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开学前大概一个星期左右，篮球队队员就得在下午回校训练，为十月份的联赛做准备。至于队里的几个准高三生，因为学业的关系只好退役，每天一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就开始望着窗外的篮球场感叹青春易逝。邱扬也辞去了队长的职务，只是偶尔有空才会去到场上做做临时指导。
　　新任队长汪伦恪尽职守，每天最早到场最晚离开，往往是拖到高三学生都已经用过晚饭回来准备晚课了才锁好门走人。
　　某天他抱着球走在校道上，撞见了传说中与自己一模一样只是明显冰冷许多的苏黎。不知为甚汪伦小同学每次看到这么一张脸总会被吓到，有种看恐怖片的感脚，还是5D的那种。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因此乍看到苏黎的瞬间他全身僵硬了一秒，手上的球“砰”地落地。相比之下苏黎倒是淡定许多，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汪伦有些狼狈地捡起球，然后转身追上去：“等等！”
　　苏黎回头。
　　一时冲动叫住了人，汪伦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说了句：“你是苏黎？”
　　看着对方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汪伦自己都快囧死了，虽然内心在暗暗吐槽自己的挫逼，不过表面上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呃……我就想说，就……我看过一些关于你的事，觉得，怎么说，你这人挺强的，所以，呃，加油！”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还有就是，我们队里的都支持你和老大！”
　　苏黎抿了抿嘴角勉强算是微笑：“谢谢。”
　　同学朋友的关心，两个人一直以来的坚持，以及此刻陌生人一句小小的鼓励，这些应该算是这么多天来难得的正能量吧。

　　高三难得的周末，苏黎回家后看见母亲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眼圈红红的，就像很久之前每次与父亲大吵一场后的样子。
　　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身边只有母亲一个人，就像许多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那时候他还曾经想着长大了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保护自己温柔漂亮的母亲。后来父亲从美国回来，一家人过了几年的安逸生活。直到初二的时候，父母间渐渐地琴瑟失调，吵架的次数日益频繁，最终在他初三的时候战争达到高潮。苏黎恍然间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变得苍老了，甚至莫名地让人觉得厌烦。
　　初三那年寒假，邱扬帮他瞒着父母在医院住了两三天，又利用邱父邱母不在的地理优势在邱家修养了一阵子。等到苏黎伤好得差不多了，邱扬才不大放心但也无可奈何把人送回去。那天父母难得地没有吵架，甚至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招待邱扬，家里和谐地就像几年前最安乐的时光。等到邱扬走后，父亲拿出离婚协议书来摆在苏黎面前，问出那个所有家庭伦理剧里都无可避免的那句台词：“你打算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那个瞬间苏黎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有些问题毕竟不是逃避到游戏或是题海中就可以解决的，该面对的总是得勇敢去面对它们。
　　只是那个时候，苏黎想到的不是小时候在自己身边的温柔漂亮的母亲，也不是后来给家里带来完整生活的父亲，而是几天来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笨拙地给自己端水送药的邱扬。
　　于是他说：“我想留在这里。”
　　后来，父亲去了别的城市，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初三毕业以来除了每月的抚养费就再没有过联系。母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拼命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在苏黎中考成绩还未出来就争取到了去美国进修的机会。从那以后，苏黎的生活中似乎就只剩下了邱扬。
　　所以，如果说爱的话，后来苏黎想，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不同于市中心的热闹繁华，晚上九点左右小区附近就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剩几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立在路两旁。
　　苏黎走出楼梯间时在花坛边看见熟悉的人影，邱扬听到脚步声后偏过头：“被赶出来了？”不等苏黎回答他又笑了，“我也是。”
　　夜晚这种冷寂萧索而又格外宁静的气氛似乎特别适合互诉衷肠或者深情对望。两个人一个站在路灯下一个坐在花坛边沉默许久，久到收垃圾的大叔上楼收完垃圾下来了，踩着三轮车“哐当哐当”地走远了，邱扬才开口：“打算去哪里？”
　　苏黎想了想，反问道：“你呢？”
　　邱扬耸耸肩：“不知道。”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离家出走这一举动确实蛮帅的，不过前提是你对于接下来的行程必须有着详尽的计划，像这种一时冲动的后果往往是比较惨重的，尤其是在身上身无分文手机还被没收的情况下。
　　“那……随便走走？”邱扬站起来，自我安慰道，“嘛，反正晚上散步也挺浪漫的。”
　　于是两个大男生一对小情侣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在月光下，气氛依然是诡异的沉闷。路上行人不多，走到大路边上会有三三两两的汽车呼啸而过，车灯在地面划过一道温暖的橘黄。就像十年来一起上学放学的每一天，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话不多却不会尴尬。
　　也许只是习惯吧，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习惯了两个人共同生活共同呼吸彼此依靠的日子，习惯到无法想象对方和别人在一起的情景。
　　所以才会在一起吗？
　　邱扬握紧了苏黎的手，说话时有点紧张，这是他每次认真起来就会犯的小毛病。
　　“梨子，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和我一样。之前你走的时候，我真的……”顿了顿，他接下去，“那个时候我挺没自信的，觉得好像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虽然不太合时宜，不过邱扬还是忍不住笑了，“说实话，现在我倒是很高兴，至少我在你心里应该还是很重要的对吧？”
　　苏黎偶尔也会变得比较迟钝，这次他就想了好一阵子，然后才给了个模糊的答复：“应该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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