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

　　拜别那个美人苏迪后，商子卿被带到了三楼最大的一间房间里，好茶好水伺候着，就是迟迟不见人来。商子卿舒服地窝在房间里一个大太师椅上，耳边还能清楚地听到楼下传来的唱戏声，观众的喝彩声，嘴里咕嘟咕嘟地喝着茶，商子卿的思绪又不可避免地飘到了风月身上。

　　那家伙现在到底在干嘛呢？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商子卿这样想着，手里捧着茶壶，做沉思状，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

　　“姑娘……姑娘？”

　　终于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商子卿回过神来，看到对面站了个男人，连忙把手中的茶壶放下，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没关系，”那人微微一笑，伸手道：“姑娘还是请坐下吧，我是这里的老板无月，听说姑娘找我有事？”

　　“是的。”商子卿依言坐下，正色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打听个人。”

　　“姑娘但说无妨。”无月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很有讲究很有气质，不愧是当初名扬天下的红袖招头牌，虽然那张脸上每个部分单独分开来看好像很普通，但是组合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样，我想打听的人不知道无月先生还记不记得，他叫柏良，五、六年前曾在红袖坊待过一段时间。”

　　听到柏良的名字，无月的眼里有了波澜，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的岁月，不无嗟叹地说道：“我自然记得，柏良虽只是个小龙套，但跟我们这些戏子关系都很好，很讨人喜欢。”

　　商子卿一听有戏，丹凤眼里立马便是亮堂了起来，“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啊……”无月的语调却是低了下来，神情变得哀痛，低垂的眼眸里似乎掩藏着无言的哀伤，“你恐怕见不到他了。那年兵荒马乱，红袖坊被迫关门，我们逃难的时候，他感染了风寒……就这么，死了……”

　　“死了……”商子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虽然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出人意料，但跟她心里期望的，相差甚远。这意味着，五先生的过去，也随着他一起死了。

　　对面的无月看着仿佛失了魂儿似的的商子卿，睫毛的阴影之下仿佛有不忍在流淌，“姑娘，我不知道你与柏良是什么关系，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请节哀。”

　　请节哀。

　　当初五先生死的时候，前来报信的那个校尉也这样跟她说：请节哀。说得轻巧，如果随随便便能节哀的话，那大家都去死一死好了！

　　也许是想起了往事的缘故，商子卿顿时心情变得很差，那张脸上与其说是冷峻，还不如说是没什么表情，就像很多时候的风月一样。她腾地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才对无月说道：“那么，在下告辞。”

　　语毕，商子卿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越走越快，只几步便消失在门口。无月看着她的背影，忽而摇头叹息，对着空旷旷地房间，开口道：“这是为何？”

　　“为何不为何，有那么重要吗？”声音伴着人影，从无月身后的屏风后出来，“每天都有很多人都在问为什么，可是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

　　无月看着他落座在刚刚商子卿坐过的地方，那张脸，那些微卷的青丝，如果商子卿没走，她一定认得出来这是先前消失了的风月。她也一定会明白，之所以她在这里等了那么久，完全就是因为刚才无月在跟风月谈话。

　　“有疑问，便有答案，这很公平。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你不能剥夺别人寻求答案的权力，因为这不公平。”无月沉静地看着风月，两个名字里都有‘月’字的男人，却隐隐地有些不怎么喜欢对方。

　　良久，风月才缓缓回道：“但万事有终，有的时候不知道反而更好。”

　　闻言，无月平静的眸子看着手里的茶水，语气似也倦怠了许多，“他们……过得怎么样？”

　　“他很好，她也很好。”风月看着无月，认真地做出了回答，但最忌又加了一句，“虽然平心而论，她跟着你也许过得更好，但是身为他唯一的朋友，我还是选择自私地不告诉你他们的下落。”

　　“你放心，我既然选择了放弃就不会再去打扰他们。”无月生硬地回了一句，心里想起某些事，一些平日被锁的情感涌上心头，更添三分悲凉。“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他已经死了，那就算是死了吧。”

　　闻言，风月挠了挠头发，终于又恢复到平时的状态，站起身转身离去，潇洒地留下一个挥手告别的背影，“告辞，不见。”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无月一人，他忽而一笑，将苦茶饮尽。

　　回到客栈的商子卿一头倒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可这样死尸般地躺了片刻，胸口那团无名的悲伤的火，却越燃越旺。她烦躁地翻身下床，冲到隔壁房找风月，可是风月还是没有回来。

　　她在心里盘算着日子，却发现两天后就是忌日。临川离这儿并不远，一来一回也只要两天的路程。不过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很多人会去坟上祭拜，商子卿去的话，得小心不能被认出来。前几年因为一直待在上京，或者又因为心里抗拒的关系，商子卿一直没能去，可如今心思何等烦乱，商子卿觉得自己再不能等下去了，匆匆跑下楼去叫小二备马匹。

　　走下楼叫小二的时候，又正好撞见归来的风月，商子卿一把拉住他，目光如炬，“你刚刚消失去哪里了？不会掉进去了吧？”

　　掉进去了？掉进哪里，风月自然知道，除了茅房没有其他地方能堪此重任。“我看掉进去的是你，这么急急忙忙干什么？”

　　“当然有要事，我要去趟临川。”商子卿心急口快地说着，而后皱眉道：“问你啊，你前段时间有没有见过那个庸医？”

　　“白无庸？”白无庸，简称小白或者庸医，天启四大奇人中的最后一人，同样是当初一起跟商子卿和公子无寒发死人财的财友。

　　商子卿点点头，“小白那家伙老是玩失踪，我和无寒找了他那么久都没找到他在哪儿。县令的儿子现在吊着一口气，时日无多，也许只有他能救。”

　　闻言，风月想了想，“见是见过，从这里途经临川过去大概三天的路程，就是北冥山脉。我去上京之前曾经在那里的密林外见过他，他说他正在搜寻新的药引，可能现在还在那里。”

　　“你果然认识他，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是藏着掖着啊？”商子卿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风月抱胸耸肩，“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况且你又没问我。”

　　商子卿自然对这个答案无语，但现在也没兴趣继续吐槽，麻烦事又来了，时间又不够用了，“那我派人去那里找他，我有事得先去一趟临川。你呢？”

　　闻言，风月沉凝的星眸里思索了一下，很快便给出了答案，“我自有去处。”

　　“那好，我们分头行动。”商子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虽说风月此去可能不会再回来找她，可是商子卿还是想要自己一个人去看陆之文。但是商子卿想了想，又回头道：“你知道怎样能找到我吧？”

　　风月点点头，“你舍不得我啊？”

　　“去你的。”商子卿斜瞪他一眼，“一起那么长时间，我认为我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了。”

　　“好吧。”风月笑笑，看似不在意地耸耸肩，“那就后会有期，朋友。”

　　“后会有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