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凤挽歌

　　挽歌陪着碧落吃了晚膳才离去。自他一走，便是一月有余都没有出现。梦涵照料着碧落的饮食起居，倚画教导琴棋书画和简单自保的武艺。
　　其实这些初若都教过碧落，也算是略略知晓一些，再加上碧落本就聪颖过人，学得非常好，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倚画欣赏着碧落画的夏荷图，感叹道：“不出一年，倚画怕是没什么可教落儿的了呢”
　　碧落噗嗤一笑，得意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呀，都是倚画师父教得好。嘻嘻...”
　　“你呀，就是嘴儿甜”倚画怜爱地捏捏碧落的鼻子，一个多月的相处，她早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虽然算起来倚画该是叫碧落一声小主子，但是碧落并不喜欢这样，坚持叫倚画为师父。没有一丝架子，聪明可爱，乖巧可人。
　　只不过，被公子看中的人，又怎会毫无心计？若真是单纯，养着又有何用？可是公子又是待她不同的，没有像训练自己一般丢入黑狱。好像是刻意想要保持她那一份天真无邪。
　　见倚画神情有些寞落，碧落扑闪着大眼睛抱住她的手臂：“倚画师父，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到过去的一些事”倚画搂了搂挂在手臂上的孩子，温和地笑着。
　　“过去的事？”碧落好奇心大气，缠着倚画让她讲讲。在她心里，虽然倚画行为有些粗俗豪放，但能文能武，聪慧且美丽。她很想知道挽歌是如何训练倚画的，是不是也像训练自己一般？
　　“你真想知道？”倚画试探着问道，有些犹豫。
　　碧落忙不迭地点头，奉上一杯热茶，坐在一边托着腮等着倚画。
　　“倚画原是一个孤儿...”在倚画慢慢的诉说中，碧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原来倚画早年父母双亡，被姑父卖进了青楼。当时她只有十岁，却也知晓了男女之事，自是不愿的。几次出逃都被逮了回去，毒打一番饿个几日。倚画以为自己命将如此之时，她遇上了挽歌。
　　那是她最后一次出逃，天寒地冻，倚画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衣狂奔在雪地中，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龟公、打手。一路有人围观张望，却没有一人出手相助。
　　正当倚画绝望之时，撞到了两位公子——便是挽歌和寒玉。倚画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地抱住其中一人的腿，哀求道：“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打手们也赶到了，瞪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倚画啐了一口，怒道：“小贱人，还不给大爷滚回来！”
　　倚画抱住的正是挽歌。那时他也不过十二岁，淡淡地看了脚边的小丫头，抬脚欲走。倚画死死地抱住那双华贵的黑绒靴不肯松手，乞求道：“公子救救倚画，救救倚画！倚画愿伺候公子左右，一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求求公子，求求公子！”
　　挽歌颇有兴趣地低头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丫头，玩味的笑意在唇边荡开。
　　寒玉一见挽歌这副表情，便知他心意，开口道：“爷会救你的，你别把眼泪擦爷的靴子上啊”
　　挽歌笑了笑，问道：“你读过书？”
　　倚画急忙点头，回道：“家父本是私塾先生，倚画自小耳濡目染学过一些，识得几个字”
　　挽歌又问：“他们为何追你？”素白的手指指了指面前一帮凶神恶煞的打手，眼中尽是轻蔑之意。
　　“他们迫倚画接...”
　　打手们显然被挽歌的眼神激怒了，为首的呵道：“臭小子，乳臭未干就想管闲事？还是回家喝奶去吧！哈哈哈...”
　　一众人大笑起来，两个打手上前去拉倚画。折扇横在两人的面前，寒玉的话在寒风中化成一把把凛冽的刀子，狠狠地刮在他们的心上：“想从爷这里带走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嗯？”
　　打手们嚣张的气势灭了一半，无形的压迫感让他们的腿有些发抖。为首的强作镇定，叫嚷道：“好狂的小子，让你见识下大爷的厉害！兄弟们，给我上！”
　　大手一挥，一群人就向挽歌和寒玉扑去。不知是打手们外强中干，还是挽歌和寒玉的武功高强，片刻之后，看似孔武有力的打手们躺了一地，呻吟声一片。
　　围观的百姓见平时作威作福的打手们被打得鼻青脸肿爬不起来，纷纷鼓掌叫好。
　　一直被挽歌护在身后的倚画怯弱地伸出头，跪在两人的面前，磕头：“倚画谢两位公子相救”
　　寒玉扶起倚画，笑道：“你今日真是走运，难得爷想练练手”
　　倚画抬首，想要看清救命恩人。不知是映着阳光的雪太刺眼了，还是被泪水迷蒙的双眼看不真切。她只觉得面前的两位公子面容胜雪，气度华贵雍容。一个冷漠似腊月寒冬，一人热切如和风旭日。
　　打手们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为首的喊道：“你们，你们等着！”说罢便灰溜溜地逃走了。
　　挽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轻轻擦拭着玉笛，对寒玉道：“走吧”
　　寒玉点点头，从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倚画的手中，提步离去。
　　待倚画回过神来，两位翩翩公子已走出数十米。他们就这么走了？不留姓名，不求回报？
　　倚画跑了几步，拦下了两人：“公子，公子...”
　　挽歌清澈的双眼不带一丝情绪，只是沉静如水地看着倚画，等待着她的下文。
　　倒是寒玉先笑了起来，用手肘撞了撞挽歌，道：“看来人家要以身相许了”
　　挽歌斜了笑得正欢的某人，正色道：“姑娘还有何事？可是银两不够？”
　　倚画再次跪了下来，坚定地说道：“倚画愿跟随公子，望公子不要嫌弃”
　　“爷不喜欢”挽歌微微皱了皱眉，提步离去。
　　倚画茫然地看向寒玉，后者一把拎起瘦弱的她，道：“你家爷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我们还有事，你且拿着这个去琉音阁。掌柜的自会安排于你”丢给倚画一块流云玉佩，寒玉快步追上了挽歌，与他并肩说着什么。
　　“后来呢？后来呢？”碧落抓着倚画的手，追问道。
　　“后来？我等了一日一夜才等到公子和玉公子来。公子问我，可愿成为一名暗卫，为他做事。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两位公子待我如再造之恩，倚画自当以性命相报。我在琉音阁修养了几月，等开春了，公子便安排我进了黑狱。”
　　“黑狱？是什么地方？”碧落好奇极了，单听名字，好像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那儿就是个人间地狱”倚画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碧落的头，描述起黑狱的样子：“那儿建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长年不见阳光，只有昏暗的火把不停地燃烧着，到处都是刺鼻的煤油味、血腥味...掌管那儿的人叫鬼奴。是个身材干瘦的小老头，呵呵，跟只猴子似的。他的半边脸被毁了去，总是披散着头发，来去形似鬼魅。那儿大概有上百个孩子吧，有男孩也有女孩。最初的时候，我们跟着教头习武，虽然艰苦，但也不算困难”
　　倚画搂紧了碧落，像是在给安慰她不要恐惧，又像是在安抚自己不要去害怕那段回忆：“不知过了多久，我们被分成了十组，互相搏斗——十几个人里，只能活一个！”
　　碧落啊了一声，双手环住倚画的腰，低声道：“倚画师父，别说了”
　　倚画的脸有些苍白，故作无谓地笑了笑，问道：“害怕了？”
　　“不，落儿只是想，为了活下去，亲手杀死朝夕相处的同伴的感觉，一定很难受”
　　倚画突然笑了，这个孩子心思果然玲珑。轻捏碧落的脸，柔声道：“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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