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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螺故人
红螺寺自东晋时期便已存在,香火鼎盛自不必说,论名气虽不及潭柘寺,却难得清静二字。来之前,许是有人打过招呼,一个年长的师傅并着一个小沙弥站在山门前等着若曦一行人,从山下看去,一路沿着青翠,间或夹杂着几株曼珠沙华,漫山散着佛家独有的灵气,比水墨画更像水墨画。
上了山,打过招呼,便跟着二人从正殿往后面禅房里去。殿前的几株银杏已是满树金黄,午后的阳光自疏缝中落下,风一过,便在地上寻寻觅觅地拂动。殿中,几个僧人盘膝坐在蒲团上诵经,低喃的声音渐渐隐在安详的檀香味中。这便是佛前的秋日。
绕过大殿,又走过几段曲曲折折的石径,一路听来皆是山中的鸟鸣,不一会儿便走到安排给若曦的住处。芷芬芷芳便知会着挑行李的小厮,在干爽微暗的禅房里忙碌开去。
等到秋阳快落山的时分,这房间里便只剩若曦一个。古朴的旧窗格,雕着花的门楣,前世的张晓总也想不到,有一日能有这样的心境,歪在椅子上侧看半掩门扉里的夕阳。
暮钟携着夜色四合,远处有丝丝缕缕的琴音飘过,不曾想,这琴音竟有几分谙熟,像是停在悠远的记忆里,只是一时搜寻不到,便从架子上取了书来读,翻开书页时却不期然想起多年以前,那个藏在红尘里的清雅女子,素装淡抹地从晨曦里走来,带着一丝掩不去的吴侬腔调,与他们一道抚琴品酒。不知如今的你,又身在何处?
已是月上柳梢的时候,清粥素食摆上桌,芷芬点起一支红蜡,便悄悄地关上门退了出去。待得久了,便也了然,若曦独处的时间占了多半,大多数时候,芷兰与自己都是闲在各处坐着的。若是摸透了这位主子的脾性,自然是极好伺候的,摸不透的,只别时时爱张口也是无妨的。
若曦就着烛火看了会子书,便觉得无趣。跳动的烛火晃得脑子生疼,果然还是有电灯来的方便许多,于是披了衣往院子里去。
一开门,便听到那渺渺的琴声,原先以为弹琴者早已离去,不曾想不过是被门窗隔在了外头,此时站在院里,听得更为真切,仿佛是从云端飘过来,怪道有种褪尽尘俗的味道。若曦听过十三的琴音,从前是当花侧帽风流无双,仿佛千军万马江南漠北都要汇于指尖,后来是淡泊致远霜老寒姿,直教人荡气回肠;也曾听过小女儿的琴音,娇憨时像个江南女子般流淌出一首《雨霖铃》,激愤时随手挥出一阕《浪淘沙》,再熟悉不过的曲目,却又是再潇洒不过的少年情怀。若曦听过许许多多的琴音,却从未有一首像耳畔这位,禅意浓浓却又有割舍不下的儿女情怀。
反正万事皆无,索性就踏着月光循着声音慢慢踱步。古刹的房檐悬着的青铜风铃,和着清风琴音,间或几缕初开的菊香,舒爽不已。
对于老天的安排,有时候你可以违抗,可以逆转,有时候却不得不信服,冥冥之中命运总会牵引着你走向各自的人生。
若曦沿着山路渐渐往上行去,好在一路平坦,修着寺庙的山,总像是经过佛堂的洗礼,去除了棱角,变得柔和平缓。
山顶端立着一棵松树,树下不知被谁栽上了几丛菊花,而那个人便迎着月光,坐在案前抚琴。因是背对着若曦,所以看不清容貌,只看到青色的布袍裹着具玲珑的躯体,一肩长发柔柔地散在后头随风摆动,瞧着这身装束,俨然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子。
带发修行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奇妙的,更遑论是女子。美艳道姑鱼玄机,甚至于还未在这个时代出现的那个红楼奇女子。这样的人,总是一面伏在佛前诚心诵经,一面心向着还未完结的俗世尘缘;这样的人,总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若曦故意放重了些脚步,果然琴音戛然。
“若曦是寻着琴音来的,非是故意相扰,只是觉得姑娘弹奏得美妙。”若曦看到那个身影顿了一下,心下已是有了答案,才悠悠道,“似是一位故人。”
久久未得到回应,若曦却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以为,这许多年,你们都已经忘了。”那声音依旧温婉,夹杂着特有的南方尾音,即使在这个寂寥的夜,也一如多年以前,那个晨曦中款步而来的女子。
转过身,还是那抹微微勾起的笑容,却映得菊花丛也分外清丽。
“绿芜,原来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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