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旋律

　　欧阳俊再也顾不得许多，他把钱包里的百元大钞抽了几张塞给服务生，自己先行冲了出去，到大堂再往回走，来到刘晓天包厢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刘晓天和林聚雪。

　　林聚雪已经站不住了，眼睛半闭着靠在刘晓天肩上，脸颊通红，嘴里咕哝着，喝酒，喝酒……

　　刘晓天在招标会上是见过欧阳俊的，此刻被他撞见自己和厂商女销售单独在一起，不但意外，还带着几分惊惶，“欧阳总，你也在这？”

　　欧阳俊挤出一个笑容，上去就把林聚雪接过来，“我来接我女朋友。她说今晚约了人吃饭，让我来这里找她。”

　　“林小姐是你女朋友？”刘晓天一愣神的功夫，怀中佳人便易了主，可他打死也不信，为了华大的单子两个人你死我活的，怎么会是一对儿？

　　欧阳俊揽着林聚雪，只觉得她皮肤烫得很，也不知刘晓天给她下了什么东西，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嘴上却加倍恭敬，“不好意思刘总，Juno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去，改天再让她和您赔罪。” 说着低头拍拍林聚雪的脸，柔声哄道，“好了，别闹了，咱们走吧。”那心疼而宠溺的表情入木三分，直把刘晓天看傻了。

　　欧阳俊把还在胡言乱语，手舞足蹈的林聚雪塞进车后座，飞速驶离了花都。他脑中晃过无数念头，接下来怎么办？林聚雪看上去被下了不知是迷药还是春药的东西，总之一定是致幻剂，平素矜持有度的她在车后座上愈来愈不安分，甚至开始往下扯自己衣领，口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再拖下去，没准她就要在他车上表演脱衣舞了。他不知她住处，自己一个异性也不好帮她处理，无法可想，只得先直奔附中家属院而去。

　　嘉阳搬离紫苑家已有大半年，欧阳俊原打算等紫苑高二开学后把房子重新装修一遍，所以这几天趁还没开学，紫苑一直在收拾清理东西，忙了一下午的她很晚才做晚饭，刚吃完收拾好，就听到欧阳俊砰砰地敲门，声音很是着急，“紫苑，开门，开门！”

　　门一开，她大吃一惊，聚雪姐靠在阿俊哥怀里，赤红脸上满是汗水，发丝散乱，衣服也不大整齐。她连忙把人让进来关上门，扶着林聚雪坐到沙发上。欧阳俊把林聚雪鞋子脱掉，提了张凳子到浴室，回头一边抱起林聚雪一边对紫苑说，“来帮我个忙，给她冲凉水，先冲上半小时再说，看着她，别让她昏倒摔倒。”

　　紫苑瞪大了眼睛。

　　“还等什么！赶紧的！”欧阳俊提高了音量。紫苑很少见他这么生气，虽不知生谁的气，当下也不多想，跟在后面进了浴室。欧阳俊退出去关好门，紫苑便动手替林聚雪脱衣服，然后打开喷头，哗一声直接往她头上浇下去。

　　林聚雪被凉水一激，发出一声奇怪的呜咽，眼睛在水流冲击下挣扎着睁开，却怎么也聚不起焦来，“你……谁啊……我在哪……”

　　只可惜紫苑无法回答。她只是扶着林聚雪坐在凳子上，拿着花洒不停浇，林聚雪并不听话，几次要站起来，都被她按下去，一来一往间，紫苑也湿了大半，她还穿着衣服，又冷又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阿俊哥到底在搞什么？聚雪姐怎么会这个样子？她一边冲一边低头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可林聚雪忽然又是一抬手，一下把她掀了个踉跄，不锈钢的花洒脱了手，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紫苑，怎么回事？”欧阳俊的声音立刻响起，可见一直在门外守着。

　　紫苑开了道门缝，给他一个OK的手势，刚要关门，欧阳俊一把挡住，“你怎么把自己也搞得这么湿？”

　　紫苑无奈，他也不看看聚雪姐脑子都迷糊成什么样了，又不好好坐着冲凉水，推撞几次，谁还能保持干爽？欧阳俊大概明白了原委，只得皱眉说，“你看她脸不红了，眼睛能集中看着你了，就赶紧出来吧。”

　　紫苑又冲了好一会儿，林聚雪总算是安分下来了，能自己站稳，两眼也有了焦点，只是不大明白出了什么事儿，“紫苑，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头惊异地看到自己正赤身裸体站在紫苑家浴室，刚才的凉水换成了热水，白雾氤氲中紫苑一摊手，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她把刚才替林聚雪脱下的衣服指给她看，又指指架上的毛巾，便小心翼翼又开了一道门缝钻了出去，牢牢把门关上。

　　才刚出来，一条毛巾罩上头顶，“自己也赶紧擦擦，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这是欧阳俊从对门自己屋里拿来的毛巾，还有他惯用香皂的淡淡味道。紫苑转身进卧室，换了衣服出来，欧阳俊已经坐在桌边毫不客气吃起她不久前刚放进冰箱的剩饭剩菜。紫苑走过去指指微波炉，欧阳俊摇头，“别麻烦了，也没多凉，我先垫点，饿死我了。”

　　紫苑写了几个字，“聚雪姐吃了吗？”

　　欧阳俊这才想起来，在花都谁都没功夫吃什么，便道，“给她下碗面吧。”

　　于是，林聚雪刚洗完澡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便摆到她面前，还卧了个鸡蛋，麻油的香气让她这时候才觉得各种感官恢复正常工作了。洗澡的过程中她努力回忆，把过去两小时发生的事情回想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不确定自己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胡作非为到底有多少让欧阳俊听了看了去，整件事让她又后怕又尴尬，几乎不敢正视欧阳俊，何况那张平日总是唇角上扬带着隐约笑意的脸现在阴沉得很。她吃了大半碗面条，觉得从内到外都暖和了，才小心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花都？”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不是应该在嘉阳等她么？

　　“有个朋友在那出了点小事，知道我认识那儿一领班，叫我过去帮忙平息一下，我就去了，结果正赶上刘晓天架着你出来。你跟他早就约好了？”欧阳俊扯谎扯得自然流畅。

　　“没有，他七点多才给我打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跟我商量，让我去花都找他。”林聚雪一边吃面，一边仔细检视脑海中关于刘晓天的每个细节，“我到了那，他说如果他支持SBM和海辉，我有什么打算。”

　　欧阳俊冷笑了一声，这个刘晓天，一句话试探了两个方面——那封要挟信是不是海辉和SBM发的，海辉和SBM愿不愿意为这个项目给他刘晓天额外酬金。

　　“我说你原来不是支持Miracle和虹彩吗，怎么突然倒戈，他也不回答，只是叫我喝酒，看起来有点烦闷，我就问他出什么事儿了，他不肯回答，只是叹气，又让我陪他喝酒。我就喝了几杯，开始没什么感觉，突然就有点晕了，再后来……再后来你就都知道了……”林聚雪颊边升起红云，其实药力发作她并非毫无知觉，否则也不会在事后回忆起大部分情形，只是那种药会让人失去一言一行的约束，有种自己不复是自己的空虚和冲动。她还记得在花都廊上自己被欧阳俊抱着，他的胸膛坚实宽厚，臂膀沉稳牢靠，抚过她脸的手指传来男人独有的温柔的力量，那时的她浑身发热，口干舌燥，恨不得找一眼冰泉跳进去，可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贪恋他怀中的温暖，甚至还往他怀里蹭了蹭，只为让他将她抱得更紧。

　　在紫苑十六岁的单纯生命里，林聚雪和欧阳俊所讨论的事情无疑是骇人听闻的，而素来从容不迫，长袖善舞的聚雪姐，露出了她完全想象不到的茫然无助与柔弱姿态，那一刻她几乎忘了聚雪姐比自己大九岁，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她手，试图给她哪怕是仅有的一点安慰和鼓励。

　　林聚雪转头看紫苑，小女孩澄明双瞳中映出自己美丽却苍白憔悴的容颜，单纯天真与心力交瘁的对比惊心动魄，程家女儿正拥有着最珍贵的十六岁的花季，而她的那一份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她十六岁时在哪里，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堪回首的回忆。没有人会相信她有多羡慕程紫苑，至少，她有那么那么疼爱她的欧阳俊。

　　欧阳俊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给了那么突如其来的一击，刘晓天不会这样贸然去约林聚雪，更别提设计这么疯狂的行动，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他看了紫苑一眼，片刻犹豫后，到底还是决定不避开她，一个丑恶的现实世界，她终将要面对。

　　“我刚给那个小领班打过电话，刘晓天中途让服务生帮他去买立可拍了，他就是等着服务生买来了才带你出来的，还订了楼上的一个酒店房间。”他尽量把语气放平缓，可依然从从林聚雪眼中看到浓烈的恐惧。如果他不在，明天这时候，收礼物的该轮到她林聚雪了吧？而且威力绝不会亚于今天刘晓天收到的那一份。她心里一阵阵发冷，忽然觉得握着自己手的另一只手也在微微颤抖，回神一看，紫苑的脸色比自己还苍白（当然其实她脸红是因为药效没褪净），点漆似的眼睛凝视着她，关切目光反而让她感觉没那么寒意森森。她反手握住紫苑，“我没事，别担心，这不是回来了吗。欧阳你也真是的，干嘛当着紫苑的面说这些。”后半句冲着欧阳俊说的，不过几个字功夫，她已换上如常笑脸，她不是紫苑，欧阳俊也不过是她的工作伙伴，她没有权利在程家七情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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