的心肝道：“乖乖，笙儿，你何时过来的？”

　　“我刚刚来的呀。”转对姬乐道：“美人哥哥，你继续。”

　　姬乐一阵沉默，君谣见他好似有外人在，不想再继续了。

　　但是笙儿扯了扯她的衣袖，满是想听故事的渴望，又朝姬乐方向不停打眼神，摸样很是搞怪。君谣弯了弯唇，朝着姬乐歪头娇俏一笑道：“美人哥哥，别停啊。”

　　“咳……”姬乐垂首，不由地有被呛到地错觉，抬手，那清濛的美目瞪的君谣感觉全身一阵酥麻，按着跳动的心口，君谣决定以后还是不要戏弄他的好。

　　姬乐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笙儿坐下。笙儿欢快地跑过去，杵着下巴，大眼满是兴致地瞅着他。

　　在两双八卦的双目注视下，姬乐揉了揉额角，垂目回忆道：“我与他认识的那年，他已经在江湖名声显赫了，别人记不得他是卫国贵族的公子，只清楚他是有名的侠客。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江湖传闻快意潇洒的侠客时，不见他是别人形容的如何意气风发。”顿了顿，语气有些悠长：“只见一场磅礴大雨中，他全身被淋的湿漉狼狈，左手拖着一把带血的剑，雨打着剑柄，水洗着上面的血迹，在他脚下回旋地流着。他那般低头安静地走在街道上，肩上好像压着千金般的沉石，何等的无助孤凉，右手拉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拖着一口红木棺材，步步仿若走向地狱的毁灭。”

　　姬乐抿了抿唇，君谣见他手指动了动，不由地轻握着他冰凉的指尖，姬乐看着君谣，怔了怔，垂目一阵静默。

　　笙儿的玉米已啃不下了，大眼一片困惑水意，“想不到，坏蛋老板也有这么悲惨的时候……”

　　姬乐起唇又道：“后来我知那口棺材里面躺着的女子叫红尘，是卫国的……”

　　“乐！”拧着剑眉，沐浴完一身深蓝紧身衣的棺材酒出现在门口，凤目微颤着一丝痛楚。

　　姬乐记得，他原本是喜欢穿红色结穗的风衣，就像他那曾经张扬快意的性子；不过自从红尘离开后，他这些年，真的变了很多呢，沉稳许多不说，守着一个棺材铺，竟五年之久。

　　姬乐浅笑地站起来，走向他，拉着他的手道：“不知觉提到大家以前一些事，那般大惊小怪作甚。”

　　“提什么都好，莫要提她。”语气里带着一抹淡淡的伤。

　　“知道了，以后便不提了罢。”

　　棺材酒看着姬乐，这个曾经在他走向地狱差点万劫不复时，拉他一把的挚友。虽然到今天，他都不明白，那一年他为毫无生意又毫无干系的自己疗伤，默默地与他相伴，静静地与他喝酒，是为何？可这生，他都会记得他的恩情，也许他说的对，就算没有他，红尘还是会走到那一步，可是，不甘心，他不甘心！

　　这些年过去了，他过不去那个坎，过不去啊……除了靠‘寻回’，他开了这个棺材铺，寻着那无名碑的主人，哪怕用尽一身，也要在这幽冥的尸身中找到他，将他的尸骨一剑剑地在她坟前肢解！只是，现在的‘红尘铺’倒是开得越来越有悖他的初衷了，越来越多的人，来这寻自己亡故的亲人，甚至因为这有大量死人的信息，前阵子还排上江湖年度‘最有价值情报机构’的前三名。

　　手扶着额头……怎么会这样，挑眉对姬乐道：“你今日是为那南清来的？”包括乐，也把他这当做第一手消息的渠道。

　　姬乐放开他的手，笑道：“不然呢。”

　　君谣和笙儿不知何时坐在一起，看着两人执手相看，相惜又相知，眉目又传情的摸样，异口同声地点头，发自肺腑道：“真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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